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圆说没有,她站在廊下,探脚看不到屋内帘后的人影,便问:“梁郎君在服侍老夫人吗?我能见他一面吗?” 传话的女子板起脸:“不能!老夫人这次真的生气了,不让我们理你。你快走吧。” 徐清圆手抓着廊木不肯走,可怜巴巴地问最后一句:“今夜下了雨,亦珠怎么还要出去扮观音?” 那女子根本没理解徐清圆的言外之意,只翻个白眼,用带着羡慕的酸楚语气说:“所以亦珠才是好运气。浴佛节整整五日游街呢,今天才第三天而已……” 主仆二人回屋舍去,徐清圆一路忧心忡忡,兰时则骂骂咧咧一路,气得掉眼泪:“她们就欺负娘子你。” 徐清圆蹙眉,喃喃自语:“下了雨,亦珠不应该去扮观音的呀。” 兰时:“什么时候了,你还记着扮观音!” 但兰时侧头看一眼伞下徐徐而行的女郎,叹口气后,又安抚女郎道:“不过如今也很好了。我看晏郎君十分靠谱,他到现在都没跟任何人提女郎你杀人的事,连案子都没立……可见晏郎君在保护娘子。 “晏郎君一定会抓到梁园案子的凶手,还娘子清白。” 徐清圆支支吾吾:“兰时,我想见他……” 兰时不愿徐清圆惹麻烦,信奉大家闺秀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哪里也不去,唯独对于见晏倾一事—— 兰时非常积极:“去找他!” 徐清圆又想了想,想到傍晚离开前看到晏倾和韦浮说话,在讨论公事。她便觉得,她总拿自己这点儿事找他,麻烦他,也许不太好…… 徐清圆按捺下去:“再说吧。” -- 二女回到斋舍,外面雨水淅淅沥沥,兰时早早上榻歇息,徐清圆说读一会儿书。 兰时不管她,徐清圆坐在窗下读书,读一会儿,趴伏在案头,也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她做着昏昏沉沉的梦。 梦里一会儿是火,一会儿是阿爹阿娘,一会儿是初到长安那日在状元游街时看到晏倾,一会儿是暴雨那夜握在自己手中的匕首…… 梦中惊惧连连,最后她立于悬崖边,看到了卫渺坐在崖边晃着腿。 她在梦中叫:“雨珠!” 卫渺茫茫然然地回头。 云烟缭绕,崖深千里,乱云拂动少女的衣袂和乌发。她的眼中荡着烟雾,身患呆病的她,自己都搞不清自己。 徐清圆:“雨珠你不要动,我过去找你……” 卫渺空洞着眼神看她,忽而问:“你找到杀我的凶手了吗?” -- 烛火荜拨一下,徐清圆身子一晃,苍白着脸从梦中醒来。 她抚着心口,趴在案上,手指颤抖。 她愧疚自己最近的松懈,她又想到了晏倾,想到下午时破那个泼皮案的晏倾。 徐清圆出神地想着白日发生的事:早上,她在花圃见梁郎君,中午看戏,下午戏台前,晏倾拿出花圃中的袈裟,杜师太证明袈裟是江师太的,晏倾宣布江师太的罪…… 不。 徐清圆停顿一下。 这个过程有一个点,弄错了。 她翻来覆去地回忆这段记忆,几乎确定这里面有一环出了问题,晏倾判错了……万千条理由催动着她,让徐清圆在屋舍中徘徊一二,下定决心转身。 不叫醒兰时,她戴上帷帽,悄然出了宅院。 正如《离魂记》中的倩女一般,她在黑暗中奔着一条不知名的路。夜路急行,松林穿雨,她心中有万千的犹豫,可她同时褒奖自己的勇气。 裙裾贴身,帷帽细沙飞扬,徐清圆在林木中穿梭。中途,一个人影一闪,徐清圆躲入月洞门口的角落边。 她迟疑:“梁郎君?” 那人端着花在雨中匆匆而走,好像没听到她的声音,直接离开了。 徐清圆终于找到了大理寺的那些男客居住的宅院,她敲了一道门,声音急促。 灯火亮起来,有脚步声一点点向门口挪来。 雨水淋湿衣襟,躲躲闪闪地藏在廊后灌木旁,徐清圆手心攒汗,心跳得无以复加。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 徐清圆抬头。 风若吃惊:“徐娘子?” 隔着帷帽,徐清圆声音轻弱:“我找晏郎君。” 风若:“……他不在。” 徐清圆低头:“……他为何不找我呢?” 风若觉得怪怪的:“他回来后有些不舒服,休息了一会儿。你这么急着找他啊?” 徐清圆低着头不说话。 这个女郎伶仃秀丽,立在灯烛下,隔着帷帽看不清面容和表情。可不知为何,竟有些可怜。 风若一咬牙,推着她出门:“我带你去找他。” -- 灯火辉煌的游街盛市,好像丝毫没有因为泼皮闹事、夜间下雨而受影响。 光辉靓丽的观音娘娘坐于华车游街,十八重地狱中却没有了“恶鬼”。因怕再有泼皮闹事,大理寺严管此地,禁制所有人戴面具。 今夜下雨,让来观看观音娘娘赐福的百姓少了很多。 晏倾挑着一条与人尽量避免接触的路边小径,雨水滴答,淋湿他身上所披的黑色氅衣。 灯火的光流动,华车上的观音“冯亦珠”端庄慈善。行人络绎不绝,重重烛火如水般飘来又荡去。 晏倾的袖子忽然被身后一个力量扯住。 那人扯了两下,他才回过神,转身向身后看。 灯烛流动的光再一次投了过来,华光熠熠。 徐清圆仰头,扯着他袖子,帷帽被圈出一环金白色,流光溢彩。 晏倾久久望着她不语。 他突然上前一步,鹤氅张开,一手搂住徐清圆的肩,一手将她罩在了氅衣下。他推她两步,避开烛火,往旁侧小浮屠角落里让开。 