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为他没有回抱而难过不止,仿佛这一件天大的事情。 顾宴容抚着她如云乌发,自然又寻常地亲吻她眼尾,尝到发苦的泪水:“绾绾今日走了很远。” 他用平淡无奇的语调一字一句问:“眼见日落,还要往别处跑?” 谢青绾张口想说只是陪陪康乐,忽然被他钳住两肋,毫无预兆地埋进她怀里,闻嗅时热气腾腾。 “烟尘、香粉,近乎要嗅不到绾绾的味道了。” 音色很哑,不知何时爬遍了细腻又沉寂的意味,连质问都平静到带着点哄人的口吻:“身为绾绾的夫君,难道不该生气么。” 谢青绾怔怔听着他头一回以夫君的身份自居。 这样的字眼在他口中不像在说丈夫,更像是理所当然地表露自己为“绾绾的占有者”。 她却渐松下一身的抗拒来,试探性地朝顾宴容身边挪一挪。 旋即意识到他专门点出自己身上味道驳杂,大约是隐有嫌恶。 顾宴容注视她委屈可怜地贴过来,微微倾身张开了手。 她肌肤温凉,腰肢细软,被抱得舒服时会不自觉拿脑袋蹭他的胸膛。 她会用一万种语气唤他殿下。 回神,顾宴容看到她动作顿住,挪近的丁点距离旋即被她拉开,甚至竭力往后贴上车壁,退避洪水猛兽一样要与他远远隔开。 被人指为异类都面不改色的摄政王霎时沉下脸,抬手捉她。 谢青绾见状更忙乱几分,慌不择路的往角落里藏,甚至下意识揪过一只软枕挡在身前。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 顾宴容被她躲得心脏一攥,面色彻底冷下去。 软枕被随手丢开,谢青绾双手被他钳制在身前,拦腰极重地摁进怀里。 他近乎粗暴地去碾噬她的唇瓣,撬动齿关侵吞占据。 谢青绾腰肢被他握得生疼,又被迫仰起头来,无可辩驳地承他的吻。 被容许换气的间隙,顾宴容压在她耳边厮.磨低语:“躲?” 她忙要分辩,才吸到一点新鲜冷冽的空气便复又被他按进凶悍的亲吻里。 像是要吃掉她一样。 谢青绾仿佛在他灼热的吻里尝到攻击性与独占欲。 以及不容挑战的属权。 他的掌控欲如同他整个人一样深若幽潭,不可捉摸。 谢青绾却在他手掌心里温顺地卸下了浑身的力气,努力仰着头予取予求。 钳制她双手的大掌于是松开,顾宴容轻抚她的乌发。 终于被松开时,谢青绾微张着唇瓣又细又轻地喘着气。 顾宴容钳在腰间的手却寸点未松,甚至把控着她施力按下去。 谢青绾自然有知觉,顿时僵住不敢乱动。 顾宴容哑着嗓子在她耳边阴郁道:“把绾绾关起来,好么?” 她脑袋瓜里尚且一片浆糊,一时不适应话题的忽然转变,迷茫道:“那我还可以去花园里乘舟游湖么?” 顾宴容把她困在臂弯里,温柔又残酷道:“不可以。” 谢青绾小小忧郁了下。 她认真考量这个提议,退让一步:“那到院子里去看花呢?” 顾宴容极富耐心,在她耳边好心解释道:“也不行。我会给绾绾用最漂亮的锁链,除了我,谁也不能见,谁也不能听到绾绾的声音。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完完全全只属于我,好不好?” 谢青绾有些为难:“可我还要到花园里去晒太阳……” 她多年来养病于闺中,如非出门听书,其实倒与他的描述相差不多。 何况被他关起来,必回每日来亲亲抱抱,似乎是不差的。 顾宴容按着她:“不关起来,绾绾总是想着躲逃。” 谢青绾终于找回一点神智,执拗地告诉他:“我没有躲。” 嗓音软得动听,却是个潜藏的小倔脾气。 她有些冷,先去摸索车席间备好的薄毯,才分开一点便被顾宴容一语不发地拖回去,一手取过薄毯替她盖好。 直蒙到发顶。 谢青绾忙从薄绒里钻出脑袋,不忘先前的话题:“我没有躲,难道不是殿下嫌恶我身上味道杂……” 顾宴容却忽然俯身,修长如玉琢的食指抵封她的唇瓣。 谢青绾在他高大的遮蔽下实在小得可怜,一手便拢住她一侧肩角。 如同把玩一件精巧的玩具似的。 投下的目光一样沉寂,他未置片语,却能令谢青绾这么一个才开窍的,隐隐读懂他的未尽之言。 我怎么舍得,绾绾。
第39章 像你 ◇ ◎她没有望向他◎ 灯影幽寂。 今日照例是她药浴的日子。 谢青绾身子养得逐渐缓和一些, 不再是从前两步便喘、浴房中蒸久了热气便要晕厥的模样。 素蕊仍旧十二万分小心地伺候着,浴房中门窗紧阖,又拿细腻的绒条将窗缝填得密密实实,不教一丝风透进来。 重重屏风之间, 谢青绾坐在软凳上乖觉地张开手, 由她解着腰间的衫带。 最外层轻纱落下, 棉绸质地的裙衫剥离时微觉冷意。 素蕊跪在一侧,抬手接着来解她素色的小衣。 原是伺候惯了的, 谢青绾却忽然如梦初醒一般止住了她的手。 素蕊被她拦得一愣,贴近一些试探问道:“王妃?是还觉着口渴么?” 她浴前总要用许多清淡的蜜水, 一来是药浴时常会干渴, 二来更因着泡久了容易头晕心悸, 蜜水虽淡, 却也能略作补给。 谢青绾咬着下唇很轻地摇一摇头, 并未说明缘由,只道:“阿蕊, 你先回避。” 怕她忧心,忙又补充道:“待我自己入浴池, 你再进来伺候。” 