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风摇头,脸色不大好看。他从往来救火的人手中夺了个水桶,兜头泼了自己满身,继而一转身,折回火海里去了。 姜娆望着他的背影陷入火光,心下的疑惑又冒了出来。火势太猛,稍一靠近就烧得人脸热,姜娆退了两步,回到原来的位置:“倚春,北苑可有小门?” 倚春不知,和抱秋一起拦了几个侯府积年的旧人,得知北苑还有两扇角门。 “倚春抱秋,你们两个一起。”姜娆转头,“迎夏,你和鸣婵一起,你们四人分别去这两个角门看看。若找到齐老夫人,将人送过来。” 鸣婵本有些犹豫,可看火势太大,又想姜娆身在侯府,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才和迎夏一道去了。 等这四人都走了,姜娆才留意到身后还有个小拂冬,她正要叫她站远些,却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 “拂冬,怎么了?” “奴婢……”拂冬咬了咬唇,“其实……其实奴婢前两日贪玩,险些误闯了北苑,意外发现,北苑后墙下,有、有个狗洞。” “狗洞……”姜娆胸口一跳。想了想她道,“拂冬,带路,我去瞧瞧。” 火龙蹿得丈余高,从北苑四墙上亮出它灼人的爪牙。姜娆跟着拂冬往后墙去,很是绕了一程,这才到地方。 “狗洞就在那儿。” 姜娆顺着拂冬的手看过去,墙角杂草蔓生,看不出什么,但有烟霭从墙下弥出,证实那儿确实有个洞。 许是后院偏僻,虽墙头泄出一阵阵浓烟,但还没有烧起来。姜娆欲要靠近,被拂冬一把拉住,竟是动弹不得。 “没事,这里还没烧起来,我去看看。” 姜娆拍了拍小拂冬的手,朝那狗洞靠过去。后院尚感受不到热浪的侵袭,她细查看了一番,确认墙下没有人出来过的痕迹。 齐曕当年因为面容畸形被侯府遗弃,可齐老夫人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而他回府袭爵夺权后,还将齐老夫人颐养在北苑,这说明,他和齐老夫人之间还剩下几分母子亲情。 她若是想进一步获取齐曕的信任,这倒是个好机会。 这样一想,姜娆心一横,从狗洞爬了进去。 拂冬年纪小,是个没主意的,她本想阻止,却被姜娆三两句就说服了,但,她又担心姜娆出事,于是跟在后头也从狗洞爬了进去。 一墙之隔,院内的烟尘大了许多,浓烟翻滚,呛人得很。姜娆刚抬手挥开一阵烟,就听见身侧拂冬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忙帮拂冬抚着背顺气,又劝道:“我不会贸然闯进火海里去的,只是靠近看看,兴许能找到齐老夫人也说不准。你就在这儿接应我,别乱跑。” “可是……咳咳!”又是一阵咳,姜娆已经往浓烟里走了。 临近一扇屋门,姜娆挥赶了面前的烟,试图看得更清楚些。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 浓烟里走出个模糊的人影来。 那人影似也发觉了姜娆,停驻在屋门外,不动了。 “齐老夫人,是您吗?”姜娆迟疑着问。 那身影闻言,非但没应声走出来,反而后退了一步。但很快,人影止步,熏烟缭绕间,突然响起一道嘶哑阴晦的声音,问:“你是谁?” “我……咳咳,我是来救您的。” 那人似乎思考了片刻,声音柔和下来:“好孩子,我脚崴了,你来扶我一把。” 姜娆犹疑了一瞬。可转念一想,她横竖打算挂点伤出去,便大胆往里走了。 她在缭烟环伺中搀上妇人的胳膊:“老夫人,您小心。”一边说,她一边侧目,隔着烟看妇人的脸。 这一看,她吓了一跳。 妇人的脸上分明被火燎着了一大片,皮焦肉烂,触目惊心。可在这种情况下,齐老夫人的声音竟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恍如无事发生一般。 惊疑的目光后移稍许,姜娆忽然看见,齐老夫人的身上竟还背着一个湿漉漉的包袱! “你——” “砰!” 后脑一声闷响,姜娆眼前一黑,身子歪倒栽没在了浓烟中。 …… 齐曕回府的时候,北苑的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府上的人却更加慌乱,一问才知,是姜娆不见了。 火还烧着,虽不大,仍有五六人在扑火。 “还救什么火。”齐曕冷眼扫过去,“一群蠢货,都去找公主!” 说罢,他冷着脸,疾步生风。长袍被风卷起,衣摆翻飞,猎猎作响。 齐曕寻到姜娆的时候,她人已经彻底昏死过去。 狗洞外离院墙不远的地方,拂冬趴在姜娆身上,急得直哭,齐曕正是循着哭声而来。 “拂冬!”倚春忍不住叫了一声。她担心拂冬受罚,飞快地瞟了一眼齐曕,却看不清他的情绪,只得低头噤声。 拂冬没想什么受罚,听见倚春的声音,转头一看,见齐曕出现,她只哭道:“侯爷!奴婢叫不醒公主,您快看看!” 话音未落,齐曕已经疾步过去。他看到地上状若沉睡的人,只觉心口一时发紧,竟连呼吸都异常困难。 万幸,查看一番后并没有大碍,只是气息有些微弱,是呛了太久浓烟的缘故。 他将人抱起来:“叫冯邑到竹苑。”说罢,大步流星离开。 