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落在姜琸脸上的视线一点一点移开,半晌,她道:“我也可以不回去。” 姜琸一下子被惊住,等反应过来,他急急地转身,剧烈的动作扯动身上的伤口也浑然不觉:“皇姐,你说什么……” 眸光定了定,姜娆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说,等你当上了皇帝,我就不回去了。” 姜琸没说话,整个人石化在惊天的震惊和打击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又问:“就为了他……” 姜娆的神色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变成一种笃定的决然:“不是。我细想过,明华公主可以带领大家复国,但复国后,却不能继续做长公主。” “为何……” “上殷的未来,更需要的是一个舍生取义、杀身救国的公主,而不是一个受尽敌国凌/辱后,还残喘苟活的女子。” “不……不是这样的……”姜琸想辩解,可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些话是有道理的。 倘若将来天下太平,生活在无忧盛世中的人们,真的不会对姜娆指指点点吗?如果有,他该如何,把那些人全杀了? 姜琸只觉得无力,他从未想过放弃,这一刻,却疲惫不堪。 如果,将来他要孤零零地坐在王座上,那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不,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姜琸固执地说。 …… 这场谈话过后的几日,姜娆一直心绪不假,整个人总是怏怏的。 十一月初,安梁落了雪,宣告寒冬已至。 这日,姜娆穿着厚厚的棉裙,窝在屋子里拥着暖炉画画。 齐曕回来,在外间门口褪下披风,散了散身上的寒气,走进里间。 齐曕一进门,姜娆抬眼看见,立马扔下手中的画笔,起身迎他。她上前抱住齐曕的腰:“有假使团的消息了吗?” 从齐曕救下姜琸之后,姜娆发现他知道的事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并且选择了包庇她,虽不知道原因,但她多少也卸下了几分心防。 人扑进怀里,卷入一拥暖意。 身上仍有未散尽的寒气,齐曕皱了下眉,捉着姜娆的后衣领将她拎开。他道:“还没有消息。” 姜娆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眼下没有消息或许才是最好的消息,便又放下心。 一转头,看见桌上自己的画,她连忙探身取过来,举到齐曕眼前,含了几分炫耀问道:“侯爷,娆娆画的红梅好看么?” 齐曕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一下头,他望着姜娆手里的画,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问:“公主和宋小公子吵架了?” 姜娆一愣,很快道:“哪能呢,宋公子可是我的恩人,我怎么敢和恩人吵架。” “他想带你走。”齐曕迅速地、平静地接过话。 姜娆一时无言。 她想起姜琸同齐曕说过的话,想来姜琸的心思,齐曕多多少少知道些,干脆也不遮掩了,点头道:“宋小公子心善,他总以为娆娆跟着侯爷受了委屈,所以想着要再帮娆娆一回。哎,我怎么劝怎么解释,宋公子都不肯听,可真是愁死我了。” 瞥一眼姜娆画的那一小枝红梅,齐曕伸手,挑起她一缕长发在指尖玩/弄。 他慢悠悠道:“臣有法子叫他死心。”
第54章 作画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整个安梁城都覆上了一层皑皑的白。 清河侯府里,姜娆走出竹苑的主屋,站在门外阶前。 她穿一袭挑丝勾锦霞纹鸭卵青色云缎裙,外罩一件镶珠捻金线石青色小褂,这还不够,另裹了身软毛绮罗织锦的斗篷。 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露出一颗圆圆的脑袋,一点颈子都没露,瞧上去格外娇憨可爱。 姜娆将双手藏在斗篷下,怀里抱着小手炉取暖,抬眼去看院子里外的景象。 不似上殷的雪蓬松如鹅毛,安梁的雪又细又密,落在屋顶树梢,像是被呼啸刮过的北风刻意倾轧过一般,紧压压一片。 齐曕出门来,这会儿外头的雪已经歇了半刻,他看一眼姜娆,先下了台阶,站在阶下朝她伸手。 院中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下人们按照姜娆的吩咐,没将雪全扫了,只开出一条约摸三尺宽的小道。若是两个人走上去,会有些拥挤,要紧紧挨着才能并排而行。 雪天路滑,姜娆怕摔倒,伸出手搭在齐曕掌心,想了想,又把怀里的小手炉拿了出来,递给了倚春,再将刚空出来的这只手也一起朝齐曕伸过去。 