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幅画突出的是母亲的剪影,而刺史府中这幅画,凌乱的枝叶间的芙蓉开的错落有致,为了这种“错落有致”,甚至会牺牲母亲的剪影效果。 芙蓉花与芙蓉花之间,枝与叶之间,全部都有留下的空隙,痕迹。 而父亲那幅画,并不讲究这种“空隙感”。 徐清圆盯紧画作的题字——“乔子寐于龙成二年九月夜四鼓作。” 徐清圆心里一突,立时站起来:不好,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等着他们上勾的陷阱。
第62章 诗无寐14 粗粗算一下, 《九歌》全篇一千五百字。 徐清圆草草数了一下刺史府厅堂上所挂赝品画的缝隙:最少也上千了。 时间仓促,她无法得出准确的对应结论,但是刘刺史大剌剌地将前刺史仿的赝品画挂在会客堂上, 数年来不知多少人看过这幅画, 这分明很奇怪。 刘刺史当真那么喜欢徐固的画吗? 真正的爱画人, 怎会将一幅赝品奉为至宝?即使说是爱屋及乌,但爱画人不知廉耻, 将赝品挂在会客堂上,难免让人耻笑。 除非刘刺史在“钓鱼”。 他堂堂正正地挂着这幅假画,等着知道画中秘密的人来上钩。能看出这画古怪的人,应当已经看过那本《九歌》,可能已经堪破两者间的秘密。 刘刺史要行杀招。 如此一来,徐清圆心慌意乱,坐立难安。 晏倾自然没有告诉她他们的行事计划, 但是徐清圆有猜出一些, 猜测他们的计划和刘刺史有关。可是刘刺史这幅画,说明刘刺史是一个谨慎而大胆的人,说明刘刺史在等着猎物上钩。 小锦里木言夫人的欠债和自尽都透着古怪,刘刺史很可能早已察觉他们的行动。刘刺史主动走入他们的陷阱,必有后招……晏郎君岂不危险? 徐清圆坐不下去了。 满堂女客们低声讨论着主人为何迟迟不来,徐清圆一瘸一拐地退出席位。 她借口临时有事, 提前告辞,便不顾自己一直很看重的闺秀仪态,拖着伤脚急匆匆出门。 廊下雨簌簌,纷落如烟生, 煞然可爱。 张文正和一众官员、文人墨客吟诗作对, 卖弄风流。张文在其中心不在焉时, 听到周围空气静了一瞬,隐约有低低抽气声。 张文抬头,看到隔着湖中亭,岸边的徐娘子已经戴好了帷帽,向他遥遥招手。 徐清圆声调轻柔,此时已经尽力地大声:“阿爹,阿爹!” 张文暗道惭愧,竟然领了徐大儒的名号。 他告退而去,甩开周围郎君们“长者爱女可有婚配”的热情打听,上了岸和徐清圆见面。 徐清圆和人说了两人要提前离开的事,刺史府此时因为主人和少郎君都不在,仆从心中有事,再加上又不认识他们,便让二人顺利出了刺史府门。 张文默默跟着徐清圆。 出了府门,又向巷外走了些距离,徐清圆觉得应该没有人会注意二人了,才转头,隔着帷帽轻声细语,将自己在府中的发现告知张文。 张文吃了一惊,又说:“徐娘子你是不是想多了?你说《九歌》有一千五百余字我信你,你毕竟家学渊博。但是你方才只粗粗看了那画,就断定和那本书有关,是否草率?再借此推论刺史是有备而去,要害我们少卿……这是不是有点荒唐?” 徐清圆着急:“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是破案查案中,不就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吗?清雨哥哥有危险,我比谁都……” 张文看过来,她察觉自己的失口,忙将后面的话掐了。 她转话题哀求张文:“我腿脚不便,又不会骑马,知道的讯息也没有张郎君多。因为他总将我当弱女子,什么事也不告诉我。可是郎君,若是他出事了,你与我都要栽在这里,无法向朝廷交代……” 张文面容严肃了。 他听懂了徐清圆的意思。 二人此时站在巷头马车堆聚之地,很快找到了他们来的时候乘坐的马车。张文上前和车夫通了气,直接解了马与车辕之间的绳链,翻身上马。 张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向下方的女郎拱手:“闺女放心,你好好等着便是,爹定会把你想要的那套头面给你买回来。” 车夫狐疑看那帷帽女郎,见那女子屈膝行礼:“女儿任性,给爹爹添麻烦了。” 在张文御马而走后,徐清圆对车夫也屈膝行了一礼,穿过这片车马堆聚之海,一摇一晃地向远处走。 车夫不禁开口:“娘子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徐清圆谢了他的好意,却轻轻摇了摇头。 张文若是来得及将消息告知晏倾,会对晏倾有益。而她这边,没什么能帮到晏倾。她想了想晏倾对自己的嘱咐,便决定返回客栈等消息。 顺便,她想再研究一下那本《九歌》。 -- 大柳村周围黑黝黝的树林,被藏于其中的军队包围。背靠的山头草木瑟瑟,山中恐也有人埋伏。 墨黛色遥遥在天,晏倾和风若到树林中的藏身之所,下马后疾奔之前查探好一棵古拙苍劲松树后。此处隐蔽,可以让他们盯紧大柳村村口那枯井附近。 身后声音簌簌如沙石,风若道:“郎君,狄将军来了。” 果然有将军上来,躬身向晏倾行礼告知:“我家都督收到郎君手书,当即派我领了三千军马来助。