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就没再问。沉默了片刻,她目光落在幽静的虞湖,忽然问齐曕:“侯爷,这湖为何叫虞湖。” 齐曕默了默:“墨云取的。” 上殷皇宫,武衢园里有一个虞湖,当初她偷偷练射箭,就是在虞湖。而齐曕府上也有一个虞湖,且他心口位置,恰留有一处箭伤。 姜娆深看了齐曕一眼,却觉得自己的联想实在过于荒谬,不说两人性情截然不同,贺家三郎也已经死了。 她定了定神,开口拉回正题:“侯爷,你明日还要出门忙吗?” “怎么。”齐曕牵过她的手拢在掌心。 “娆娆想钓鱼。”姜娆目光炯炯地望着湖面,“秋天的鲢鱼最是肥鲜,对了侯爷,这湖里有鲢鱼吗?” 齐曕点一下头:“有。” 姜娆眼看要笑开,齐曕又道:“不过明日不成。”他抬手,长指捋顺她被风拂乱的发,“臣明日还要去玄光门。” 姜娆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但只是一瞬,她的眼睛又重新亮起来:“后天也成呀。” 齐曕叹息着道:“也不成。” 姜娆撇了撇嘴,眼神灰黯下来:“为何?” “漳国遣使入京,这月二十在宫中接见,臣要事先入宫和陛下商议宫宴一事。” ——漳国遣使来安梁?! 姜娆心里咯噔一下。 ——漳国和晋国不是在打仗吗? 齐曕瞥她一眼,似是看穿了她的念头:“先前漳国军中起了时疫,疫症凶险,波及战局,如今漳国已经露了败势,两国正在边境对峙。漳国这时遣派使者前来,大约是要求和了。” 姜娆心下又沉了沉,一股淡淡的寒意顷刻游遍了全身。 若是此次和谈成功,漳国和晋国暂时结盟,那来日三皇叔起兵复国之时,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潜在的敌人? ——不行,她必须想办法阻止这次和谈。 心里的念头百转千回,却只是几瞬的事,姜娆面上不露声色,只问:“那侯爷何时才能有空闲的时候……眼看着天儿越来越冷了,等过了九月,鱼就更不好钓了。” 齐曕垂眸,凝视了姜娆委屈的神色片刻,轻笑了声:“就非要吃鱼么。这时节,也正是虾蟹肥美的时候。” 心念微动,姜娆隐隐猜到齐曕想说什么,面上却装作毫无所觉:“侯爷是说改抓螃蟹么?” 齐曕嗤笑了声,眸子里的锐利和洞察稍纵即逝,转眼又是一片深藏若虚。他道:“公主这样的娇贵人,抓得了螃蟹么。” 姜娆不服气地昂起头,然而不等她辩解,齐曕捉紧了她的手。 他微凉的指尖缓缓划过她掌心,游走至手指,认真勾勒她细指的轮廓:“这样细嫩的纤纤玉指,若是不小心被螃蟹夹一下,公主会疼得哭鼻子的。” 他说着,匀长的指勾入她指缝,与她十指相扣,又稍稍用力,拟作螃蟹般轻夹了夹,带给她一阵细微的疼痛。 齐曕慢悠悠道:“宫中自有御贡的虾蟹,等二十那日宫宴,臣带公主进宫,定让公主吃个够。” …… 第二日,齐曕依言去了玄光门。 姜娆用完早饭,就去了齐曕的书房,说是想看看起火后的修缮做得如何了。 书房重地,修缮窗户的工匠都只盯着自己眼前鼻尖下的一丁点儿地方,目不斜视,不敢乱看。 前次北苑失火,姜娆昏迷,鸣婵因护卫不当,加上之前去唐城遇刺发生的事,一并罚过,回了玄光门领罚,到现在还没回府。 姜娆只带了拂冬,小丫头甚是单纯,她找了个借口就将人支走了。 姜娆在齐曕常用的书案后坐了会儿,似是百无聊赖,便起身,在书房里四下转悠。趁着无人看见,她左手阔袖下抖出一个小瓷瓶,右手探入袖子里,用指尖在瓶口抹了抹,沾上了小瓶里的东西。 这里瞧瞧,那里翻翻,乍看上去,似乎只是在找书而已。 然而,她其实是在找书房的机关。 昨日,那场很快就被扑灭了的火,的的确确是她事先动的手脚,这也多亏齐老夫人纵火给了她启发。 兵防图这么重要的东西若果真藏在书房,那么只要书房有任何异样,齐曕一定会去查看。所以昨晚,她事先在手上抹了蓝雁翎,趁着拉住齐曕的时候,蹭到他手上。她袖中这瓶,是红雁翎。 蓝雁翎和红雁翎皆是无色无味的药水,单独可存留三五天,但两者相混时,则会使接触过的地方显出暗红色,且这颜色一盏茶的工夫即会消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这回,她实在是抱了很大的希望。 两刻钟后,姜娆终于有了发现。其中一个书架上,她摸过之后出现了暗红的颜色。整个书房,竟只有这么一处。 姜娆细细打量了一遍书架上显色的侧棱,趁着工匠不注意,她抬手,轻敲了敲。 “咚咚”两声,并不笃实。里头显然有空腔。 姜娆眼神一瞬亮起来——可算找到地方了!
