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不住沁出的血珠在她脑中一一浮现,谢青绾阖了阖眼,仰头向他显出白皙而脆弱的脖颈。 她尽量止住战栗,温顺如一头幼小羊羔:“好。” 顾宴容却把玩着她那截脖颈,轻轻淡淡道:“不是这里。” 谢青绾被松开,仰倒在书案上成堆的文折之间,嗅到轻淡的松墨之香,也朝他展献脆弱的腹心。 他咬在那枚印戳边缘。 谢青绾下意识闭紧了眼,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没有破皮,没有伤口,只有极浅的一点压痕。 谢青绾懵在原处,晕晕乎乎道:“这样哪里留得住?” 她听到顾宴容有条不紊地答:“不要紧,我日日来补。” 谢青绾整个午后都陷在他那句“日日来补”里。 她借口午睡逃了书房,花园里古榕树底下仍旧摆着那张通体玉琢的矮榻。 红玉矮榻质地通透,温凉细腻,纵使在这天盛富贵的阑阳城里也是难得一见的奢物。 大约是她随口说了一句夏初阳光刺眼,矮榻四角不知何时搭起雕花的木柱,撑起一方流锦明光纱制的帐幔来。 那木雕的帐骨算得上极高,纱帐仍旧垂垂拂落地上,隔开偶然飞旋的新叶与一点微风。 谢青绾有些好奇地撩起帐幔。 明媚日光被遮掩得七七八八,帐里光影温朦而不刺目。 倘若是从前,她大约早悠闲又懒散地支着脑袋睡过去,此刻歪在矮榻之中,却没来由地回想起那日由一颗樱桃引发的一连串事。 也是在这个树下,在这方矮榻。 谢青绾鲜少沾酒,连自己酒量几何都未知。 她的母亲江氏倒是能饮几杯,只是父亲早故,酒量无从知晓。 谢青绾便也不知自己究竟随谁。 她的酒品当真有这样差么。 谢青绾慢吞吞回想着那日摄政王直白又大胆的复述,唤道:“阿蕊。” 素蕊正为她整理着帐幔,闻言应了一声:“奴婢在。” 便听她问道:“我那日,当真酒品很差么?” 素蕊迟疑了瞬,“奴婢不知,”她细细回想道,“奴婢进去伺候时,您……” 话音顿住间,素蕊几经措辞,尽力描述道:“您手脚并用地挂在殿下手臂上,因风寒起了急热。” 谢青绾才要问是怎么个挂法,芸杏忽然小跑着过来通传。 “王妃,康乐长公主身边的小丫鬟进来禀报,说是长公主上街游玩,想邀您一道,此刻已等在府门外了。” 康乐前往寒林寺祈福原定的是四月初三启程,今日确是最后一点清闲时光。 谢青绾便遣人同摄政王交代了去向,略整仪容便入了候在府门外的车马。 顾菱华见她矮身入了车舆,忙挪出一半的坐榻来挽她入席。 她告罪道:“皇叔在府中,康乐不大敢入,是故才支了个小丫鬟前去通传,皇婶莫要怪罪。” 仍旧衣着明艳,同传闻一样是张扬又好看的模样。 谢青绾学着她的样子懒散倚靠在坐榻之上,跟她手牵手,无端问起:“康乐为何如此畏惧摄政王?” 顾菱华苦着脸,却是理所当然道:“皇叔素有杀名,皇婶初嫁他时难道不怕么?” 她数着指头才打算一桩一件地讲,起了个话头才意识到面前这位皇婶可是与摄政王“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摄政王妃。 当着她的面讲了这些,倘若被皇叔知道,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康乐顿了顿,含糊其辞:“我见到过许多次皇叔杀人。” 顾宴容在天启最后一年踏出幽庭,彼时这位康乐长公主约摸八九岁的光景,正是记事的时候。 倒也难怪。 谢青绾在闺中养病多年,近乎与世相隔,最多在秦月楼听书时闻说一点世事,也是经评书先生一番夸大和渲染过的,作不得真。 她隐隐觉得顾宴容背后大有故事,只是无从寻觅。 也并不想从别人口中打探。 待逃出来,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她想通的那个问题还未来得及与顾宴容明说过。 谢青绾渐渐发觉,一旦与他待在一处,不出几句话便会被他引导着一发不可收拾地跑题,最后浆糊一样说不出半个字。 她不再追问,转而道:“康乐这回出来,是想到哪里玩?” 顾菱华目光一亮,兴高采烈道:“寒林寺清幽苦寂,我来采买一些小玩意儿,也作解乏。” 谢青绾忍俊:“既然苦寂,又为何还要年年都去呢?” 顾菱华闻言忽然叹了口气:“只是习惯罢了,往常是父皇同母后带我一道去,后来父皇……,母后更是多病,便只有我一人了。” 谢青绾静了静,很轻地抚了抚她的鬓发。 阑阳城的集市热闹非凡,她被顾菱华牵着无甚顾忌地钻入人潮。 香囊钗环、蜜水甜糕无所不有。 顾菱华牵着她在一处摆着各色精巧木雕的小摊前驻足。 摊贩见她二人衣着不凡,格外热情地介绍道:“二位客官可要瞧瞧,这是水车,别看它个头虽小,却也作得了汲水之用的。” 他热情演示过一通,顾菱华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手一挥包了大半的东西。 摊贩连连感激。 顾菱华兴奋地来挽她的手,忽见发觉这位皇婶却正盯着角落出神。 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看见那里放着个很不起眼的小小雕件。 雕的是个高冠长袍的男人,身姿倒很挺拔,只是左臂上攀着一只猫,近乎是手脚并用地挂在他手臂上。 新奇少见。 那只猫又圆又胖,因着雕工出神入化,白木质地却竟无端透出极软的毛绒感来。 细看趣味横生。 顾菱华才点头觉得有趣,便听身边一只含笑看她采买的皇婶,竟有些小声地问道:“这个怎么卖?” 作者有话说: 今天回来晚了,明天双更 看到嗷嗷待哺的大家了,挨个摸摸~
