…… 婉芙近日过得自在,听说咸福宫连日不断地请太医,却从未传出不好的音信,真不知江常在这肚子是什么做的,这般折腾都没事。 闲时无事,婉芙就去凌波殿同庄妃一起打络子,两人都出身越州,对那些旧事有说不完的话。 庄妃关在这深宫多年,一直想着是否能有一日回越州祖家看看。婉芙羡慕庄妃,至少祖家康健俱在,而她只剩下了小舅舅。 许是察觉到气氛低落,庄妃忙转了话头。她惯不会宫人,便在婉芙走时,送了一匣子的血珍珠,婉芙推拒无果,只得捧着那匣子回了金禧阁。 不想,刚进门,就看见迎来的陈德海。 今夜,金禧阁卸灯。 李玄胤掠了眼她怀中的珍珠,眼眸微暗。 若早知如此,婉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下庄妃这一匣子。她眼尾泛红,抽咽含泪,哀求着皇上将那一串的珍珠拿走。 李玄胤只是淡淡掠她,指腹饶有兴致地勾着那一颗一颗的晶莹,沁着水渍,如血夺目。 翌日,婉芙醒得早,或者说她一夜都因那珍珠难以入睡。幸而皇上大发慈悲,准允她拿出来。婉芙像怕他反悔,噌噌下了地,也不趿着,赤足走到妆镜前,红着脸将那尚湿着的珍珠一把塞到了妆匣里。 正要回身,又落入了男人怀中。 “时间不早了,皇上该去早朝了。”婉芙避开眼,推了李玄胤一把。 李玄胤轻笑,许是晨起的缘故,声音低哑,眼底肆意风流,“朕今日休沐。” 婉芙瞪大了眼眸,又惊又俱地看他,带了点哀求,小嘴一张一合,说得飞快,“皇上贤明,怎么耗费晨光在嫔妃寝殿中,嫔妾伺候皇上更衣吧。” 这女子从前待他,七分真里总掺着三分的假意,而眼下这人,是没半分多余的心思,怯怯的,眼尾发红,要哭出来,他眉梢微挑,竟颇为愉悦受用。 李玄胤掐了掐这人的脸蛋,“以前你扰朕处理政务时,怎么不记得朕是明君?” 婉芙小嘴鼓着,实在是怕了这个穿了龙袍看着一本正经,床笫间却肆意妄为,露出凶兽本性的帝王。 “嫔妾……嫔妾这不是让皇上劳逸结合嘛!” 她说得理直气壮,只是耳珠下的粉,戳破了她故作的姿态。 李玄胤冷嗤一声,不理会这女子城墙厚的脸皮,没再逗弄这人,虽无早朝,但有政务处理,他还没昏庸到将晨光浪费到一个女子身上。 却也不想让这人闲着,手掌打了把女子的腰臀,高高在上地使唤,“过来给朕更衣。” 婉芙不情不愿地“哦”了声,小脸皱巴巴的。 圣驾一走,婉芙就再受不住,躺回了床榻上,腰酸,腿酸,连手也是酸的。那事太羞,她甚至都不愿回想起来,一把捂住了脸蛋,滚到床榻里。 …… 陆常在临盆是在入冬,但冬日未至,吟霜斋就出了事。 这日,婉芙正坐在窗边,按照庄妃的法子剪窗花,还没剪上两下,千黛就一脸凝重地进来,“主子,吟霜斋传来音信,陆常在出事了。” 咯吱一声,剪刀落下,硬生生剪毁了一张纸,婉芙蓦地抬眼,边让她去取了披风,边下了地,问道:“怎么回事?” 千黛蹲身为她穿绣鞋,“奴婢听人说,是陆常在在花园里散步,不慎摔了一跤。眼下吟霜斋乱成一团,皇上已经过去了。” “怎么会……”婉芙蹙起眉,那日在皇后宫中问安后,她就让人去了吟霜斋送信,不知皇后意欲何为,至少让陆常在小心些,总不为过,过了这些日子,相安无事,她也放松了警惕,怀疑自己多心,怎么会在这时候出事! 婉芙一路心神不宁,陆常在从未出过吟霜斋,若非意外,后宫中谁能将手伸到龙裔的头上。 到吟霜斋时,殿内并未到上几人。金禧阁要离得近些,婉芙得了信就赶了过来,这时候皇上皇后都未到场,只有应嫔和其余几个低品阶的嫔妃在。 应嫔…… 是了,应嫔住的朝露殿,是重华宫主宫,与吟霜斋同一宫所。陆常在有孕后,身子不适,深居简出,皇上免了其问安礼,是以每日不必去给主宫娘娘请安。这才让她忘记,应嫔也住在这重华宫里,此事,可有应嫔在其中动了手脚。 未等婉芙深想,倏地,内殿里传来女子的惨叫声。 婉芙心下一沉,紧跟着听到身后女子惊疑窃喜的声音,“陆常在龙裔可是保不住了?怎的叫得这般痛苦。” 说罢,又小人得志般道:“唉,可惜了,怀了龙裔如何,还不是没那个福气……” 其中不乏看戏旁观的意味,啧啧感叹时,心中怕是巴不得陆常在出事。 婉芙心底生了怒意,回头朝那女子一看,正是降了位份的陈常在,她冷着脸色道:“陈常在出言不逊,诅咒龙裔,掌嘴二十。” “泠才人好大的威风!嫔妾是担忧陆常在的身子,何来出言不逊?”陈常在翻着白眼,半分没将婉芙放在眼中,抬步就要往殿里走。 她现在进去无非是等着看陆常在落胎的好戏,婉芙给潘水使了眼色,让两个婆子压住陈常在,“潘水,掌嘴!” 陈常在猝不及防,膝盖被人踢了一脚,跪到在地,“泠才人,你……” “啪!”一掌高高扬起,落到陈常在的脸上,潘水这一掌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陈常在一瞬发懵,痛得哀嚎一声,没等回过神,又被狠狠打了一掌。 外面动静闹得大,不乏吸引了里面的人,这时圣驾也赶到了吟霜斋,皇后随之而至。 一见到殿门的情形都怔了怔。 