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益州大都督收到了风若所带的圣旨,着晏倾临时任“巡察史”一职,全权专擅所过之处的军务刑政,无庸上奏。但这封圣旨只被大都督看到,大都督临时派遣兵马,仓促之下,派来的兵马并不知道晏倾职务,只知道他是厉害大人物。 斗笠边缘雨水淋漓,晏倾眼睛盯着大柳村:“先不要说话,随时准备动手。” 不用晏倾再提醒,身后的人都安静下来,和晏倾一起伏身藏在了林木中。而晏倾目光闪烁,看到了老熟人出现—— 原永果真绑架了刘禹,出现在了大柳村。 雷电在天上轰鸣数声,天地被冷雨刷得似乎更暗。 原永带着他的小厮们,将刘禹五花大绑。原永不知道从哪里捞来的大刀,正将刀横在面色苍白的刘禹脖颈上。他身后的小厮,操着不熟练的武器挺胸抬头,为主人架起排面。 他们对面,中年男人面色铁青,眼角细纹深厚,唇角紧绷,看着不苟言笑。 身后卫士们跟着他匆匆而来,一个个刷刷抽刀,雪亮刀光和对面商人那些小厮的外强中干不可同日而语。 树林中埋伏的军人们嘴角不屑地扯了一扯。 为首的狄江军看到那位瘦逸的、始终背着身没有看过他一眼的年轻郎君缓缓抬了手,这是一个准备动手的命令,世间通用,他当即屏息,全神贯注。 被勒着不停往后退、推到枯井边退无可退的刘禹骂骂咧咧:“原永你这个混蛋!你告诉老子有徐大儒的画,老子才信了你的邪,跟你走,谁知道你……” 原永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嘲笑:“找徐大儒的画?你还真以为你那老爹喜欢徐大儒的画?” 对面刺史就雨而来,半边衣袍湿透,身后跟着府中大批卫士。他闻言,冷目直视,多年官威让这一方的人多有不自在。 刘禹看到中年男人,眼睛顿亮,慌得大叫:“爹,爹救命啊!” 刘刺史冷昵他一眼:“闭嘴!” 他面向原永时,终究露了底:“你想要的银钱都给你带来了,莫要伤了我儿。” 原永嘿笑:“刺史大气,我们相信你不会少给一个子儿,这可是你亲儿子的命。弟兄们,把钱抬走……” 他身后的小厮们上前,和州刺史那边带来的卫士们交接此事。 刘刺史始终面色铁青,原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压着刘禹的刀稳稳不晃。 刘刺史:“之后你……” 原永:“府君放心,拿到钱,我绝不在蜀州多留一步。我也怕府君这种阴险小人,秋后算账啊……” 两边在村口进行着交易,身后落错的屋子里,一双双村人的眼睛盯着他们。原永冷不丁看到一双渗人的眼睛,打了个哆嗦。 这个大柳村的古怪自来已久,谁也不愿意跟这个村的村民打交道,匆匆交接好钱双方离开最好。 两边在雨中搬运箱子,树林中,晏倾盯紧他们的动作。见原永的目光和州刺史的目光都开始去看那些搬运的箱子,见双方都没有之前那么警惕,晏倾手正要落下—— 当是时,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掠入这场混乱中,手中匕首杀向原永。 原永肥胖的身体在此时灵活地往被自己绑架的刘禹身后一躲,大叫着:“刺史你使诈!” 刘禹直面那擦过来的冰雪刀刃,骇得两股站站:“爹救我——” 刘刺史面色一变,看到一个卫士手中刀甩出,将那突然冒出的披着斗篷的人手中刀击歪,救了刘禹一命。而这斗篷人手中匕首一甩,身子一斜横卧而下,再一次杀向原永。 刘刺史面色难看:“不是我的人——” 原永这时也觉得不对劲了。 他的小厮们扑过来保护他,堵住这斗篷人。斗篷人并不近,打斗被向后逼迫,他转势一掌推开卫士,杀向一旁稳稳站着、面色已经不太好的刺史。 刺史慌了:“来人,来人!” 刘刺史不复之前的游刃有余,和那矮胖子原永一样在雨水泥泞中滚爬,用尽方法在卫士拦住那斗篷人之前能活下命。 场中这样的异变,让树林中埋伏的军人们看不明白。 众人怔愣之时,听晏倾冷声下令:“出击,拦下所有人!” 轰声如地龙苏醒,众多军士从这一方林木中杀出。但与此同时,大柳村背靠的山下岗脊口也杀出另一方将士。双方一触,皆心中有数。 而大柳村的村民一个个攒紧农具,躲在破旧屋中,才知道真正的军人间的较量,和他们威胁外乡人几句“杀了你”全然不同。 那斗篷人见势不妙,压根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多人埋伏于此,他身形一迟缓,旁边军人一把长、枪招上他手臂。 斗篷人向后疾退,和军人打斗之间,便有退势。 原永和小厮们煞白着脸跌坐在雨水地上,箱子里的白银骨碌碌滚了一地,不远处,刘刺史被人扶起来,正正衣帽。 刘刺史气急败坏:“杀了他!” 晏倾从树林中步出,衣袍带风掠雨,声音在雨中冷寒无比:“抓住在场所有人,不许放走一个人,也不许杀掉一个人。” 他仪表堂堂,飘逸风流,与在场中人的狼狈完全不同。 刘刺史转肩,目光阴狠地盯了他一眼,厉声:“不用听他的话,我乃州刺史,尔等皆要听我的话……” 晏倾大步走入此地,风若步步不离,唯恐那些刀剑无眼,不小心招呼到郎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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