徐清圆帷帽上的细纱飞扬,竟被他掀起。 他像个登徒浪子一样钻进来,玉面清容映入她瞠大的眼眸中,郎君的睫毛像雨后的蝴蝶一样振翅飞起。 他轻轻道:“嘘……好俊的娘子。” 身后果然有人说道:“弄错了,没有异常。原来是一个登徒浪子和情人在一起。不是咱们的人。” “好俊的娘子”传入耳中,徐清圆耳朵轰地一下红了。 呼吸寸息间,他声音那么轻柔风流,徐清圆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在执行公务。 帷帽下,淡香流窜。 晏倾维持着这个登徒子的姿势,眼眸清如墨水,点滴流光。 徐清圆压抑着心跳,低头避开他清澈的眼睛:“下午的时候,你判错了一个细节……” 他目中光轻轻晃了一下。 他隐约笑了一下,也或许没笑……他患着那样的病,怎么可能笑呢? 但是徐清圆分明听到了他温和的声音:“嗯,我知道。案子本来就未破……你是要与我一同去破案吗?也许能找到卫渺尸体了。”
第19章 锁梁园19 灯火辉煌,雨丝成线。 混沌人流中,晏倾用氅衣罩住徐清圆,手礼貌地搭在她肩头。他身体分明因他人靠近而不适,额上淌了汗,抱歉道:“失礼了。” 清圆摇头。 她既戴帷帽,整个人又近乎于被他半拥在怀中行走。她帷帐下的通红面容无人看得见,但她透过帷帽仰头,能看到晏倾的脸。 徐清圆回头,张皇向身后看。 风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像个陌生人一样;许多常服人漫不经心地在人群中溜达,眼睛却警惕地四处查看。方才窥探她和晏倾的,正是这些人。 清圆小声:“他们是大理寺的人吗?” 晏倾摇头。 徐清圆便懂了:“哦,京兆府的人。” 徐清圆再回头,看到华车宝座上的冯亦珠,对方眼神温柔地看着人群。徐清圆心里有了猜测,便在人群中刻意寻找。 果真,她刻意寻找的时候,看到了伪装成一个寻常贵公子的韦浮,还有身材高大、压迫性十足的林斯年。 那两个公子装模作样地扮演着看客,没有注意到晏倾这边的异常。 徐清圆更加懂了:“原来下午时郎君是故意判错了案子,把问题都推到江师太身上。这样的话,泼皮们放松了,他们晚上再行事,韦郎君他们就将这些泼皮一网打尽了。” 她侧了下脸,再一思考:“当日我扮观音时,有一个泼皮在我耳边说什么‘徐大儒的女儿投靠新朝’,也许这些泼皮受了人指使,是前朝余孽。晏郎君和韦郎君在审泼皮案时,都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晏郎君在明,韦郎君在暗。今晚要抓获这些泼皮,审问谁是背后指使人。” 而晏倾不想让那些人知道徐清圆来找他。他保护她的名誉,只好带她走。 他要为她善后,可是分明,徐清圆来找他,他事先也不知情啊。 徐清圆低头:“晏郎君,对不起。” 晏倾低头看她一眼,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他与人相处时,向来全心全意唯恐自己露出不妥。他很难分出心神去关注其他的地方,但是此时,他真的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她。 徐清圆察觉他的目光,小声:“我道错歉了,还是猜错了?” “没有”,晏倾温声,说话间,他手在她肩上推一下,拥着她拐入暗角,走了那些京兆府官吏看不到的晦暗小路,“正是因为你没有错,才不应该说这么多。” 徐清圆垂眸。 她闻到他身上的香,感受到他忽冷忽热的体温,她却在他说话时,攒紧衣袖,心里微微失落。 她喃喃自语:“因为女子不应该表现得很聪明?郎君也这么认为?” 晏倾:“因为慧极必伤。娘子如之前那样藏拙,保护好自己,就很好。” 徐清圆藏住嘴角忍不住的上翘。 她呢喃若撒娇:“我并不会在任何时候,任意猜测任意事。” 二人避开游街,最后晏倾带着她走入暗路,两边林木渐密,灯火渐暗,他们远离了游街。 徐清圆最后回头看一眼,灯火耀目中,冯亦珠如圣洁观音般,端坐莲台,慈眉善目。但是偶尔目光流转间,冯亦珠又有点心不在焉。 而人群中,韦浮目光专注地盯着冯亦珠。他看着美人的眼睛里有笑意,笑意却从未深入。 林斯年背对着徐清圆的视线,也似乎在仰头看那被百姓包围着的“观音”美人。 徐清圆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不及她细想,轻轻扣住她肩的手移开了,她依偎着的男子身子也挪开。一阵细雨夹着寒风拂来,徐清圆冷得颤了一下。 晏倾迟疑一下,脱了氅衣,披在她身上。 他再迟疑一下,犹犹豫豫地递出手。 徐清圆不解。 他垂目:“路不好走,通往乱葬岗的小道没有灯火。娘子牵着我的袖子吧。” 徐清圆便小心地避开他的手,紧紧握住他袖口。她乖乖地被他牵着走,问:“我们要去乱葬岗找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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