宁贵妃瞧不上这个宁国公府的庶女,眸子睇着,冷嘲热讽,“泠才人是有了圣宠,就不把低位的嫔妃放在眼里了,不要忘了,你当初冲撞本宫的时候,可是哭着求本宫放了你。” 婉芙入宫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宁国公府败落,对后宫这些高位的主子,一向能避则避,宁愿吃些亏,也不愿意正面对上,让人嫉恨。但避着又能避多久,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陈常在真的是意外摔到的么,她不信。 婉芙微微一笑,“贵妃娘娘说的是,嫔妾冲撞了娘娘自然认罚,陈常在方才张口闭口是陆常在保不住龙裔,太医还在里面诊脉,至今没个准话,若是真出了意外,这罪责该不该怪到陈常在这张嘴上,嫔妾也是为了陈常在好,让她在这赎罪,总好过到里面添堵增晦气。” “泠才人真是生了一张厉害的嘴皮子!”宁贵妃冷眼看过。 婉芙敛起眸,当作不懂,“嫔妾谢贵妃娘娘夸赞。” “陈常在出言不逊,就在这跪着为陆常在祈福。”李玄胤甚至眼风都没给地上跪着的女子,一手负在身后,入了内殿。 陈常在垂着头暗暗咬牙,袖中的双手紧紧攥到一处,脸上火辣辣得疼,她恨得眼睛通红,今日受的屈辱,他日必当让那个贱人偿还! …… 殿内,宫人端着一盆一盆的血水进进出出,婉芙看到那满当当的殷着鲜红血液的清水,心头猛跳,手心发紧。女子生产确实艰难,她从未想过会这般可怖。 闻讯的嫔妃赶到吟霜斋,听见里面女子阵阵痛苦的口申口今,心中唏嘘,有了陈常在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只噤声等着,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时,太医从内殿急步走出,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脸色慌张,“皇上,陆常在尚未足月便临盆,且胎位稍微不正,臣已经施针,让陆常在含着人参蓄了精气。但这法子也只是一时,陆常在这一胎极为艰难。” “臣请示,皇上是要保住陆常在,还是要保住龙裔。” 话落,殿内一时死寂,连气息都压得极低。在场的嫔妃露出各色的神情,视线俱悄然落到了帝王的身上。 若是保小,陆常在身死,平白得了一个傍身的龙裔,既能争宠,日后也有个倚靠,当真是令人眼馋。 婉芙心底渐渐沉了下去,她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些神色各异,或惊或喜的嫔妃,压了压心神,只听有一人道:“太医的意思,陆常在当真无回旋之地?” 开口的是沈才人,婉芙眼光朝她看去,沈才人面有担忧,掐紧了手中帕子,只是不知这忧虑中,几分真几分假。 太医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他只暗悔为了今日自己替旁人顶了值,不然这等一不小心就掉脑袋的事,何故会轮上他。 “臣已用了所有法子,但陆常在这一回摔得不轻,臣实在无能……” “皇上!” 这一声,凄惨悲恸,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柳禾眼底发红,强忍着,才没继续哭出声,只是嗓子又干又哑,让人听之神伤。 “奴婢求皇上……主子自入宫后,小心谨慎,不敢有半分行差错池。服侍皇上也是处处小心,只怕惹了皇上不悦。主子性子纯和,从未害过人,奴婢求皇上,求皇上保下主子!” 柳禾说罢,额头砰砰地叩到地上,一下接着一下,很快额面破了皮//肉,渗出鲜血,血肉模糊,淋漓了满面,混合着泪水,形容骇人,触目心惊。 李玄胤拨了下拇指的扳指,脸色铁青,久久未语。 闻言,宁贵妃一道轻嗤,“陆常在什么身份,能贵得过龙裔?” 婉芙亦攥紧了手心,在陆常在的性命和龙裔之间,皇上会选择什么? 她余光不动声色地看去,并未从男人脸上看出怜惜之色,皇上待陆常在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若非陆常在意外有孕,也不会得这么多的注意。 帝王之心,冷清绝性,婉芙不敢拿陆常在的性命去赌。 她很快做出决断。 “皇上,龙嗣可以再有,陆常在性命只有一条,嫔妾求皇上救救陆常在。” 婉芙提裙跪地,往日柔软的眸子此时坚定无比,像一棵韧草,与平素判若两人。 谁也没想到,泠才人会这时候为陆常在求情,如今她最是受宠,她若是想要这个孩子,也不是没法子跟皇上要过来,她却为了陆常在一条命白白放弃了,疯了不成? “泠才人这时候倒是好心,是怕陆常在诞下皇子,威胁你的地位吧。”宁贵妃讥讽地白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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