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的人,举起了手中匕首。 -- “轰——” 一道雷劈下,劈中乱葬岗一歪脖柏树。树木被劈焦,火势猛窜,又被雨水浇灭。 寒气从徐清圆脚底向上窜。 徐清圆盯着杜师太,而杜师太看着他们:“猜测不能成为实证。” 晏倾看她平静的神色半晌,说:“让卫渺的尸体告诉我们答案。风若,挖坟。” 杜师太向前一拦,枯瘦的手抓住风若的铁锹。寒风劲雨,她和风若争夺之间,手里的灯笼咕咚咚滚下了山坡。 她终被风若推开,可她抬起头,眼神里的疯意如野草蔓生,熊熊烈烈。 她声音沙哑,跪在晏倾面前:“晏少卿,你担得起挖坟开棺的风险吗?如果墓里埋着的人不是卫渺,而是叶诗,你就是亵渎尸体,让人死后魂魄不得安宁。不管你猜测的是真是假,你都不能凭着自己的猜测,让死后的人无法得到安宁。积善寺在此看护无家可归的人,给亡灵们一个安然之所,断断担不起挖坟开棺、亵渎亡魂之罪。 “请少卿不要开棺,不要做这等大逆不道、为天下百姓唾弃之事。若你开了棺,却发现是你错了……他日黄泉之下,你不怕遭报应吗?!” 风若被徐清圆和杜师太先后两番话说的茫然,有些不敢上前挖坟。 郎君怎能因为一个死去的女子而受到连累? 看来这坟是挖不得的。 杜师太跪在晏倾身前,低头啜泣,看着凄然。 她身后的女尼们纷纷说道—— “师姐说得对,晏少卿太不留情面。” “坟是挖不得的。凭什么说我们杀人,我们就杀人了呢?” 但是晏倾侧头对风若说:“挖。” 杜师太气疯:“晏倾!” 又有一只皎白的手伸来,握在铁锹之上,阻拦了风若挖坟的动作。 所有人看去,见是晏倾身后那个全身藏在帷帽下、安静淑雅看不清面容、不知道是谁的女子。 他们都不知道这位女郎为什么抓住铁锹,阻止风若。 徐清圆抬起脸,她帷帽后的面容雪白,眼睛湖水一般。她隔着帘幕看晏倾,心中抱歉晏倾对她身份的保护,她终将辜负。 因为她也不想他冒风险。 不过是开棺罢了…… 徐清圆声音清婉,在幽夜中飘荡:“我来做这个挖坟开棺的人,风郎君是我朋友,协助我开棺便好。若是坟中躺着的人不是卫娘子,我亵渎亡魂,愿意为此受到责罚。” 杜师太猛地抬头。 女尼们惶惑:“她是谁?” “她不是跟着晏少卿的客人吗……” 大雨中,灯笼里的火光扑簌簌熄灭。湿雨淋漓,寒衣贴身。 晏倾身子忽冷忽热,情绪飘荡不定,他隔着雾看所有人,因周围杂乱的声音而全身僵硬。可是徐清圆望过来,他忽有所感。 徐清圆缓缓伏身屈膝,向晏倾行一礼。 晏倾沉默些许,回她一礼。 众人茫然看二人相互作揖,而披着男子裘氅的女郎掀开帷帽,露出清丽秀美的面容:“妾身徐清圆,诸位见笑。“ -- 夜过三更,游街早已结束,闹事泼皮们被抓,这方模仿十八重地狱造出的小世界,清寂下来。 雨水淅淅沥沥。 夜里,有一个女尼想起来自己的佛珠丢了,便出来寻找。她大着胆子走在这空无一人的十八重地狱,惶恐地低头不敢看那些狰狞恶鬼,低着头寻找自己的佛珠。 她蹲在一个小浮屠前,手伸进旁边灌木里要摸佛珠。 滴答,水溅在她额上,摸到手里一片红。 好奇怪。 她抬起头,看到雨水霖霖,一个女人穿着白衣,身子在风中飘飘荡荡,拴着白绫,吊死在了歪脖子树上。 女尼跌跌撞撞:“啊——” -- 徐清圆发着抖,克服自己的恐惧,和风若合力去挖开坟,又用凿子撬进棺盖,去打开棺材。 “笃、笃、笃……”凿子撬进棺盖的声音,闷沉急促,像夺命暗语。 晏倾怔立着,漆黑眼睛中神色空洞。他分明是个人,此时却像孤魂野鬼一样魂不守舍。 风若不停地回头看郎君藏于幽暗中的苍白脸色。 他手中动作继续不下去时,徐清圆轻声催促他:“郎君,快些。” 风若看到晏倾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帮着徐清圆,不必管自己。 棺材板被揭开,所有女尼们向后退,她们杂乱的动作,掩盖了晏倾向后退的动作。 风若终于想起徐清圆是个弱女子,将她向后推了推,自己用袖子捂住口鼻,大胆向棺内看去—— 青白的脸,腐烂的身,凝固的血,凌乱的发,睁大微凸的、不肯合上的眼睛…… 徐清圆捂住口鼻来阻挡尸体散发的味道,而她睁大美丽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风若挖出来的尸体。 泪水倏地从眼中滚落。 从三月廿五开始的恐惧,在此时落底,她终于再见到了卫渺。 风雨中,却有人撑着伞疾行,钻入乱葬岗。那人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向这边高声:“晏郎君,晏少卿,晏清雨——” 所有人看去,那在风雨中穿行的郎君,正是韦浮。 韦浮手中的伞被风吹开,衣袍飞扬在寒夜中。他脸色白如纸,声音飘忽遥远:“冯亦珠死了。冯娘子死了!”
