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毕竟,他不是。 赵晟沉下性子,看向不远处,他的父王出了营帐,御使大夫和禁军统领正争相同他说些什么,他的目光已然看向这边。 他恨恨地看向这二人,突然退后几步,高声呵斥:“大胆谢凤池!六弟生死未卜,老侯爷孝期也不过才一年多去,你光天化日下竟就敢同女子这般亲昵厮混,究竟将宗室颜面置于何地!” 混乱疲惫的猎场中,所有人的目光便立即汇聚到了谢凤池与洛棠身上,就连正听着属下汇报的圣上也皱眉看过来。 能随圣上一同秋狝的,无一不是京中最顶尖的那搓儿贵人,如今全一同注意到了这边。 大皇子虽然架势夸张,可说得倒也不是没道理,他谢凤池铁骨铮铮,因着老侯爷即薨,连三公主的垂青都给拂了,此刻又恰逢六皇子出事,最要紧的时候, 居然同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在这儿纠缠? 好奇的,幸灾乐祸的,落井下石的,全都等着瞧好戏了,暗处守着的却也无法在这种场合强行护着自家主子。 这场合,当真不妙。 洛棠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赵晟这是气傻了? 他,他竟想着将自己与谢凤池一同毁掉!? 她顿时慌乱起来,谢凤池怎得还不抱住她,还不护着她? 她用只有谢凤池听得到的声音颤巍巍叫着他,一声声侯爷如泣如诉,快救救他们啊…… 谢凤池轻轻叹了口气:“殿下言重了,” 他平静如水地回道,“殿下关切胞弟,手足之情感天动地,臣的小娘听闻猎场中有异,心中急切难当连夜赶来,也在情理之中吧。” 众人原本都等着听他如何狡辩,听着听着,下巴各个落地。 安宁侯的小娘,那不就是老安宁侯的…… 他们的位置恰就在营地门口不远,此刻也无人敢肯定洛棠究竟是何时来的,换了一波守卫,各自心中没谱,更不敢多言。 而真正心里有数的六皇子,此刻正生死未卜呢。 就连洛棠都怔住,愣愣抬头露出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说,真要与她彻底割断瓜葛,再不相护了? 谢凤池仿佛看不见洛棠的神情,反而认真地询问呆住的大皇子:“殿下借臣身陷囹圄之说,诱骗小娘入营帐,是否早就猜到今日臣确会受伤?早就猜到小娘关心则乱,能被你利用泼脏?” “胡言乱语!” 赵晟反怒不可遏,无法继续揪着洛棠身份作文章,愤然回道,“她哪是我骗进来的,她明明是跟着你进来的!” 谢凤池淡淡一笑:“殿下若非这么说,臣也没有办法。” 洛棠:“……” 好一个清和雅正的安宁侯,与人吵架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这到底让人如何辩驳,又让旁人信或不信呢? 起码在身后的圣上眼中看来,这个看似莽撞的大儿子,似乎也并不如以往看到的那般没有心机。 这不,大皇子哑口无言后,干脆不与他再说这个,直指洛棠的背影:“那不如当着父王的面,好好审一审你这小娘!” 洛棠惊出一身冷汗,她下意识仰头看谢凤池,又因着不敢漏出面目,叫熟悉娴妃的人看到她的脸,咬着牙重新将脸垂下。 她生怕谢凤池真就顺水推舟将她献上了,那圣上如今也近迟暮,她绝不要再被殉一次…… “好啊。” 谢凤池垂着眼眸,看她心惊胆战的样子,笑出来。 洛棠愣住。 大皇子气红了眼,咬牙上前妄图将洛棠扯开,恨恨笑道:“好,好,那就让父王看看……” 不远处的天子眉头微皱,他近些年身子不好,可今年好似回光返照似的又硬朗起来,清楚地看到他的长子伸手去拉扯谢凤池怀中的女子。 他看不太清那女子模样,但既然谢凤池说这是他的小娘,是谢长昭那个老东西的女人,他还是有些兴趣看看这场闹剧的。 谢凤池同他老子一样,总是这副霁月风光的样子,从年轻到老了都端着姿态,好似全京城就他们一家子最干净似的,连带着将他的几个儿子都比下去。 所以安宁侯府这一家两个男子,终归得在人前漏出些不齿的东西,也叫他心里好受。 不过还没看到那女子的脸,身旁的禁军统领接到手下低声来报,瞬息间变了脸,天子便皱眉朝他们看去。 大皇子正满心怀着毁灭的念头要将洛棠拉出谢凤池的怀抱,洛棠泣不成声,难以置信谢凤池竟就真的不管她了。 他连一只手都不曾给她,只垂着眼眸,嘴角噙着叫她看不懂的笑。 她好似一脚踩空,原本如何被欺辱,被肆意玩弄,都不及眼下这般让她再无底气。 她错了……她现在再去求求他,说她绝不再骗他了,他还会救她吗? 洛棠没等到谢凤池的挽留,却等到了不远处圣上的勃然怒吼—— “赵晟,滚过来!” 上一次龙颜大怒还是从江南的雪灾中探出贪腐案的苗头,赵晟闻声腿一软,还没叫那个骗了她数次的女人遭殃,自己先懵了半截。 他跌跌爬爬地滚过去,被圣上几乎抑制不住怒火,将禁军呈上来的衣服扔到脸上。 “残害手足,本事见长啊!” 那衣服未干,上面还留着水渍,正是禁军在搜查营帐时发现的。 六皇子遇刺时,周边有水渍,水中带着花香,巧的是大皇子屋里有换下来的衣裳,衣裳上有同样的香花水渍。 “父王,冤枉!”赵晟被当头棒喝,立刻想到衣服上的水明明是谢凤池手下那侍卫弄得,马上反驳, “是安宁侯!安宁侯的人……” 圣上忍无可忍,一脚狠狠将这个儿子踹倒下去,身旁内宦赶忙拦住,哀叹求圣上仔细自己的身子。 