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给你数数:一是“脚价”,每正粮一石加五斗五升;二是“过江米”,每正漕一石加一斗;三是“变易米”,每石正漕加征二升;四是“鼠耗米”,每石改兑米加征四升,正兑米加征七升;五是“轻赍银”,即作为沿途起剥雇夫之需,按石折银半两……”【2】 “这还是我听说过的,据说还有别的名目能从粮户身上刮出油水,你对比之下,我们船运,还不算最惨。” “这些漕吏这么大胆子私自加赠如此多的漕粮,就不怕上头查下来?” “云水镇的漕吏,都是穆家养着,而穆家,又靠着扬州于家,那扬州于家,背后可是上京城的左相爷,谁敢查。” “也不怪那些漕吏勒索粮户,这层层盘剥,最后能剩到他们手中的,还有几个子儿?这还得背个名头,哪天上头真要查下来,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马前卒。” “都是可怜人呐。走,交银子,起船。” “得咧。” ------ 左相府? 秦烟抬眸看了一眼面色沉沉的太子封湛,太子是要对左相府动手? 封湛修长的指节在桌面轻叩,亦是掀眸回视秦烟。 此时,茶肆大门又浩浩荡荡进来一群人。 “快呷口茶,歇个脚,夫人同二小姐的船就要到了,定要伺候周全了,不能让京中相爷对族众生出一丁点不好的印象,族人还望着相爷提拔。” “只夫人带了二小姐回来祭祖,大小姐和公子没回来?” “混账,主子的事,有你能置喙的?做好我们的事就好。” “听说大小姐如今是当今御赐的郡主,身份高贵着呢,又同夫人似乎不睦,夫人怎么请得动那位贵人。” “管好你的嘴,该说的不该说的,一会儿要是惹得夫人不快,你就是活腻烦了。” “好了,走走走,快去码头候着。” ------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出去。 这回轮到封湛意味不明地看向秦烟了。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都了然,这群人口中的相爷,是右相秦文正了。 秦烟眸眼微眯,宋眉和秦念挑这个时候回扬州祭祖?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作者有话说: 【1】“粮户上交漕粮……四石之多。”源自于资料; 【2】“一是‘脚价格’……折银半粮。”源自于资料。
第75章 意味 云水镇。 秦烟和封湛从码头茶肆出来之后, 择了镇上的一家临着河边的幽静雅致的客栈,准备稍事休息,等待船队到达。 掌柜见厅中走进一对容貌气度非常的男女,心道二位必是贵人, 快步走至来人面前, 被二人身后的下属挡在了两步之外。 掌柜知道贵人规矩多, 对此见惯不怪,哈着腰道: “两位贵人可是要住店?本店有上好的客房,还有专为夫妻情趣打造的房间,包您二位满意。” 掌柜堆着笑, 看着面前这一对登对的男女。 话落, 秦烟同封湛相视一眼。 今日他们二人已经不止一次被旁人认作夫妇,秦烟本就封湛有些不豫, 故而对封湛也没好脸色。 就算二人住同一房间, 在同一张床榻上, 只是又给这位太子一个机会, 以美色和他新学的技巧,诱惑秦烟松口。 秦烟要的是及时行乐,而封湛却是要确定二人的关系,双方像是在固执地拉锯,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当然, 二人的关系,也就僵持在那儿,也没有更进一步。 而封湛对旁人的错认,却是自然而然地乐在其中。 “夫妻……”封湛刚一开口, 被秦烟打断。 “两间上房。”秦烟语调淡淡, 没再配合太子的逗弄。 掌柜的目光从两位神色各异的男女脸上逡巡而过, 笑了笑,这小两口,是吵了架吧。 掌柜见那位高大俊美的玄袍男子只是无奈地看着身侧的绝美女人,并未再开口。掌柜心叹,这是妻管严啊,那就听这位夫人的了。 掌柜当即安排了两间紧挨着的上房,亲自领着贵人上楼。 ------ 沈莹从马车中取出两个较大的箱子,将其搬入秦烟的房间。 沈莹回来时,秦烟正立在正对河岸的窗前,不冷不燥的微风徐徐吹入窗间,秦烟闭目,她能敏锐地分辨出,江风中带来的微腥的气味,且看这天色,似有雨来。 “主子,纪先生快到了。”沈莹将木箱打开,取出里面的茶具,茶叶,和一罐密封的今早装好的灵山冷泉水,摆在桌台上。 又打开另一只木箱,将置于里面的绒毯和软枕拿出来,铺在窗前的软榻上。沈莹坐回桌台,开始净手煮茶。 房中响起滋滋水声,不一阵,清雅的茶香,浅浅地从茶壶中溢出。 秦烟回身时,纪南风刚走到了门外。 “主子。”纪南风轻叩两声房门。 沈莹见主子颔首,便起身去开了门,纪南风随即跨入房中。 纪南风见秦烟仍是衣着单薄,微微皱了下眉,向前几步,伸手掩过了原本大开的窗户,而后回身,向已坐于榻上的秦烟开口道: “主子,顾公子来了消息,他这几日就会到江南。顾公子还带了话,说夫人要见主子。” 秦烟倏地抬眸,眼中多了些亮色。 