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官员领悟了林承之意,心中微微发寒,点头应了。林承连女儿死亡真相都可以不要,女儿之死可以为他的名誉让路……莫非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一国宰相? 以往遇上这种案子,刑部和大理寺互相推搡。自从晏少卿任职,大理寺主刑,刑部虽职权些丧,却到底不用面对这种难题。而今晏少卿不在,大理寺和刑部重新回到这种互相推搡的局面。 这是案件进展不快的一个重大原因——既不想得罪百姓,又不想得罪林相。 林承已经不管刑部官员内心如何想,他重新落座,闭目间,模糊中,眼前仿佛出现一张棋局。棋盘的对角处,已经放了一枚黑子,静静等待。 棋盘上黑白交错,杀机若有若无。但是—— 想下好一盘棋,黑子白字皆是棋面上的事。比起棋子,更重要的是,执棋人是谁? 长安风云巨变之时,西域的不太平因历来已久,没有引起大魏太多重视。但从去年年底开始的南蛮内乱,一直被关注着。 大魏公主刚嫁入南蛮便发生这样的事,大魏尚来不及反应,公主就与她那王子驸马一同失去了踪迹。南蛮战况惨烈,大魏新任的西北大将军不得干涉西域之事,便只能在旁着急围观,不得出关参战。 在广袤的西域平原与山谷间,南蛮王的死引起诸位王子的争位之战,而这种战争扩大到整片西域,上华天这样的地方也不能幸免。 在长安为林家事争执不休之时,西域大地上,暮明姝和云延带着侍从们,疲惫地深陷奔波之路。 云延是南蛮王子。 王子们之间对南蛮王的觊觎,必然波及他二人。暮明姝刚入南蛮,尚未来得及大动作,便听到南蛮乱了的消息。她又尚未来得及对这种乱局作出解读,就与云延踏上了奔逃征战之路。 生既为战,胜者为王。 谁是南蛮之主,谁将成为西域之主,南蛮的诸多王子心中,都有各自的答案。 同甘共苦的逃亡生涯,让暮明姝与云延建立了深刻的感情。 暮明姝有时候会迷惘于这种亡命天涯带来的错觉,似乎她的后半生确实会与这位异国王子绑在一起,似乎她出关,真的是要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 他们在烈日下骑马,在夕阳中斩断敌人的追踪,在夜间的腥风血雨中并肩追敌,在暴雪与暴雨间交换战绩。他用弓,她用鞭,长弓射日,长鞭掠影,铁马冰河迸溅出辉煌夺目的光泽。 暮明姝逐渐找回昔日战场上的意气,她不得不为自己夫君杀敌时的英武而折腰。 他们是夫妻,面对共同的敌人,他们自然可以夫唱妇随,相携着在草原与沙漠间纵马长行,无人能及。 南蛮继续这么乱下去,公主回不到大魏,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直到这日,事情出现了转机。 暮明姝与云延在一处小村落躲过一场袭杀,正要休养生息时,侍卫前来报告二人,说他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赶路人。 暮明姝和云延警惕他们会遇到的任何敌人,黄昏下,二人不顾身体疲惫,一同前去见那个奇怪的赶路人。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风尘仆仆、衣衫脏污的中年男人,衣着破烂,形容狼狈,像刚从灾乱中逃出来。这人穿着西域的胡服,打扮也和西域部落的百姓差不多……但是当卫士们强迫他抬头,当他眼睛看向众人时,他那压不住的儒雅书卷气,出卖了他。 他绝不可能是胡人。 卫士在责问“说,为什么假扮南蛮人,为什么会说一口流利的南蛮话?你出现在这里是何目的?” 这人抬头,看到门口进来的一对夫妻,目光微微缩了一下。 暮明姝盯着这个一身脏污的中年男人,有一瞬恍惚,觉得此人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的丈夫云延盯着这个人片刻,慢慢笑起来“徐固,徐大儒。” 暮明姝眼睛骤然亮起,上前一步“徐固?你就是徐固?是露珠儿的爹?露珠儿一直想找你!” 徐固惊讶。 他看到云延时,便觉得自己在劫难逃。但是这位王子身边的女郎貌美英秀,还说出一口大魏话,提到他女儿……徐固定定神,判断道“臣见过公主殿下。” 暮明姝挑眉。 数日以来,紧张的战争让她不苟言笑。她此时见到徐固,少有地开心,侧头与云延笑“不愧是徐大儒,与我们一照面,便猜出我是大魏公主。” 云延跟着笑了一笑。 他笑容向来英俊,一双桃花眼让人产生迷惑性。连日生死交供的交情又让暮明姝对他产生些信任,放松心情的暮明姝,短暂的迟钝,让她忽略了些细节。 暮明姝大步上前,扶起向她行礼的徐固,她向徐固保证“你杀了南蛮王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整个南蛮都在追杀你,你跟着我和云延吧。我会让人护送你回大魏的……” 暮明姝迟疑一下,道“徐大儒可愿回大魏?” 徐固沉默一下,回答“到了该回大魏的时候了。” 暮明姝“好!徐大儒身上的叛国罪,到了大魏自然有答案。