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嫔眼眸一转,抱起顺宁,将小金锤交到顺宁公主手里,三岁大的孩子,正活泼好动,璟嫔握着顺宁公主的手,那小金锤有意无意,一锤便打到了婉芙的发髻,擦过女子的额头,她皮肤本就白皙娇嫩,这一锤虽不重,还是留下一道红痕。 婉芙立即后退了一步,捏着帕子捂住了出了血渍的额头。 璟嫔呀了声,“熙儿年纪小难免爱动,泠嫔可别跟小孩子计较。” 婉芙捏着帕子冷冷一笑,秋池气得眼睛都红了,主子做错了什么,这些人就这么作践主子!偏偏她是一个奴才,开口争辩只会让主子落人把柄,处境更加为难。 璟嫔见婉芙脸上砸出的红痕,牵起嘴角,却是在哄着顺宁公主,“熙儿,砸这奴才,好不好玩呀!” 顺宁公主咯咯一笑,拍起小手,“好玩!” “阿娘,好看。” 顺宁指着婉芙的发髻,“熙儿想要。” 璟嫔眼眸一转,在顺宁耳边低语几句,紧接着便把人放下来,谁也没料到,小小的顺宁公主,直接向婉芙撞了过去。婉芙不备,侧身要躲开,却脚下一绊,磕向石阶,趔趄到了地上。臀下疼痛,眼眶中挤出生理性的泪水。 这后宫里就这么一个小公主,皇上偏爱,是被宠坏了,见着什么好东西都想要。顺宁撞了人,丝毫没觉不妥。她伸手去抓婉芙鬓间的发簪,本就不知轻重的力度,生生将婉芙的头发扯得乱七八糟,散落在颊边,极为狼狈。 顺宁拿了簪子跑回璟嫔身边,“阿娘。” 璟嫔摸摸她的头,“熙儿真厉害!” 秋池吓得不轻,很快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扶婉芙,千黛瞧见主子手心磕出的淤青,登时冷下眼,主子除了对待咸福宫的江常在过分了些,一直安守本分,从不曾做陷害之事。这些人怎就忍心,这般欺辱主子!后宫人人争着圣宠,可是没有家世,没有龙裔,争来男子本就一时兴起的宠爱,又有何用! “主子,可有哪疼?” 倒底是三岁大的孩子,婉芙再不备,也不至于被撞得太狠,只是她肌肤娇嫩,手心的青紫就愈发骇人。 她摇摇头,不想叫这三人看了笑话,拂开手臂的尘土,正欲起身,便瞧见了走近的人影。 璟嫔背对着外面,打量婉芙一身的狼狈,讥诮一笑,洋洋自得,“泠嫔也太不小心了,熙儿不过是与泠嫔闹着玩儿,泠嫔怎的就摔了?” 这句话甫落下,亭外传来男子漫不经心的声音,让几人神色一变。 “今日是怎么了,你们几个怎的聚在一处?” 李玄胤负手上了台阶,黑眸扫过亭中起身福礼的嫔妃,一瞬落到跌坐在石桌旁的女子身上。见那人鬓发散乱,额头发红破皮,一双眸子看向他时,委屈地闪出泪光。 李玄胤眼目顿住,倏地捏住了扳指,眉宇霎时一沉,亭中的气压降得极低,令人不由生寒。 陈德海顺着皇上视线看去,见到跌在地上,妆容不整的泠嫔时,心头一滞,一颗心吓得差点跳出来。 泠嫔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方才在远处看,分明只见三位主子说话,合着这泠嫔自始至终一直在地上啊!他偷偷觑向皇上的脸色,果真见那脸色不止用难看来形容,简直沉如阴云。 李玄胤阔步过去,站到婉芙面前,屈指抬起婉芙的下颌,这人似是被吓到了,身子还在抖,鬓发不整地散乱,细白的皮肤有一点异样的红痕,她肌肤娇嫩,即便是轻轻一点,也格外惹眼。 