纪南风也为这对多年未见的母女高兴,他停顿了些许时间,等待主子平复情绪,然后接着开口: “主子,船队那边详细检查了昨日遇刺的情况,我们没什么损失,杀手似乎都是朝着龙船而去的,目标,应该是太子。” “不过龙船那边战况也算不上激烈,似乎太子的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杀手解决,像是早已做好了准备。” 秦烟接过沈莹递来的茶盏,纤指转动茶盏,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 封湛昨日趁着浓雾带她下了龙船,是早料到有这么一出吧。 这位太子,果真如惠帝所言,稳重牢靠。 纪南风见主子的神情,心中一叹,主子定又是想到了太子。 他作为旁观者,是看得清楚,但主子自己知不知道,她对太子的特殊对待,不同寻常。 纪南风轻叹,接着道: “得知主子的行程,江南各掌事已汇集扬州,主子要不要见见他们?” 秦烟单手端起茶盏,放在鼻间轻嗅,清淡的茶香顺着鼻息涌入神台,此刻她是心情大好。 不过余庆丰的事情,一向都是交给纪先生处理,这些掌柜,她见于不见,问题不大。 此次到江南,只有母亲的事,最为重要。 “再说吧。” 秦烟浅尝了一口茶水,微微蹙眉,泉水似乎因在马车上剧烈晃动,熟过了,失了味道。 秦烟缓缓放下茶盏,脑中试想着同母亲见面的场景,会是如何? ------ 在房中用过午膳,秦烟又歪在榻上小憩了半个时辰。 秦烟起来时,日头偏西,已是未时。 沈莹知道主子偶尔有些起床气,放轻了嗓音: “宋大人方才过来说,一会儿还要出云水镇,在上游的一处野渡口上船。宋大人说船队不准备在云水镇停留了,会直接下扬州。” 秦烟闻言,浅笑。 看太子的样子,对江南漕务的问题,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亲自来看一眼情况。 那……龙船不在云水镇停留,是因为镇上给太子准备的莺莺燕燕? 出客栈,上马车之前,封湛接收到秦烟意味深长的眼神。 秦烟似乎心情不错,竟还有心思出言打趣: “太子殿下,环肥燕瘦,可是应有尽有……” 封湛面色微沉,这个女人,是装作不知道他要的只有她吗? 宋执…… 得赶紧离开云水镇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不然殿下的追妻之路又会多出些不必要的障碍,到时候苦的,除了殿下,还有他们这些下属。 ------ 秦烟上车时,客栈对面的一家酒楼正好有一行人缓步出来。 秦念看向离去的两架马车,心中有些犯疑。 方才上车那个女子,似乎是秦烟? 是自己看错了吧,秦烟应该在上京城才对。 宋眉走到车前,转身看向还愣神看着街上的秦念, “念念,你在看什么?” 秦念回身, “没什么。”说完便跟着上车了。 马车驶向秦家祖宅,车上的一对母女,皆心事重重,沉默着不言语,两人也都没心情关心对方在忧虑什么。 秦念突然听见对面的母亲,神思恍惚地喃喃嘀咕: “这一大活人,能到哪儿去?” 秦念拧眉,母亲说的是谁? 此趟江南之行,秦念从在上京就觉得有些奇怪,他们鲜少回乡祭祖,况且此时江南水患,母亲不好好待在上京,到这里做什么。 不过秦念这些时日也不想待在上京,就提出陪母亲来了扬州,起初母亲似乎不愿她跟着,但看着秦念好不容易才从不满意的婚事里调整出来,宋眉也松了口,便带着秦念,一同回扬州。 秦念也没闲情过问母亲的事情,她自己都一团乱。 贺霄在今年入冬之前就会去朔北,他们的婚期很可能就会定在贺霄离开之前,已没多少时日,能否还有变数? ------ 太子上了龙船,当即召众幕僚议事。 议事厅内,诸位就整顿漕政一事各抒己见。 “上自漕督衙门,下至河坝小吏,以至押运领运各官等,无不以漕务为利薮。每遇漕船经过,河坝官吏即递索银钱,变成常例。” “漕吏向粮户勒索的名目繁多,花经酒席、过会、淋尖、踢斛、无筹、酒舱、舵工、纲司,沿途车船费用的,有船钱米、水脚银、脚用米、脚价米、过江米、变易米、轻赍银;属于助役补贴费用的,有贴夫米、贴役米、加贴米、盘用米、使费银;属于铺垫装包费用的,有芦席米、松板楞木银、铺垫银;属于防耗防湿费用的,有两尖米、鼠米、筛扬米、湿润米等,不一而论”。 “将此数估算折程,每船要费二十两白银,倘若逢上“恶军”,损米更多。” “各处漕务官吏的贪索,运丁在长途挽运中及在京、通交仓的花费,都转索于兑粮州县,州县又转取于粮户,从而大大加重了粮户的漕粮负担。” “粮户的实际负担远远超过漕粮正额,漕粮正项耗米和各种附加合计,超过数一般为正漕的两倍到四倍,多者高达五倍之多。”【1】 “此次江南水患严重,当立即处理漕务漏洞,否则将会加剧因粮食减产带来的存粮困难。太子殿下,此时已耽误不得。” “是啊,不能再任漕粮被层层盘剥了。” “太子殿下,我们已初步拟出了一个整顿漕务的方案,请太子殿下过目。” 一男子将一封折子交给宋执,传呈太子封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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