第37章 怀淑 ◇ ◎唔,你说得对◎ 她想起素蕊的描述:“手脚并用地挂在殿下手臂上。” 谢青绾脸颊微微烧起烫意来。 意境虽有趣, 与摊中千奇百怪的水车、木舆甚至小巧而精妙的机关鸢相比,却其实很不起眼。 摊贩大约也想不到她竟会看上这样一个边边角角的小玩意儿,笑容中多了几分亲切。 他道:“实不相瞒,当时用上品白木为一个大主顾刻了棋盘, 尚有余料, 一时乘兴所制, 实在算不得精巧。” 那位红衣姑娘出手阔绰,一出手便包下了他大半个摊位。 “承蒙贵人青睐, 也是难得,您的朋友已如此惠顾, 这小小一个雕件, 如何还能再收您的银钱。” 摊贩小心捧起角落里的雕件, 那干净的软帕仔细拭去顶上的一点灰尘, 呈至这位淡青色纱衣的少女面前。 “贵人您瞧, 这狸奴可以卸下来,挂在前襟、肩上, 也可伏在脚边,摆在屋里头也算有趣。” 这位贵人嗓音很是清澈地哦了一声, 接过木雕的那双手细白晃眼。 阑阳民风自由, 世家贵女结伴出游自是常事, 他在城中支摊已有些年月,所见名贵不在少数,却好像从未见过眼前这二位。 暗忖间,那白得惊人的贵女已侧首唤道:“阿蕊。” 素蕊已会意走上前来, 取了一样信物给他:“这是府上腰牌, 日后有甚么新鲜玩意儿, 也可送来府中, 银钱每月一结。” 摊贩于是明白这是又添一位主顾的意思,惊喜地双手接过,应承了下来。 素蕊上来替她收着那只木雕,却被谢青绾轻柔按住了手。 她似乎稀罕得不行,又羞于旁人来碰。 扫过一圈,吩咐素蕊买下摊位中一只雕花的木盒,先铺了手帕,才将那只雕件稳妥地放入盒中。 素蕊见她珍稀,便亲自替人抱着木盒,未敢假手与他人。 摊贩目送一行人渐远,才掂量着沉甸甸的一袋银子,低头瞧了眼素蕊给的那件凭信。 上头赫然写着,“长街明华,摄政王府”。 顾菱华同她相挽,另一手还捧着热腾腾的糖炒栗子,一无所知地问:“皇婶似乎很喜欢那个样式呢。” 谢青绾目光闪了闪。 她对醉酒那日的事情毫无印象,只是单单凭着素蕊所给的零星描述,莫名觉得同这雕件很是贴合。 阑阳风雅,玉冠长袍是贵族名士中常有的仪服。 大约是长久相处,谢青绾只扫一眼那极挺拔修长的身躯,便莫名觉得像一个人。 她才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 谢青绾剥了颗糖栗子,拈在指间吹凉才亲昵地喂给她,自然又流畅地糊弄道:“瞧它质地很好罢了。” 顾菱华点了点头,一知半解。 她很快被旁的东西吸引了注意,牵着谢青绾去瞧另一侧的摊位,赏玩民间的胭脂水粉与钗环首饰。 天色渐暗下来。 谢青绾走得已是累极,话间都带着很轻的喘:“康乐,我们该回了。” 顾菱华意犹未尽,听她声音单薄得有些可怜,才迟钝地转过头来:“皇婶?” 谢青绾才要调笑几句,身后忽然有侍卫急匆匆地上前来回禀道:“殿下,怀淑大长公主府中来人传信,大长公主急病,昏睡未醒。” 康乐同这位皇姑母一向交好,明日便要启程寒林寺祈福是早已定好的,若要探望,只能趁今夜。 谢青绾看她面露急切,微微发力按了按她的肩膀:“别担心,有宫中御医在,必能安然无虞。” 昭帝子嗣凋敝,膝下女儿却大多平安成人,宫中默认所谓的“神鬼之说”,只祸连皇子。 平帝身为当年皇子中硕果仅存的几人之一,也是无端重病,不治身亡。 与今日的怀淑大长公主何其相像。 倒也难怪康乐忧心深重。 谢青绾看着她急得泛红的双眼,叹了口气:“菱华。” 这位一直同她亲昵却客气的皇婶,音色清澈地唤了她的本名,而非封号。 她说:“我同你一道去罢。” 车舆在大长公主高大的府门前将将停稳,顾菱华已有些急切地撩起车帷,矮身走了出来。 外头不是何时起了风,抬眼便是黑压压翻滚着的浓云。 阑阳城四月的天变幻无端,骤雨往往猝不及防。 这样浓重的阴云反倒有些少见。 尚不知这场雨何时会下。 她身边的仆侍回府通禀过,直接到怀淑大长公主府上来接。 谢青绾借着素蕊的搀扶下了车舆,仰头望了眼这座她从未踏足过的大长公主府。 仆侍纷纷行礼,簇拥着将两人迎入府中。 一入正房,先被院中跪了满地的御医震了下。 顾菱华随手拎起一个面善的,劈头盖脸问道:“皇姑母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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