你是露珠儿的爹,我信任你,希望你也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徐固目光幽幽烁了一下。 他遇到这样性情爽朗的公主殿下,微微意外,又微微恍惚。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也是这样爽快性情,如今…… 徐固回神,向公主再拜。他有必须回去大魏的理由,妻子……再说吧。 暮明姝回头看云延“找地方让徐大儒好好休整一下?” 云延微笑“好。” 徐固“多谢两位殿下。” 徐固在侍卫的带领下,向门外的方向走去。暮明姝立在原地沉思着接下来他们该如何是好,云延懒洋洋地靠在门框边缘,看着徐固越走越近。 夕阳余晖拉长他们的身影。 残阳似血。 徐固与云延擦肩之时,云延突然抬手。 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出手,刺向徐固的心肺。 云延是武力这样高强的人,他漫不经心的杀机,杀人时的狠厉果决,不但让侍卫们反应不过来,就连暮明姝飞奔过来,也一切都晚了。 鲜红血液迸溅。 云延要杀谁,谁必须谁。 暮明姝目眦欲裂“云延——!” 她接住徐固倒下的身子,颤抖着、愤怒着、慌乱着去捂徐固身上的血。她出手想拔掉徐固心口上那匕首,可是这样危险的部位,她怎么拔? 大片大片的鲜血流失。 暮明姝愤怒得浑身发抖“云延!” 跟着她的大魏武士们刷刷刷拔刀,面对着云延那边瞬间拔刀的南蛮武士们。 云延慵懒地靠着门框,笑盈盈看着他们,笑意不达眼。 刀尖相对,云延错过眼,不看暮明姝。 他淡声“徐固必须死。刺杀南蛮王的凶手若不死,我说服不了南蛮几部,我登不上南蛮王的王位。阿姝,为了我的王位,别和我为敌。” 暮明姝冷冷看着他。 暮明姝让自己的卫士接管徐固,她一点点站起来,发抖着,提起刀,锋利刀刃朝向他。 手上属于徐固的血滴答溅地,暮明姝眉目美艳妖冶,在这般剑拔弩张下,她竟然微微笑了一下。 她目光盯着云延高大的身躯、英气的侧脸,她平静地凝视他,将自己受到的屈辱铭记。她缓缓的、静静的“这话应该是我说的——云延,为了我的王位,不要和我为敌。 “但是,我们从此刻开始,就是敌人了,对吗?!” 恩爱假象破裂,权势之争,国仇之间,天真是致命伤。 这致命伤,让暮明姝浑身血冷,遍体生寒。 朔风冷冽,暮明姝拔刀,刀光映她眉眼,血色夕阳斑驳。她一字一句“你当着我的面杀徐固,杀我一心要救的人……云延,你好大的胆子。” 长安绵雨数日。 昏昏日落,华灯将上,星星点点的光落在街巷间的水洼中,滴滴答答如花之开败。 徐清圆撑着伞,慢慢地在雨中浅行。在风若的陪伴下,她向韦家递了口信,说想见韦浮一面。 在此之前,徐清圆将将从大理寺出来。 陈少卿消极怠工,不想查涉及林相的案子。张文热血满满干劲十足,多次强硬地召徐清圆去大理寺,将线索重复了再重复。张文咬定两个案子是林承的阴谋,徐女郎应当配合他,帮他查出真相。 徐清圆问张文“为何笃定此事与林相有关?” 张文“满街巷都传……” 他闭了嘴,警惕着不说。 徐清圆喃喃“行诏筹吗?可是南国末年,不是也出现过行诏筹?那时谣言四起,如今和当初有何区别?” 张文“你不懂,空穴不来风,那也不是谣言……哎,林女郎的尸身找到了,在水里都泡得不成样子了。你要看看吗?” 徐清圆本不应该看。 但她想了一下,还是去看了仵作的记录。 长陵公主坚持这不是她女儿的尸体,但是林雨若的侍女们泣不成声,哭着认领了林雨若的尸体。大理寺进入了林家去调查,翻遍林家府邸的东西,为了找出线索…… 林雨若若是自尽,当有缘由;林雨若若是被人推下楼,也应有缘由。 比起虚无缥缈的路人,林家人的嫌疑显然更大。 侍女们哭哭啼啼,将林雨若生前写的字、作的画,全都交代出来。侍女们诉说林雨若回到长安后的踪迹,说林雨若如何不快乐…… 桩桩件件,似乎都在说是林承所逼。 徐清圆离开大理寺前,张文自信满满地叮嘱她“后日,我要当堂公审,徐女郎可来前听!” 徐清圆诧异“你们尚未找到证据……” 张文责她一眼“证人证据都在,此事足以结案。林相行此恶事,已不是一次两次,本官必揭穿他的真面目。徐女郎坐看便是。” 徐清圆想劝说,被张文不耐烦地赶了出去。 她温柔娴静,一介白身,柔弱女子,显然没人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但徐清圆心中隐隐约约捕捉到什么,这让她不安。 所以她来见韦浮。 韦家这处宅院,只有韦浮一人独住。他不和韦家人一起住,毕竟他是状元郎出身,是当今的京兆府少尹,他有权独开一院。 何况,徐清圆听说,韦浮除了与他外祖父韦松年亲近一些,和韦家其他人都不如何往来。 韦浮在书房中接见徐清圆。 徐清圆褪下胭红色斗篷,露出姣好面容与纤纤身量。 雨水滴滴答答,顺着屋檐向下滴落。柔和的灯烛火光,照在她侧脸上。 韦浮坐在案前慢悠悠品茶,回头望她一眼,见她娴静雅致之美。韦浮道“你从不登门拜我,小厮说你想向我讨教你父亲叛国之罪,这是稀奇。你怎么想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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