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纵马长行,马蹄覆雪,黑鹰一声长啸,在半空中打个旋儿,飞入密密乌云中。我们跟随着苍鹰,远离甘州,再走得更远些,便到达西域,随时可进入南蛮。 南蛮也下了一场雪。 此时到了南蛮休养生息的时段。 自从南蛮和大魏建交,这是南蛮最平静的一段时间。 南蛮王庭中,灯火不灭,徐固在帐篷中写字。帐外,南蛮王莫遮满意地看一眼,吩咐属下给徐固送奶酒,不要亏待这位来自大魏的大儒。 当云延的书信带着两国和平建交的讯息回到南蛮后,徐固终于开始如莫遮所愿,帮南蛮创造文字。南蛮王数月来不断试探徐固,看徐固是否阳奉阴违,徐固是不是心甘情愿为他们创建文字。 莫遮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并跟着徐固一起学习那文字。 前夜,徐固告诉他,文字编写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很快,徐固写完所有,莫遮就能从南蛮贵族们开始,将文字传授下去。 文字代表传承。 蛮荒不甘愿当蛮荒。 徐固想,等莫遮知道南蛮的“蛮”是何意后,就会给国家改名,不知那时候南蛮会叫什么。 但是这无所谓。 南蛮不会有那一天的。 -- 初雪落下之时,云延在南蛮五部之一的赤蛮部多方打听,终于从一个老人口中,得知了当年赤蛮和已经被灭的乌蛮部的争乱: “那年冬天,我们和乌蛮发生争吵,我们首领不许乌蛮在此栖息休养。我们武器和武士都多于乌蛮,乌蛮都是些老人孩子女人,他们根本打不过我们。 “乌蛮部气不过,他们首领扬言要去找南蛮王做主。但是我们都不知道南蛮王在哪里,我们首领看到乌蛮部最后去的方向,是南国甘州的方向。他们应该是找不到南蛮王,便赌气,一气之下,要去投靠南国甘州。 “我们首领当时以为他们是气话,还嘲讽他们,说他们都是些老弱病残,甘州根本不会收他们。这样的事其实不是第一次发生……我们游牧各部经常会有小部落去投靠南国,依仗南国庇护而活,他们的甘州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但是乌蛮部举族而迁,在那年冬天居然引起了一场大战。我们听到消息的时候,南国说乌蛮进攻他们,要驱除鞑虏……然后就是南蛮王大怒,莫遮王突然召集五部所有部落,说要和南国决一死战。” 说话的老人满脸皱纹,唏嘘着对云延讲: “王子,你说奇不奇怪?莫遮王为什么要在冬天发动战争?我们因为那场战争死了那么多人……莫遮王自然是大英雄,但是冬天不好打仗,每年冬天我们都会死不少人,莫遮王又不是不知道。以前他也没有这样过,真是奇怪。” 云延低垂下眼。 云延缓缓道:“你跟着我,前往甘州一趟。我的朋友们……至少现在是我的朋友,他们正需要证据。” 他要给他们一张拼图碎片。 -- 天蒙蒙亮,一层薄雪覆地,落在女郎沾地的绣花鞋上。 徐清圆带着缉拿乔应风的理由,终于踏入了观音堂,没有受到多少阻拦。 卫士们大部分跟随着她,有两位卫士跟着乔装打扮的林雨若,潜入观音堂的其他地方。 徐清圆拿着两位朝廷大官的腰牌,心中仍一径忐忑,唯恐自己露怯,辜负两位郎君,无法进入观音堂。但是她竟然多虑了——现在的观音堂,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样。 徐清圆在卫士们的保护下,被观音堂的领事带入观音堂,一路之下,她心中暗惊,因发现这里似乎已经生乱。 往日来拜圣母观音的人络绎不绝,往日观音堂的堂内信奉者众多,香火从来不断。今日这里一片凌乱,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领路的领事也心不在焉。 卫士们不动声色地摸上腰间刀,觉得这里松懈得处处不对。 徐清圆向领事打听:“百姓们和观音堂的人,莫不是都去玉延山了,所以不来这里了?” 领事回神:“是。” 他又摇头:“也不全是。” 他苦笑:“昨日,堂主忽然召见我们,说要解散观音堂,让我们所有人各奔东西。我们正苦苦哀求,过了一个时辰,他又突然说不解散观音堂了。 “大家都因为这件事而恍神,生怕堂主真的要解散观音堂。观音堂没了……谁供奉圣母观音啊?” 徐清圆若有所思。 领事道:“到了。” 徐清圆抬起眼。 -- 林雨若按照自己先前的摸索,在观音堂中小心翼翼行走,遇到人就避开。 她没有和徐清圆说实话。 前两日,她怀疑自己发现了观音堂中的一条密道。但是那时候人来人往,她怕被人发现,几次被人撞见,便不敢靠近去琢磨。 若是徐姐姐知道,一定会阻止她,因为她一个弱女子行此事,实在不安全。 但是今日林雨若跟着徐清圆来了观音堂,她发现这似乎是自己找那条密道的好机会。今日的观音堂没什么人,自己身后还有两名卫士暗中保护…… 林雨若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她犹豫一下后,走上自己前两天走过的小径。这条路曲折无比,林雨若觉得自己离那条密道似乎近了,路尽头出现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胡服,和这里的胡人一样打扮,用面纱罩着脸,正心不在焉地向这个方向走来。 林雨若掉头便想躲开人。 那女子却叫她一声:“那位女郎,你也知道这里有一尊圣母观音像,和其他处都不一样?” 林雨若硬着头皮回身,向那陌生女子行了一礼。她撒谎道:“是、是这样的。观音堂中圣母观音像很多,但我想拜最灵验的那一尊。” 