素蕊虽不解, 却也只好福身退出重重摆着的镶玉云母千灯浮雕屏风。 灯影柔和, 浴池中热气腾腾的兰汤因煎有药材的缘故,在初初近夏的时节里透出一点绿来。 水上芍药摇曳轻浮,被昏灯一照,透出粼粼的波光来。 四下无人。 谢青绾这才慢吞吞地解开棉绸质地的衣带。 她贴身的衣物一贯柔软, 但也很是易皱, 午间被推上去的堆痕仍旧清晰可辨。 午间她好声好气地求了许多遍, 才哄得摄政王替她擦掉未干的章痕。 只是那盒印泥似乎并非朱砂所制, 而是采奇花异植、取天然色浆所制,格外染色。 腹上顾宴容之类地字眼虽然淡褪一些,却仍旧清晰可辨。 少女纤嫩的指尖触碰到那个银钩铁画的顾字,像是灼烫般倏然收回手。 她睡得早,擦着头发时便已经在不住地打着瞌睡。 素蕊在一旁看到又忧又笑,擦发时更小心一些,防着她一时不备磕到桌角上去。 谢青绾被她按得舒坦,浑然不知屋里伺候的一众丫鬟婆子无声退下。 素蕊擦去她发间最后一点水,跟着福身退出去。 谢青绾支着脑袋直犯困,抬手不知是要饮茶,还是要素蕊扶她去安置。 顾宴容握住那只手,放缓了音色问她:“绾绾想要甚么?” 谢青绾登时困意消散,有些讶然地抬起头来。 他一贯要在书房阅完今日全部的文折,连同给小皇帝布置课业。 简单一些的便由小皇帝自行决断,倘若牵涉民生大事,则亲自批复,再呈给小皇帝以供观摩。 当朝这位陛下将将十岁,自己倒隐隐有几分端肃厚重的样子,至少大眼瞧起来很有几分承继大统的意思,不负他“咨四岳,有能奋庸熙帝之载”的年号。 顾宴容因故安置得晚些,常是谢青绾沉沉睡下,模糊间感知到有温热的身躯贴上来。 她唔一声,便会听到那低沉悦耳的嗓音说:“睡。” 今日倒是很早。 他掌心热乎得谢青绾微眯起了眼:“殿下今日这么这么早。” 回眸才发觉他已换了寝衣,大约是已经盥洗过,细嗅时有淡而清冽的香,不知是怎样的兰汤。 顾宴容在她身侧坐下,很自然地揉上她云鬓 谢青绾本就更纤弱一些,乌泱泱满头的乌发披落在肩角,胸前,更衬出一张幽静脆弱的脸来。 他很自然地嗯一声,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长发掩盖下她微冷的耳垂。 大约是今日闲散一些,不用出去抄没那些个贪官污吏暗度陈仓积蓄而来的金银窟。 很难得有这样的闲暇。 顾宴容卸去华服锦袍,连同象征权势的玉冠与那柄常年沾血的剑,便也并然剥下了那身冷冽摄人的杀伐气魄。 谢青绾不住地瞄向那张冷白无暇的脸——冠袍卸去,与平日里提剑而立、生杀决断以及淡淡冷笑的模样都不同。 他身上玄黑色寝衣衣料柔缓,连同昏黄的烛光一起,生生将这位杀神然染上温和的暖色。 谢青绾恍惚生出一种“这个男人很好亲近”的错觉来。 她却不管这么多,遵从本心去触碰这张因才出浴而微有潮汽的脸。 顾宴容低眸追随她探过来的手,却没有阻止或是躲闪,纵容那双细嫩微凉的手没有章法地触碰。 再抬眼时目光深邃,没头没尾地问她:“不想喝水了?” 才很浅地摇了下头,忽然被他一手捞过来坐进怀里,微微矮身。 谢青绾更真切地嗅到他怀中净而冷冽的气息。 谢她于是很不客气地埋在他颈间深吸一口,将手臂搭上男人肩颈。 她同他讲起今日的见闻。 “殿下,今日街上好多的人,还偶然遇到了一位手艺精湛的极擅机关之术的木匠。” 她拿那只秀气粉白的手比了比:“这样大小的一枚机关鸢,却竟然精妙绝伦,做得栩栩如生,每一枚翅羽似乎都可以活动。” “听那位匠人讲述,似乎果真可以低飞一阵。” 她兴致很高,仰在他怀中中目光星闪:“不止木鸢,那摊位里木具无不巧妙,巴掌大的水车竟当真可以汲水,木舆车轮滑畅,轻推便可以驶出很远。” “还有……” 烛火矮下去一寸,屋里光线更昏,看不清他低眸时的神情。 谢青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似乎有些磨人。 她又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丰莹浅淡的一点唇肉。 顾宴容却在她噤声的同一时间望过来,贴近时能看到他清峻眉眼和那双无数次吻过她每一寸的薄唇。 他气质冷隽,目光专注:“还有什么,绾绾?” 谢青绾正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抿着唇瓣规规矩矩地坐在他怀里,却意外听到了他这样的问询。 这位日理万机、翻手云覆手雨的摄政王在安静听她讲这些算得上琐碎无聊的闲事。 谢青绾抬眼望他,嗓音不由自主地弱下去:“殿下。” 顾宴容在她眼中不再如一尊寂静又遥远的神像,谢青绾听到他极沉的心跳,和不掺温柔也不掺冰冷的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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