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茫然:“原来这才是您听正卿的话,不留在积善寺审他的原因吗……” 晏倾不愿宋明河死在他自己手中。 那毕竟是他曾经的西风将军。 晏倾抬头,望着直直入天的松涛,也望着乌云密布的天幕。晏倾说:“很多人都在找太子羡。” 风若没想到该怎么回答,后而的大理寺官员们则终于追了上来,一个人插话:“也许是爱戴太子羡。” 风若被吓一跳。 而晏倾微微笑了一下,想到了徐清圆问——真正的太子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恬静平和:“真正的太子羡,也许孤苦,也许寂寞,也许半生颠沛,也许家破人亡,谁又知道呢? “世人对太子羡百般追慕和解读,有的将他视作悲情英雄,有的认为是他毁了南国。世人解读的太子羡从来不是真正的太子羡,他们解读的,其实是倾注于太子羡身上的一览无余的他们自己。 “所以太子羡活着或者死了,并不重要。太子羡到底是谁,也不重要。” 大理寺官员们若有所思地听着,他们不明白晏倾为何有这般感慨,但是晏倾说的有道理,他们点头。 而晏倾看着这些官员,也会想起留在甘州的那些躲躲藏藏的下属和前朝臣民。 天历二十二年,埋了很多尸骨,藏了很多秘密。 女将军生死不知,女相失踪后逝去,宋明河掉头背叛。虏寇入侵,暮氏过河。改朝换代不是结束,死亡的真相被掩埋在过去,无法瞑目。 很多人都在找太子羡。 而太子羡又想找什么呢? 冤屈,公理,真相,答案。 他想让活着的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来,想要死了的人,不留遗憾地闭上眼睛。那些有才华的人,能力卓越的人,不该被欺辱,被抛弃,被遗忘,被“欲加之罪”。 晏倾也想知道自己站在长安的意义,自己苟且偷生的终点。他半生颠沛流离,半生病苦艰难,到底将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大理寺的官员问:“晏少卿在想什么?” 晏倾:“怀璧非罪,毁玉何冤。” 问话的官员懵了。 晏倾非常和气地改了答案:“我在想下山后要办的案子,听风若说,是一起盗窃案?” 官员们便说起山下有一起盗窃案,敌人如何狡猾,非要少卿亲自出马才行…… 拥云拢雾,凉风满怀,这便下了山去罢!
第27章 锁梁园27 山下的盗窃案, 已经发了好几起。 这一次是有富人家东西被盗,报了案,大理寺才发现最近长安的犯罪很猖狂。大理寺正卿将晏倾召回来, 便是让晏倾去抓到那盗窃犯,拿获奸宄,垂戒后来,正大理寺之名。 晏倾走后, 积善寺掩藏在压抑的沉静中, 风雨欲来。 韦浮得到了宰相的手书,让他挖出宋明河更多的秘密。若有前朝逆贼藏在长安城中,宰相希望借助宋明河的眼睛, 全部把奸佞铲除。 这道手书相当于给了韦浮保护伞。据说韦浮几日几乎宿在审问小佛堂中, 日日听宋明河还能胡说八道些什么。 与此同时,京兆府也在一个个审问积善寺的女尼们,梁园的女郎们。京兆府将她们分开看管起来,想查出冯亦珠的死因, 也要找出冯亦珠的死和宋明河的关系。 只因宋明河嚷着“太子羡就在你们中间”“太子羡的线人就在你们中间”。 正如晏倾走前安排好的那样, 他早就说过,他会想法子让韦浮查梁园的。 这样的时候, 徐清圆听说梁老夫人恢复了些, 便去看望老夫人。 她在外请安,侍女们对她没好气,还是梁老夫人说了一声“露珠儿来啦”,侍女们才打帘让徐清圆进去。 清圆进屋向老夫人请安,抬目轻轻看老夫人一眼, 心中微酸楚。 侍女在老夫人身后,梳着老夫人花白的头发。老夫人满面皱纹, 神情痴傻,她倚靠在古桌旁,寥寥看着窗外春景,眼角的鱼尾纹深重无比。 也许是因徐清圆揭发之故,老夫人短短几日,老得格外快。 老夫人回头看她一眼:“梁家完啦。” 徐清圆想老夫人在指责自己,她顿在原地半天,屈膝行礼:“对不起,我只是想还卫渺一个清白。” 老夫人身后的侍女剜了徐清圆一眼。 徐清圆站了半晌,问老夫人身体如何。老夫人反应迟钝,好久才说一个“好”字。徐清圆心中羞愧,无地自容,她只好告退。 走到竹帘下要出门时,徐清圆听到老夫人苍老开口: “我不想珠珠离开我,那年大雪,她为什么非要跟着一个戏子私奔呢?她还要和我吵架,说自己想做女巾帼,想去支援太子羡…… “她哪里认识什么太子羡,她就是要跟着那个戏子私奔!那天的雪好大,夕阳都看不到啦,我说‘珠珠儿你回来’,她骑着马逃出去,我追也追不上。 “我让人打她,我要打死那个勾引她的姘头。一个戏子教坏大家闺秀,罪该万死……” 老夫人开始咬牙切齿地骂戏子,她骂戏子时的狰狞表情,和回忆叶诗时的哀伤完全不同。 徐清圆回头,被老夫人对戏子的恨意吓得目中一缩。 她继而觉得悲凉——过去了这么久,梁老夫人依然认为是戏子的错,导致了一切悲剧。 她忍不住开了口:“台上戏子粉墨涂面,唱着王侯将相,也唱风花雪月。他们出身低卑,辗转人间见惯人情冷暖。祖母不应苛责一个戏子。” 梁老夫人愤恨抬眼,凶色让徐清圆后退一步。 梁老夫人又收了那凶狠表情,茫然喃喃:“难道是我的错吗?