第39章 使臣 转眼到了九月二十,漳国使臣入宫。 姜娆坐在马车上,一路不发一言,显得闷闷不乐。倚春唤了她好几遍,她才忽然醒过神似的,应了声问:“何事。” 倚春道:“快到兴阜门了,外头正吹风,公主系上披风吧,免得受凉。” 车帘被风吹得翻摇,姜娆点点头,抱秋便捧着披风轻抖了抖,上前给她披上。 抱秋一边理披风,一边温声问:“公主怎么了,今儿瞧着无精打采的,可是哪里不舒服?” 姜娆垂下眼帘,语调平静:“没什么,夜里没睡好罢了,无事。” 美人低眉颔首,佚貌嫣然,姜娆自己未觉,落在倚春抱秋眼中,却平白多了三分娇羞,两人俱是想到了别处,相视一笑。 姜娆瞥见二人饶有深寓的笑意,这才反应过来她们想岔了,一时怔住,脸上浮起些不自然的神色。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两句,话到了舌尖,却又作罢。 她眼下实在没什么心情纠结这种细枝末节。 前些时日,她在齐曕的书房里找到了书架上的暗格。可是,她打不开。 要开启暗格,还需找到另一重机关,但她接连几日找借口去书房,从书案到书架,再到房里摆着的花瓶砚台,几乎将整个书房翻遍,却都一无所获,连机关的影子都没见着。 兵防图一事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却又就此陷入僵境。而如今,漳国和晋国眼看要停战和谈,甚至可能结盟。眼下,实在是多事之秋。 “吁——!”雷石忽地吁了马。 马车骤然停下,晃得车里的三人一片踉跄。 倚春稳住身形,连忙搀扶姜娆重新坐稳:“公主,您没事吧!” 姜娆摇摇头:“瞧瞧外面怎么回事。” 倚春掀开车帘,正要问雷石,却不等问,侯府的马车旁,另一驾马车飞快驰过,只留下一个嚣尘的背影。 正是那驾马车横冲直撞,为了抢到前头去,逼得雷石勒了马让行。 “那是谁家的马车,连清河侯府的车驾都敢冲撞?” 倚春皱眉说完,抱秋偏过头,目光眺过半掀开的车帘看出去,片刻后,她露出惊疑的神色:“那马车上,刻的好像是……漳国的图腾。” 只要不是遇上垮山,不是有人行刺,姜娆原本没太在意,此时听了抱秋的话,却顿时起了疑惑,偏过身子往车帘外看。 雷石歉声道了句“大意”,挥了鞭子,马车又徐徐行进了,前头车驾的背影却已经远了,纵使姜娆眯眼细看,标志亦已看不清。 但倚春显然是很笃信抱秋的眼神,半是鄙夷半是恼火道:“漳国不是来和谈的吗,眼看仗都要打输了,怎么还敢这么无礼,这是和谈的态度吗。” 抱秋掀开侧帘,遥遥往宫门的方向张望,轻声道:“侯爷说会到兴阜门接公主进宫,若是侯爷瞧见他们这般张狂,定会好生教训他们,杀杀他们的威风。” “算了。”姜娆坐回身子,不甚在意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非她气性好,而是她巴不得漳国使臣倨傲无礼,最好和晋人起些冲突,闹出人命来,那这次的和谈自然失败,两国结盟不攻自破。 不一时,马车到了兴阜门。 停在前头的车驾里坐着的果然是漳国使臣。姜娆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便见前头马车上下来一个身形高大、方面大耳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站定,先是仰头看了看宫门,继而一甩袖子,往左右两边各瞟看了一眼,脸上的神情极是傲慢。 他瞟向右侧那一眼,恰好和姜娆探过去的目光对上。 姜娆侧首避开,由倚春搀着下了马车。 与此同时,漳国车驾上又下来一个男子,个子和头前儿的男人差不多,只是体型略瘦些。他一下来,方脸男子就朝他道:“啧啧,这晋国的女子真是美,脸蛋儿美,身量也美。”他说着,朝姜娆瞟一眼,“这样的美人儿,等和晋国结了盟,我定要找晋国皇帝讨上十七八个,统统带回去做小妾。” 偏瘦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一眼姜娆,獐鼠般的眼睛转了一圈,眯成一道小缝:“果然极美。”他又叹一声,“可惜啊,我家中有只母老虎,带回去么,也只能养在外头。” “哈哈哈,金屋藏娇,偷香起来岂不更有滋味?” 两个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竟是丝毫未压低声音,一尖一方两张脸上,皆是色胆迷天。 倚春早就气歪了鼻子,一连“呸”了好几声,就连惯来温柔的抱秋,亦是眉头拧成一团疙瘩。 姜娆却是有些高兴。漳国派来这样两个好色傲慢的使臣,实在帮了她大忙。 她压下嘴角翘起的弧度,甚是满意地朝那两个男子看了一眼。 不看不打紧,这一眼看过去,却不想乍见一道寒光飞过,直直朝着方脸男子的脖颈射去! 电光火石间,偏瘦男子拽着方脸男子的衣袖用力一扯! 寒光堪堪擦着他的脸掠过去,方脸男子跌坐在地,脸上登时浮出了一道半指长的血痕。 “铿”一声。 一柄长刀插进了车身。 犹自震颤的刀柄嗡鸣不止,小侍连忙搀扶起方脸男子,他已吓得两股战战,说不出话来,试了好几次,竟是站不起来。 姜娆循着长刀掷来的方向看过去。 峻宇雕墙的巍峨宫门下,走出个人来,面如冠玉,风姿隽爽,穿一身玄色窄腰细金丝麒麟纹锦袍,整个人看上去居高临下,阴戾迫人。 这人不是齐曕,又是谁呢。 方脸使臣终于在小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打量齐曕一眼,质问声明显气势不足:“你是谁,竟敢行刺本使!” 比之使臣的愤恼,齐曕平和得多。闻言他只斜了人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薄唇轻启,轻飘飘道:“杀了罢。” 喧阗的宫门下,一时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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