齐老夫人挨了拂冬两下,万万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的力气竟大得如同一头牛,她和地上那被称作公主的女子,是生生被这小丫头拖出来的。适才她昏昏沉沉瘫倒在一旁,刚被吵醒。待看清为首青年的模样,又听见小丫头称他侯爷,她才骤然反应过来齐曕的身份。 当年那个孽子,如今怎么有了这样俊美不凡的容貌? 齐老夫人难以置信,见齐曕转身要走,她忽然质问道:“你是谁!?” 她的声音尖厉,引得众人朝她看过去,而齐曕只是停了脚步微微侧首,并未回头。 齐老夫人瑟缩了下,色厉内荏道:“你、你不是昀之!” 昀之,是齐曕的字。 齐曕狭眸微眯,漆深的瞳仁深处顷刻结出冻骨的冰棱,他并不看她,嗓音寒冽命道:“把她嘴堵了,扔进虞湖。” 赤风墨云面面相觑。 ——扔进虞湖,淹死了也不管? 齐曕抱着姜娆回了竹苑。 冯大夫看过后,扎了几针,说半个时辰内人就能醒,院外倚春几个这才放下心来。若是真出事,别说拂冬,她们几个的命也都别想要了。 “去备一碗安神汤来。”齐曕吩咐完抱秋,又转身进了屋内。 他从盥盆的热水里拧干了布巾,给榻上的人擦她脏兮兮的小脸。 灰渍揩净,布巾蹭得人的脸红彤彤的,小公主毫无反应地昏昏睡着。她的面容异常沉静,雪腮殷红,容姿姣美,只是眉眼间多了一层他从未见过的、渺若烟云的疏离和冷淡。 她清醒着的时候是婉顺娇柔的,任他采撷。可是此刻,这样清冷的神情,看得时间久了,竟无端让人觉得离她很远。 恍惚间,齐曕有种错觉,榻上的人不是他的娆娆,他的娆娆沉睡了,永远不会再醒来。 心口猝然一缩。 齐曕捏着濡湿布巾的手,指尖颤了颤。 “公主。”他唤,“公主曾问,公主欠臣的另一样极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不是衣裳。” 他长久地、深深地凝视着榻上的人,彷如在骨血里镌刻她的毫厘。 许久后,他才缓缓道:“公主还欠臣另一条命。” 永沐殿内,红鸾帐下,亡国的美人中了催情的春/药,鱼水相欢,他救了她一命。 武衢园中,虞湖岸边,那位骄纵天真的明华公主,偷学射箭,险些要了他一命。 ——真要计较起来,娆娆,你可欠了本侯两条命,要几生几世才还得清。 ——所以,姜娆也好,明华公主也罢,娆娆只能是娆娆。 ——是本侯笼中雀,是本侯掌中娇。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都是捉虫,加/,不会大修
第37章 旧事 抱秋备好了安神汤,侯在竹苑院子里,等姜娆一醒,她立马去端了煨着的安神汤送来。 齐曕从她手里接了汤,正要进屋,墨云从院外进来,叫了声“侯爷”。 他神色严峻,快步走到齐曕身侧,探身压低声音在齐曕耳边道:“您命属下查的事,唐城已经有结果送回来了。” 齐曕扫他一眼。 墨云又附耳上去,略说了几句,说完退在一侧。 安神汤冒着热气,碗底滚烫,齐曕却浑无所觉,他在门口站了会儿,目光盯着屋里的屏风,上头影影绰绰映出一个窈窈的纤窕细影。 “倚春。”齐曕将碗递出去,“好好服侍公主喝下。” 齐曕和墨云转而去了书房。 墨云禀道:“唐城的消息,已经查明,那日明华公主是听闻汾舟卫将要屠城一事,故而溜出府去,见了一个少年,嘱咐他从一条密道离开唐城。” 齐曕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墨云看不见他的神色,隔了会儿才听见他问:“什么少年。” 墨云挺了挺背脊,言简意赅道:“六皇子,姜琸。” “你说什么?”齐曕转过身,狭长的眸子里一道惊疑闪过,牢牢盯住墨云。 墨云沉了沉语调,一字一句笃定道:“明华公主见的人,是其皇弟,上殷六皇子,姜琸。” 这话说完,书房陷入一片死寂。 齐曕沉默了许久,久到墨云忍不住抬眼打量他的神色,却只能看见他面容凝重。至于眸中深意,却是眼帘低垂,叫长睫投下的细密阴影盖住,分辨不得。 默然良久,墨云迟疑道:“还有一件事。” “……说。” “玄光门顺着燕归阁这条线查下去,还发现了上殷恪亲王的踪迹。”恪亲王,即是姜娆的三皇叔,赵焱。墨云踌躇道:“恪亲王与先昭帝只是结拜兄弟,非姜氏血脉,不足为惧,可是六皇子——” 话未说完,一梭冰冷的眼风已经扫了过来,墨云立即噤声。 半晌,齐曕道:“你先下去,这件事不要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那此前派去探查此事的人……” “一个不留。” * 一场大火,让姜娆在屋子里歇了两日。 这日,倚春和抱秋陪着她出门。闲逛了半个清河侯府后,几人走到了竹苑附近。 远远能看见北苑一片断垣残壁,竟还是那日烈火过后的旧迹。姜娆止了步子,惊讶问:“北苑没叫人翻修吗?” 倚春点点头,只道无人翻修,别的话什么都没说。 姜娆目光转向她:“那现在齐老夫人住哪儿?” 倚春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只得沉默了片刻,抱秋便接过话去,斟酌道:“齐老夫人眼下住在菊苑。” “菊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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