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灾的事还在善后,扩军练兵又需要大笔银子,皇帝没答应。 没过两日,姜桓再次上奏,这回是提请皇帝下诏改种。 改种,即是将现种的玉米稻谷改为种植棉花和葡萄等适于酷热的作物。改种不是一件小事,水稻玉米一类作为常用于食用的作物,若不种了,来年百姓就没的吃。所以,改种的同时,还要从别国买粮储粮。 而储粮改种说起来容易,真要下诏做起来,叫种了大半辈子玉米稻谷的人去种别的,百姓肯定不愿意。纵使朝廷颁布诏令,等推行到地方县城,未必能做到言出法随。 储粮改种这件事,最终在姜桓的多次提请下,皇帝终于下了旨意实行,毕竟今年的天儿热得反常,全当未雨绸缪了。 这件事是定下了,但因实施的困难,需要派人到地方上督办实行。 派谁去,这又是个难事。 除了姜娆,其实谁也不能笃定旱灾一定会发生,这件事办不好是罪,可办好了,到时候没旱灾,就一点功劳也没有。且,也并非只是担心吃力不讨好,毕竟在这件事上,许多人都觉得是姜桓太过草木皆兵了。 因没有合适的人选,事情就一直拖着。 到了五月底,姜娆还在禁足。朝上一直没动静,她不免担忧。 红叶急匆匆进了门:“公主!” 姜娆正坐在桌边自己扇扇子,一看红叶的表情立马起身:“朝上有消息了?!” 红叶大约是跑回来的,有些气喘吁吁,喉咙干得都快冒烟了,一时说不出太多话,只能先点点头。 姜娆忙倒了一杯水给她喝下。 喝完水歇了片刻,红叶道:“方才奴婢去渡坤宫问过桂公公,陛下终于定下了人选,不日就会启程离开奉明。” 姜娆松了口气。 她那些说辞,用来哄骗太子哥哥还成,要哄骗父皇,她还没那个胆子,而太子哥哥的上奏之所以父皇会答应,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今年热得反常,的确有可能发生旱灾。总之,事情虽有波折,总算尘埃落定了。 姜娆重新在凳子上坐下,抬了抬手,示意红叶也坐下歇息。 等红叶坐下,姜娆又问:“桂公公可有说,父皇派了谁去督办此事?” “其实……”红叶顿了顿,“说起来,不是陛下派的人,是有人毛遂自荐。” 红叶说着,眼神像是故意在她身上打了个圈儿,表情很是意味深长,卖起了关子。 “谁?” “是……”红叶压低了一点声音,“是贺三公子。” “谁?!”姜娆骇然。
第116章 自荐(番外) “父皇怎么会答应让他去,他身上还有伤啊。”姜娆霍地一下站起身来。 红叶也跟着起身,没料到姜娆的反应会这么大,只好解释道:“听说陛下一开始也不同意,但贺三公子请命了好几回,陛下最后才答应的。此去安都,一路坐马车,并不急着赶路,且贺三公子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去了也只是行督监之职,不动拳脚,应当是无碍的。” 话是这么说,但姜娆却不能全然放下心来。 她又问:“可知道他几时出发?” “五月二十八。” 三日后,五月二十八。 之前赈灾一事,为避免各地暴/动,朝廷已经派了专门的人到地方上维持秩序,所以这回贺泠去督行屯粮改种的政令,并没有带很多人。 贺泠上了马车,一掀开车帘,入目马车内铺上了薄软垫,靠垫也备了两个。 他皱了皱眉,又从马车里撤出身子:“刑恩。” 刑恩应声出现在一旁:“公子,怎么了?” 贺泠抬手指了一下车内:“谁准备的这些,用不上,拿走吧。” 刑恩没动:“这些都是属下准备的……但是公子,你身上伤势还未彻底痊愈,这一路去安都虽坐马车,山路却也颠簸,还是备着吧。” “拿走吧。”贺泠没说别的,只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十分平和,可又不容拒绝,刑恩犹豫了一瞬,也只好依令将坐垫和靠垫都拿了出来。 此回受灾的安都省、泗坷省、交连省三省中,安都省所受蝗灾最轻,百姓也是最先安顿恢复下来的,他们的作物几乎毁去了大半,到了收成的时候也收不了多少,所以劝他们改种,相较来说是最容易的。 马车出了奉明城,取道德州,一路往南前往安都省。 天气热得很,怕护卫们中暑,也因为贺泠身上有伤,所以一行人走得很慢。 走了两个时辰后,众人停了脚步,在一条小溪流旁的疏林中乘荫歇脚。 这日微风习习,在树林的树荫下比在马车里还凉快许多,贺泠下了马车,在一片荫凉下歇息。 刑恩送了水过来:“公子,喝点水吧。” 贺泠接过水壶,喝了几口水,刑恩在他喝水的时候又问:“公子身上的伤可要紧,赶了这么久的路,公子可有不适?” 贺泠喝完水,从刑恩手里拿了塞子将水壶塞上:“无碍。”又将水壶递给他。 刑恩接回水壶,放眼往林子外被日头曝晒的草地看了一眼,叹道:“今年的天儿的确热得厉害,可千万别像太子殿下担心的那样,起什么大旱。” 贺泠没接刑恩的话茬,他的思绪有些飘远。 那日在东宫小公主戏精似的精湛表演他还记得一清二楚,如今政令已下,但朝上许多人都不知,这件事的起因,其实是她。 什么梦魇,什么预知,他全然不信,因为他是陪她撒谎的那个人,可是他又有种强烈的直觉,就算她有些话是说谎,可关于旱灾和战争,她一定说的是真话。 那么,一个自小长在深宫的小公主,她为何会知道即将降临的劫难? 大约歇了一刻钟,众人重新启程。 贺泠上了马车,刚要继续赶路,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不远处愈来愈近。 