那双眸子似是不敢看他,很快别开,一滴泪珠就这般落到了他的手心。 “怎么回事?” 皇上不让起身,便都跪在地上,没人敢起来。 赵妃跟了皇上多年,哪看不出皇上看向那贱人的眼神,分明就是心疼了。这小贱人!她拧了拧帕子,沉下气,抢声回道:“皇上,是顺宁公主看中了泠嫔发鬓的簪子,闹着玩呢!” 赵妃这话说得巧妙,顺宁公主手里确实握着簪子,而婉芙也确实乱了发鬓。 李玄胤掠一眼顺宁手里的发簪,随之也看到了那只小金锤。璟嫔注意到,心口一跳,下意识用袖子掩住那只金锤,可惜已是迟了一步。 李玄胤指腹轻碰着婉芙额头的伤口,沉声发问:“朕是缺了顺宁的吃穿用度,还是苛待了明瑟殿?何以抢一个嫔妃的簪子!” 凡是不傻的,都看得出来皇上动了怒意,这般谁还敢张口说话,连陈德海都带着御前的人,哗啦啦跪下来。 璟嫔吓得脸色发白,爬到皇上跟前,重重叩下,颤颤巍巍道:“熙儿还小,见到新奇的玩意儿不免想抓上两把,是嫔妃疏忽,皇上恕罪!” 璟嫔倒底是聪明人,在皇上跟前,一向唤顺宁公主的小字,她心知皇上宠爱小公主,不会过多责罚,让顺宁公主去皇上跟前。 顺宁公主自幼受父皇疼爱,人又小,不懂大人间的古怪气氛,阴谋纷争,只乐呵呵抱住皇上的大腿,张开小手,“父皇,熙儿想父皇了,父皇抱熙儿!” 然,李玄胤这次没像以往一样,将顺宁抱到怀里,他蹲下身,抚了抚顺宁的发顶,“告诉父皇,熙儿方才做了什么?” 璟嫔大惊,脊背冒出了一层凉汗,“皇上,熙儿还小……” 李玄胤抬眸,不耐地睨她一眼,璟嫔吓住,倏地闭了嘴,只盼着顺宁这么大,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可不如她所料。 顺宁握在李玄胤掌心,胖乎乎的小手着拿金锤去砸李玄胤的手掌,“阿娘说,要熙儿撞倒这个奴才,簪子就是熙儿的了!” 霎时,亭内一片死寂,连应嫔也没想到,璟嫔的心思竟如此恶毒。 李玄胤彻底沉下了脸。 “熙儿告诉父皇,熙儿拿金锤砸谁了?” 顺宁听父皇发问,小手很快指向跪着的婉芙,“熙儿砸了奴才,阿娘说她是奴才,该砸!” 璟嫔头未抬,已感受到了皇上的盛怒,吓得全身发软,脸色苍白如纸,连呼吸都感觉到痛苦,她泪水簌簌地流下来,“皇上,熙儿还小,不是像她说的这样,请皇上听嫔妾一言!” 李玄胤站起身,对顺宁公主身边的乳母吩咐道:“送小公主回去。” “皇上,熙儿离不开嫔妾,皇上,熙儿不能离开嫔妾一刻的!”璟嫔忽然来了力气,将顺宁公主用力抱在怀中,她实在怕,怕皇上有意支开熙儿,又该会如何罚她! 李玄胤没有丝毫怜悯,“拉开璟嫔。” “不要啊!皇上!”一时间,哭闹声,挣扎声,充斥着长亭。 待乳母带顺宁公主走远,李玄胤才开口下旨,“璟嫔贤德有失,屡教不改,降为才人,此后顺宁公主交由良婉仪抚养。” 良婉仪…… 这后宫只有一位封号为良的嫔妃。 璟嫔大惊,完全没了方才的得意,涕泗横流,“不要啊,皇上!熙儿还那么小,怎么离得开嫔妾!嫔妾是她生母,除了嫔妾,还有谁真心对待熙儿!良才人乡野出身,怎能照顾好熙儿!” “嫔妾求皇上,收回成命!” “嫔妾求皇上,收回成命!” 璟嫔额头砰砰叩在地上,泪如断珠,苦苦哀求,哭花了精致的妆容。 李玄胤脸色沉寒,声色俱厉,“你这般恶毒心肠,迟早教坏了熙儿!” 