是我逼死了珠珠吗?” 清圆抿嘴,想再说几句。她如今不关心叶诗,只想知道冯亦珠的事情。 但是不等她从老夫人这里多打探一二,外面京兆府的官吏来找人了: “徐娘子,跟我们去问几句简单的话吧。” 徐清圆无奈。 冯亦珠之死,谁都是嫌疑犯。 -- 等徐清圆被问了几句话后,京兆府又陆续安排其他梁园女子问话。 徐清圆听说梁丘已经被问过话,又重新看管了起来。她想一想,还是觉得梁丘这里会知道更多的事情。 这位郎君不杀人,却做帮凶。他不去做恶人,却好像对所有事都心知肚明。 积善寺总共就这么大,徐清圆和兰时进了院子,看到梁丘正坐在院中的长廊下看书。 京兆府的官吏们虎视眈眈在旁监督,梁丘一手缠着白布,一手捧着书,悠然自得。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到徐清圆。 他丝毫不生徐清圆的气,还笑着打招呼:“露珠儿来看我了,坐吧。” 徐清圆走到他身旁,看看他的书,问:“郎君还有心情看佛经?” 她弄不懂这位郎君。他和杜师太的情爱被当众揭晓,他在事后却并不提杜师太,也不问杜师太。他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梁丘笑着摇头,把自己的书举起来让徐清圆看,笑眯眯:“我哪里会读什么佛经?难道佛院里的书就只有一本佛经吗?这本书是《论语》,我当杂书看,讲的孔子一生的故事。 “没想到佛寺有这种书,我觉得有趣,就拿出来看了。” 徐清圆博览群书,几乎是梁丘一说,她脑中就翻过了一遍这本书中的所有内容。但这本书故事很杂,很多又是杜撰的,她不知道梁丘专门提出来是何意。 她便问梁丘:“郎君看的是什么故事?” 梁丘把书给她,徐清圆看到一则非常有名的关于孔子的故事——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 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这则故事非常简单,叶公告诉孔子,我们家乡有父亲偷羊,儿子去告发父亲,这是我们家乡所谓的道德、正义。然而孔子说,我们家乡不是这样的,父亲为儿子隐瞒,儿子为父亲隐瞒,这才合乎正义。 徐清圆心里一突。 她喃喃自语:“原来梁郎君看的是‘父子相隐’的故事。” 梁丘笑问:“露珠儿觉得,叶公对,还是孔子对呢?” 徐清圆:“这个问题,朝堂律法有解答,我朝律法认为,父亲相隐合乎正义。儿子告发父亲,非但不会被认为‘大义灭亲’,反而会认为没有仁孝心,要施以重刑。 “在我朝,孝为第一。” 梁丘唇角笑意加深。 徐清圆正心里琢磨梁丘跟她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后方传来唤声:“露珠儿。” 她回头,见到是韦浮过来了。 徐清圆目光微微垂下,心想果真是走到哪里,被人监督到哪里。她不过和梁丘说两句话,还没有问到关键信息,韦浮就来打断了。 -- 韦浮与徐清圆在寺中小径上散步。 他疲惫地揉揉额头,对她苦笑:“好好的浴佛节,闹出了这种事。五日游街在冯娘子死后,也草草中断,等以后再补。积善寺的罪人回头要重新判罪,这两日我忙着审罪人,也没顾得上露珠儿。” 他向她抱歉道:“我没有将你当做嫌疑人,你不可能杀害冯娘子。但是凶手杀人不一定在现场,连已经犯了一桩命案的杜师太都不能排除嫌疑,我也不能明着袒护你。露珠儿别生我气。” 徐清圆轻轻摇头。 韦浮又问:“那露珠儿有什么线索想告诉我的吗?” 徐清圆也轻轻摇头。 韦浮沉静了很久,没再说话。 二人默默行路,鞋履踩在落叶上发出簌簌声。良久,徐清圆听到韦浮一声轻笑。 她不解地抬头。 韦浮正望着她,轻声:“来审这个案子的人是我,不是晏清雨,你是不是有点失望?” 徐清圆心中疾跳,忙摇头:“没有!” 韦浮慢悠悠:“可我觉得你对我十分提防,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但是晏清雨在的时候,你什么都找他。说明你不信任我,却信任他。” 韦浮蹙眉,很是不懂:“明明我曾在你阿爹那里读过书,我算你半个‘师兄’。你从不和我亲近,反而和一个晏清雨亲近。是我哪里做的没有他好?” 徐清圆脸刷地红了。 她不承认。 她硬着头皮说:“是因为大理寺管我阿爹的案子,我有事就喜欢寻大理寺。而郎君你既不是大理寺官员,又不是刑部官员,偏偏来审案子,分明是卷入朝堂政斗。我一介孤女,无依无靠,自然要保全自身,不敢与郎君相交太深。” 韦浮眼眸颜色变深。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该说她伶牙俐齿能言善辩,还是说她聪慧过人,连朝政之事都能猜出些痕迹。 韦浮轻声问:“有人劝过你藏拙吗?” 徐清圆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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