护卫们霎时间警觉起来,目光循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死死盯住。 过了片刻,只见层层叠掩的林木远处,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纵马踩过树叶缝隙倾漏的日光,疾驰而来。 “什么人!?”刑恩握紧了腰间的佩剑,高声质问。 “吁!”那马上的人近了,见众人戒备不已,又被高喝一声,连忙勒马停住,吁马声混着马啸,在林子里回荡。 来人穿着一身深绿色的太监服,显然是从宫里出来的。 刑恩正盯着“小太监”清秀的脸庞有些发愣,“小太监”开口了:“刑恩,你怎么连我也不认得了?” ——是个女声! 刑恩瞳孔骤然一缩,再一细看,这马上哪里是什么小太监,分明是五公主! 贺泠坐在马车里,听见了姜娆的声音这才掀开车帘,他微微探身,目光眺望出去,便看见高大的马匹上坐着个小个子的“小太监”,五官极是明艳。 大抵一路匆忙,日头又晒,她额上鼻尖儿都浸出了汗珠,在日光下反射着明丽的光,她脸颊有些泛红,一双眸子像盛了一泓清泉似的,清澈又明亮,在这酷热的夏日,仿佛向人吹了一股清风,顷刻间驱散了人心底的闷燥。 世人都说,他温润端持,如皎皎明月,而他向来对这种比喻嗤之以鼻,此刻,他却无端地起了遐思,骏马上那个小小的、纤弱的身影,在他眼中忽地像极了一颗明媚的太阳。 贺泠晃神间,姜娆翻身下了马。 她笑盈盈往前走,杏眼完成了一对月牙儿:“可算是赶上啦!” 她下了马,他才回过神,不得不注意到她身上大了一号的太监衣裳,穿着空空阔阔的,过宽也过长,整个人装在衣服里,下半截儿真叫人怀疑是走着还是游魂似地飘着。 她自己大概也察觉到了,于是将衣摆像提裙子一样往上提了一点,颇为费力地继续朝他走。 他目光在她身上盘桓了一会儿,朝她身后看去。 那林子的远处,再没有别人出现。 贺泠面色沉了沉:“公主又在胡闹。” 姜娆脚步一顿——在场的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她是偷跑出来的。 听贺泠的语气,简直和她父皇训话时一模一样,明明平静得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可你就是知道他在训你。 她打量一眼他的脸色,方才一路打马飞奔好不容易赶上他的欣喜一下子收敛起来,小小声反驳了一句:“没胡闹……” 贺泠不与她争辩,转头吩咐刑恩:“你亲自送公主回去。” “是。” “不行!” 姜娆的否决几乎和刑恩的应声一起出口,她一脸焦急,步子忽然加快,提着衣摆吭哧吭哧朝马车跑,一边跑一边急急地说:“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一起去安都省。” 众人都已经知道了来人是五公主,姜娆上前也没人敢阻拦,她很快跑到了马车边上,作势就往马车上爬。 无奈,马车太高,底下又没脚凳,她试了两次完全爬不上去,只好眼巴巴地看贺泠。 贺泠避开目光:“刑恩,还愣着干什么。” “啊,是!”刑恩忙从另一边绕到姜娆这边,“公主,属下送您回宫。” 姜娆看也不看刑恩,没什么形象地固执地一双手扒在车上使劲儿:“我不会回去的!” 贺泠只好又朝姜娆看过去,他眼眸略微眯了眯,脸上的神情是一贯的温和,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就是变得严厉了,仿佛沁出了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来。 然而,这让寻常人惊惧的威压对于姜娆来说,却完全被视若无睹,她自说起她的道理来:“反正我不回去。就算你送我回去,我之后还是会找到机会跑出来。到时候,你走得更远了,我赶上你就要更久,那一路上我可能遇到的危险就会更多。” 贺泠默了默:“……陛下和皇后娘娘此刻定在担心公主的安危。” “那你派人送个信回去,说你会保护好我不就行了。”她说着,再次试图往车上爬,然而,还是爬不上去。 她身形顿了顿,抬脸看向贺泠,朝他伸出一只手:“贺泠哥哥,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听你的话,绝不给你惹麻烦。” 先是威胁会再次逃跑,这会儿又软绵绵唤他“贺泠哥哥”,纯纯就是软硬皆施。 贺泠尚未说话,奋力爬车的人突然脚下用力一蹬,借着这个力道,身体猛地往上一窜。 眼看要爬上车,重心却不稳,身子猝然朝后仰倒下去。 贺泠脊背一僵,旋即探身而出,动作极是迅疾地将小公主那在半空中挥舞的小手抓住,然后用力一拉。 姜娆只觉得眼前的景儿几个闪动变幻,身形稳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马车上站定。 贺泠松开手,默了默问:“吓到了?” 看着他的手收回去,她回过神,摇了摇头,然后慢慢笑起来:“贺泠哥哥,你看,你不是把娆娆保护得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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