恶毒? 璟嫔微怔,颓然地倒在地上,凄凉一笑。她跟了皇上这么久,到头来,却落个恶毒的名声! 李玄胤转身凉凉扫过跪在地上的三人,最后停留到赵妃身上,“看来,你是不记得朕说过的话了。” 赵妃脸色霎时一白,“皇上,是璟嫔教唆小公主,与臣妾何干?臣妾……” 李玄胤拂手,没耐心听下去,“赵妃言行不端,不知悔改,在启祥宫门前罚跪两个时辰,以思己过!” “皇上!”赵妃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她是左相嫡女,出身优渥,皇上待她素来宠爱,尊贵甚至胜于中宫皇后,何时这般折辱过她的颜面,竟让她罚跪! 李玄胤却是一眼没再给她,他不是不知赵妃仗着左相的势,在后宫跋扈非常,念及以往她从未犯下大错,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来看,他的纵容,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应嫔抿住了唇,适时抚住小腹,神情不适,李玄胤视线看向她,见这般,脸色愈发得冷淡,今日之事,他不信与应嫔无关。从前便罢了,如今,她竟如此不懂事,在后宫妄生是非! 李玄胤移开眼,冷声,“念及应嫔有孕,责罚三月月例,抄清心经三月。” 应嫔一怔,却是不如赵妃那般惊愕含怨,低眉应下。 处理完两人,李玄胤转身去扶婉芙,眉峰压着,怒意未减,“起来!” 婉芙没动,紧咬着下唇,泪珠子巴巴地掉,哭花了一张小脸,破碎凄美,看得让人心口揪着疼。 见她这副模样,李玄胤心口瞬间憋了一股子火,却依旧忍着,没当旁人的面训斥她,下颌绷紧,最后说了一遍,“给朕起来。” 婉芙泪珠子一掉,这才慢吞吞地抚住男人的手,站起身,酸涩着嗓子,“嫔妾失仪,皇上恕罪。” …… 李玄胤将婉芙带去了銮舆,长亭中只剩下了赵妃和应嫔。赵妃没有应嫔沉得住气,死死攥紧了帕子,眼神如刀,恨不得剜了跟在皇上后面的女子。 她站起身,冷冷嘲讽,“有些人啊,有了身孕又如何?还不是入不得皇上的眼。新人旧人,再回不到当初了。” 应嫔眼眸微冷,轻声一笑,“娘娘是在骂嫔妾?还是在拐着弯骂自己?至少嫔妾腹中有着龙裔,可娘娘到现在……”她顿了下,愈发喜欢看赵妃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继续道,“还是孤家寡人。” “贱人!”赵妃再忍不住,朝应嫔扑过来就要动手,应嫔脸色生寒,倏地侧身躲避,桃蕊忙过来扶住主子,应嫔未再多停留,下了长亭台阶。 …… 銮舆内,婉芙将发髻拆了,柔顺的青丝垂落到肩头,她捋了捋,松松挽成一髻。那张哭花了的小脸,布满泪痕,眼尾泛红,可怜兮兮。 李玄胤靠着椅背,看清她脸上被金锤打出的红痕,再握住那只摔得破皮的柔荑,脸色愈发铁青,“蠢么!就这么让人欺负。” 婉芙本就憋了一肚子委屈,被这么一斥,心里愈发堵得难受,闷不吭声地将钗环收到袖中,抬步就要下去,外面小太监不明所以,只能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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