第21章 锁梁园21 本是前来寻找卫渺尸体,想为卫渺找个真相,没想到中途又有人惨死。 徐清圆浑身发冷。 冯亦珠死了吗?为什么……她不应该死啊。 凶手不是杜师太吗?可是今夜杜师太和她在一起,杜师太没有行凶时间。凶手若不是杜师太的话,是否卫渺也不是杜师太杀的?两个女子的死,也许还包括曾经的叶诗……凶手是一个人,还是不同的? 雨水淋漓,他们走出乱葬岗的时候,十八重地狱的阴郁诡异扑面而来。他们发现这里已经被京兆府的官吏们包围,大理寺的官吏不甘示弱,在同京兆府争执。 大理寺看到走来的晏倾:“少卿,出了命案,京兆府却包围此处,不让我等勘察。可笑!这种事,本是我大理寺的职务。” 晏倾低着头,并没有听到大理寺的告状。风若在他耳边重复了两遍他才听到,他侧头,看向韦浮。 韦浮撑着伞,带他们一同看现场。他向晏倾抱歉一笑,说:“发现尸体的小尼姑是向京兆府报的案,我等第一时间封锁此处,也是为了找到凶手。” 徐清圆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等着听他们打官腔。 但是晏倾没有说什么。 他只道:“尸体呢?” 他同时吩咐大理寺那方,派仵作去检查乱葬岗中被挖出来的女尸卫渺。 大雨中,几人走向冯亦珠尸体发现的地方。乱糟糟中,没有人顾得上徐清圆,她便悄然跟在晏倾身后踩着晏倾脚步。 她看到了。 一颗歪脖子树上,冯亦珠还穿着扮演观音的那身雪白衣袍,脸色却因死亡而青白。她吊在树上,白绫那么长,闭着眼睛没有声息。 她再不会睁开眼,挤兑徐清圆,跟徐清圆吵架,又暗自做梦,说“我要嫁给梁郎”。 徐清圆仰着头,看他们把冯亦珠的尸体抱下来。 寒风袭来,清圆打个冷战。 她想到了暴雨那夜。 那夜她握着匕首,孤零零地站在窗下,匕首的血淋湿她的手。时至今日,她依然没有走出那一夜。 尸体被放在地上,白绫被取下。非常明显的,他们都看到尸体脖颈上的勒痕,红紫一片,错乱十分。晏倾嘱咐风若几句,风若便蹲下去,他将手贴在冯亦珠脖颈上。 他起来后,告诉他们:“脖颈骨头断了,奇怪。” 徐清圆不禁问:“哪里奇怪?骨头不应该断吗?” 风若回头,见到她竟然还跟着他们,愕然一下。一个娇滴滴的女郎,跟着他们看尸体做什么? 他正要训斥,听到晏倾疲惫一声:“风若。” 风若不情愿地回答:“如果是上吊自尽,她一下子跳上去,颈骨断裂并不奇怪。但是她脖子上勒痕很杂乱,这分明不是一条白绫就能勒出来的。如果是有人勒死她,力道不均,好几次发力才能杀死她,那她的颈骨就不应该断。 “若非习武人,若非天生力大无穷者,是不可能用白绫勒死人,能把人颈骨勒断的。颈骨断裂,最大可能就应该是她跳上去,‘擦咔’一下,自己往下狠狠跳。” 风若用手模拟怎么上吊能弄断颈骨,徐清圆看他兴致勃勃,白着脸向后挪。 晏倾咳嗽:“风若。” 风若意犹未尽地收了自己的演示,耸肩:“就是这么一回事。” 徐清圆向他屈膝道谢,不再说话。 她听到韦浮和晏倾商量:“能否让大理寺的仵作来检查一下尸体上有没有其他伤口?今夜冯娘子不太对劲,游街时,她一直魂不守舍四处乱看,是否是我们一直查的前朝余孽的首领就在人群里,冯亦珠认识?” 徐清圆声音轻柔:“亦珠不会认得前朝余孽的。” 她这么斩钉截铁,韦浮回头。 他看到是她,目光温和一下:“露珠儿有见解?” 旁边的风若一下子瞪大眼,看他家郎君——你看人家!都“露珠儿”了。 晏倾微垂着眼,额上汗滴一点点加重,唇色苍白。他肩膀微微颤,眼神空茫,整个人状态差到了极致。 这本不应该。 晏倾虽身患隐疾,可他平时都能自控。他克己隐忍,几乎不在人前露出失态。他这么失态,是否是因为方才乱葬岗中发生的事? 风若低声:“郎君……” 晏倾:“我们回去。” 而徐清圆正婉婉地告诉韦浮:“亦珠单纯,心里藏不住事。她若与前朝余孽有联络,必然瞒不过旁人。我能确定,今日下午戏台审案时,亦珠都不认识什么前朝余孽。她的死,应该从戏台事后寻找原因。” 韦浮微微笑:“下午之后,她也可能在寺中遇到逆贼。毕竟这个积善寺,有趣的很,两位师太,各有各的问题。” 徐清圆并不赞同。 但她只是一介弱女子,无法干涉朝廷官员办案。她只好闭嘴,侧头求助地看向晏倾。 她吃惊地发现晏倾和风若,正要离开此地。晏倾回头对她礼貌一颔首,又与属下说了几句话,大理寺的人便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撤离。 徐清圆不解:晏郎君不查冯亦珠的案子了吗? “露珠儿,你在这里?” 徐清圆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大雨中撑着伞立在街道旁边看官员办案的人,有梁丘,以及好些个半夜被叫起来的女郎们。 女郎们疑惑又惧怕,要靠梁丘安慰。梁丘安抚一圈,才发现了另一边和官员们站在一起的徐清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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