女子幽静的目光隔着面纱,落在她身上一息。 女子轻声笑,走近了,有些紧张的林雨若,听出这女子声音十分喑哑,像钝物摩挲砂砾。女子说:“哦,我知道你要拜的观音像是哪尊,跟我来吧。” 为了不让人生疑,林雨若只好跟上。 林雨若跟随这女郎进入一间庙堂,她脚迈步而入时,意外这里真的有一个庙堂。下一刻,一把寒刃从前方向她斜掠而来,林雨若没回过神,便被身后大力推开。 她跌撞摔在地砖上,匍匐在地,看到女子的青花绣鞋。 她抬头,隔着面纱看不清这女子,但大堂中埋伏的人和身后保护她的两个卫士已经打了起来。这里埋伏的人至少十人,身后的卫士区区两人,胜负不必多说。 林雨若脸色苍白,惶惑惊恐:“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女子垂着眼看她,漫不经心:“徐清圆带你进观音堂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要小心一个人吗?” 林雨若一怔。 -- 下马车前,徐清圆握住林雨若手腕,几番犹豫后认真告诉林雨若: “要小心叶诗。如果陈光没有骗我们,叶诗就藏身观音堂中。我虽想救她,可我也知道现在的叶诗,和蜀州案中无辜的叶诗不一样。她聪慧过人,手握利刃,你要当心。 “她认识乔应风,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从乔应风那里学了易容术,所以我不能向你描绘她的长相,她的长相本就发生了太多变化,很难说出。只有她的嗓子被大火灼烧过,再无法复原……” -- 保护林雨若的两名卫士死在刀下。 叶诗漫不经心地让自己这一方人,将被劈晕的林雨若塞入密道中。她急着离开这里,前往玉延山。 徐清圆在抢时间,她又何尝不是? 侍卫询问:“不杀了这小娘子吗?” 叶诗随口:“她进入密道后,找不到机关,就会困死在那里,和死了并没有什么区别。我本不想多杀人,但是徐清圆步步紧逼,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经没有路走了。 “时间要来不及了,我们走吧。” 跟着她的侍卫们露出激动的神色,他们即将跟随叶女郎前往玉延山,即将拜见最灵验的圣母观音,即将得到圣母观音的赐福。 这是他们求了多少年才求到的好事! 而关上堂门,他们没有注意到,叶诗看着他们的冰凉目光。 也许看到了也不会在意。他们以为,叶女郎没有青春少女活泼无忧的时光,叶女郎天生就足智多谋,就不会笑,就是圣母观音最虔诚的信徒。 不然……堂主怎会默许叶女郎在观音堂自由出入呢? -- 林雨若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一片昏黑中。她怯怯唤了两声,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回应。 她恐慌万分,泪水噙在眼中,怕得抱头。但她很快擦干眼泪,想到外面的人还等着她,她不能坐以待毙。 林雨若便摸索着墙壁,在地上慢慢爬,张开手臂试探方向:“有没有人……” 她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爬了多久,膝盖撞上一物的时候,差点以为有人埋伏在哪里。但是这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她没有等到藏在黑暗中的危机。 林雨若颤抖着手,去摸膝盖磕上的东西。 她摸到了一块腰牌。 林雨若闭上眼,指尖摸着那腰牌。只要是识字的人,都理应能拼出这腰牌上的字: “忠武将军,李槐。” 林雨若蓦地睁开眼。 -- 香烟缕缕,卫士们包围屋舍,徐清圆静望着坐在桌后的观音堂堂主。 这位堂主面容普通,神色木讷,低着头看自己的手发呆。在甘州百姓们的口中,他做了许多善事。可是为什么徐清圆每一次见他,都觉得他很奇怪? 徐清圆轻声:“堂主今日肯见我,是不是因为你已经做好了安排,所有人都会去玉延雪山,你留在这里,另有目的?” 堂主不回答她。 徐清圆心中焦急,她没有时间和这位堂主打哑谜。 念头在脑中转来转去,徐清圆一咬舌,终究选择最直白的方式:“你是不是乔应风?这些年因为玉石观音像死掉的人,是不是都是你杀的?” 堂主低着头,仍在看他的手。 他回答很慢:“是我杀的。” 他抬头,目光浑浊迷惘:“我是凶手,我一直等着这一天。”
第150章 血观音43 韦浮拖拽着乔叔的手, 在风雪中疾行。 他们和涌向玉延山的甘州百姓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逆着人流,乔叔看到韦浮侧脸清玉一样, 泛着冷色。 乔叔起初挣扎:“你要带我去哪里?老子哪里都不去!就算你是小主人,我说了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便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韦浮和他身后跟着的卫士一起堵住了乔叔可能逃跑的路, 韦浮平时总是噙笑的眼瞳中此时跳着阴郁的火焰。涌出城的百姓们扫过他, 见他今日没有去找观音堂的麻烦,他们便不再在意韦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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