可他如何能忍? 还如此不死心口口声声咬着安宁侯安宁侯,除了这个就找不出旁的来顶包了吗! 一个江南贪腐案的设计还不够,这次竟是连着手足也要一起残害! 他如此震怒,反倒是谢凤池更为平静,直言此事确实还可细查,给赵晟求了情,也算抬了抬宗室的颜面,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天子的脸色始终难看。 他看了眼神色清明的谢凤池,突然觉得谢长昭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智多近妖的儿子? 而且谢凤池今日这般不懂事,说话也不下跪? 他不悦,便命令谢凤池将那女子重新带过来让他看看,总不能谢长昭身边的人都叫他不顺眼吧? 洛棠原本松下的情绪重新绷紧。 这次好似真的躲不过了,圣上发话,别说是已经对她毫无怜悯的谢凤池,哪怕崔绍想护她,也得丢掉半条命吧。 谢凤池沉默片刻,看了眼似乎已经懵掉的洛棠。 她卑劣卑微,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一双明艳的杏目早已失了神。 “回陛下,小娘身份粗鄙,未见过今日场面,已失了仪态,为不惊扰圣驾,恕臣难从命。” 垂着头的洛棠一怔。 圣上冷哼一声,左右他也不是真的想看,他就是今日气足了,得往外发。 他便当着众人的面狠狠骂了谢凤池一通,罚他回京后去宗庙里跪上三天。 洛棠看着谢凤池额头的伤,看他半面血,看他垂眸恭敬地谢恩,不知怎的,心像被割了块似的,疼倒是其次,那种伤口被凉风刮过,战栗又割裂的感觉叫她一片混乱。 她不知道这又是不是谢凤池故意的算计,若真是,那也太冒险了。 确实让她短暂地生出了愧疚,生出了恍然难安,他像个疯子,将他们两个人的安危和心思都串在一处,要生同生,要死同死。 他已经,疯成这样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是谁的火葬场要来了我不说
第六十一章 “小娘便在此好生歇息, 有什么要求托院内下人同老奴说一声便好。” 再回春老院,旁的下人不明情况,杜管家却不知得了什么令,恭恭敬敬地请小娘好好休息, 转身却便安排人将院落从里到外看护得密不透风。 洛棠苍白着脸叫住杜管家:“侯爷呢?” 杜管家的脸色有一瞬间僵硬, 却还是端着笑, 恭敬回道:“侯爷进宗庙了,怕是要三日后才能回来。” 说完, 似是心中实在不悦,但也不好当着洛棠的面发作,拜了拜, 转身离开。 洛棠脸上怔忪尽退, 浮出抹迟疑。 谢凤池竟真的为了保她,领了罚去跪宗庙? 当时情况危急,她没想通为何谢凤池不顺水推舟把她献出去, 反而要自己担着,如今……她还是没想通,亦或是不敢想。 难道谢凤池真没打算将自己送走? 这种坚定, 叫人欢喜,她不是没想过, 只是相较于怀疑谢凤池只是觉得时机不对, 后者更可信。 或许当时将自己身份抖出,他先前没来及铺垫,场面也容不得解释,对他自身也无益。 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从知道谢凤池的真实面目后她便一直在猜, 对方究竟准备对自己施展如何手段, 何时实施,可大半年过去,如今他又跪在宗庙里,离天家那么近,仍不是合适的时机吗? 遭过罪的人,会时时刻刻谨记着自己受过的苦,美梦天真自是快乐,可心底里始终会患得患失,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夜里,洛棠睡得迷迷糊糊,蓦然听到声撕心裂肺的叫唤,整个人一惊,后知后觉这是在侯府,不是什么十八层地狱。 可那惨叫清晰可闻,实实在在的好像就在身旁。 洛棠不敢出去看,屏着呼吸,一个人在寒凉的秋夜,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谢凤池在府里又弄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可谢凤池不回来,她自然也出不去看不见,只能趁着下人来送饭的时候偷偷问上两句。 “隔壁那个啊,是个犯错的奴才。” 洛棠一怔,勉强笑道:“侯爷宅心仁厚,这是犯了多大的错……而且犯错了怎还住在隔壁?” 被拨来照顾洛棠的都是新人,闻言也笑了:“好似是偷了侯爷的什么,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侯爷命人打断了他的腿,拘在院里也不让瞧大夫,那腿接不上,估计经常夜里犯疼吧。” 如今正值寒秋,肢节若是断裂自然会疼,可洛棠听闻昨夜那声音,总觉得不至于那般疼。 又到晚上,洛棠终于鼓起勇气去看那哀嚎的人。 透过墙壁上的窗洞,她探头探脑,见到隔壁院中有个浑身皮肉伤,半身泡在缸里的人。 “程四郎,今儿哥几个再来给你清清伤口啊。” 家将们扛着袋不知何物走过去,抖开袋子,才看到白花花的盐洒进缸里。 程四郎被死死按住,嚎啕大叫。 洛棠腿一软,难以置信地瘫倒在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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