齐曕略抬了抬臂,让小公主的手能轻易放进他臂弯。 “侯爷,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姜娆问。 先前,齐曕说有法子能让姜琸死了带她走的心,却又没说清楚是什么法子。今日齐曕说是时候到了,此刻,却还是没有对她言明。 两人一路穿过院子,齐曕身高腿长,姜娆身量娇小,又穿得太厚,一双小短腿扑腾扑腾也走不到男人那样快。 嫌弃地瞥了人一眼,齐曕没了耐心,干脆将人一把抱起来。 到了冬日,四下都是银装素裹的雪白,一片洁白的画面里,两个身着锦绣华服的人就变得格外显眼。 一路,两人遇到许多下人,远远近近,所有人俱是低着头不敢直视。 不似齐曕一般超然物外,纵使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抱过多回,姜娆还是会脸红。好在外头冰天雪地的,她颊上刚烫起来,一阵风吹过,很快就降下温。 走了不知道多久,姜娆脑袋埋在齐曕胸口躲风,听见他沉缓的脚步声似是上了一个台阶,料想应是快到了,便转过脸去看,二人却是到了书房门前。 齐曕将怀里的人放下来,指了指书房的门:“公主进去瞧瞧。” 姜娆疑惑。 ——不是说要解决姜琸的事吗,进书房瞧什么? ——该不会是齐曕发现书房的机关被人动过了吧? 她倒也不是十分慌乱,毕竟她虽然发现了兵防图,但那天因为姜琸和假使团出事,她当时并没有将兵防图直接取走。 后来,姜琸的腿受了伤,连走路都走不了,而外头,孟辞舟又时刻盯着侯府的动向,她便也不敢贸然和外界联络,更无法将兵防图送出去。 是以,书房里兵防图一直都在,齐曕应该不会发现什么才对。 想定此事,姜娆推开门。 迎面扑来一股暖气,竟几乎如春日般温煦,恍惚让人以为冬天已经过去了。 姜娆定睛一看,原是书房里准备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火炉,烧得整间屋子暖烘烘的。 见人停在门口好一会儿没往里走,齐曕拍了拍姜娆的屁股:“公主再开着门,热乎气儿就全散尽了,一会儿公主可别喊冷。” “哦!”姜娆应了声,赶忙进去,却没深思齐曕那句“一会儿别喊冷”的深意。 关上门,书房里十分暖和,姜娆抬手预备解下身上的斗篷,手却被齐曕捉住。 他将她的手拿下来,说了句:“一会儿还用得着。” 姜娆皱眉,不解。 齐曕垂目睨着她,漆深的眸子里隐有深味的笑意,他指了指书架,道:“公主去选一方砚台来。” 看了书架上那一排砚台一眼,姜娆又看回齐曕:“拿砚台做什么,侯爷要写字吗?” 齐曕没答。 他不紧不慢地朝书案走过去,等坐下,他才说:“不写字,作幅画。” 姜娆被齐曕这奇奇怪怪的举动弄得懵了,不是要解决姜琸的事情吗,怎么又要作画了? 她慢慢吞吞地朝书架走过去,到了书架前,在一溜儿砚台上扫了一圈,想如今是冬天,画红梅最是应景,便走到边上,拿了那一方她之前见过的红石砚。 齐曕润了笔,抬眼瞧见姜娆捧着红石砚回来,眸色暗了暗。 ——啧,小公主倒是会挑,这下岂不是又要哭鼻子了。 姜娆浑然未觉齐曕的神情变化,自将红石砚放到书案上,又取了墨块研墨。 过了会儿,齐曕朝她招手:“成了,过来罢。” 姜娆一边往齐曕身侧走,一边蹙眉问:“侯爷要教娆娆画画?” 齐曕看着姜娆半信半疑的慢吞吞的步子,略思索了下,随意道:“算是吧。” 他伸手,牵住小公主的胳膊。 小小的人儿身轻如羽,只轻轻一拉,人就朝他跌过来。 齐曕早有预料,在人跌过来的一刹,扶住了姜娆弱柳似的腰。他将她扶稳到书案上坐着。 “侯、侯爷……”姜娆回过神的时候,齐曕已经在解她腰间的系带了。 上次在这里解开系带的回忆可不太好,她忙按住他的手:“侯爷!你不是……不是要画画吗……” “是啊。”齐曕拖长语调,懒洋洋地应了声。他索性反手捉着她的指,用她的指解她的衣。 姜娆终于明白过来齐曕意欲何为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外袍、衬裙,甚至主腰,尽数被拨开,露出里头覆了雪般的莹白肌肤。 齐曕将小公主肩上的斗篷理了理,给她披好,然后拿了笔,蘸了蘸红墨。 墨汁微凉,朱墨落在雪峰,激起她浑身一阵轻颤。 “侯、侯爷……”姜娆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嗯。臣在。”齐曕随口应着,并不看她,专心作他的画。 书房的窗忽然被人打开时,姜娆几乎一瞬间全身都僵硬了。 明明外头只是钻进来一小股风,她却好像猛地坠入了冰窖,从头到脚都是冰冷。 她慌忙去看齐曕,却见男人恍若未觉一般,从容优雅地继续点墨落笔。她只好急忙又去看窗那边。其实斗篷宽大,齐曕又拥着她,就算窗外有人看进来,也至多看见她身上的一片斗篷。 可是,齐曕蘸墨的动作,落笔的动作,那人又岂会看不出他在做什么? 从姜娆的角度看窗边,并看不见人,只能看见一片衣角。可那饰纹和颜色,她却认得。 是姜琸的衣裳。 寒意顷刻被热意取代。是羞耻的、惭怍的热意。 外头的姜琸并没有发出声音,不知是不能出声,还是因为他也不晓得发出声音后该怎么面对她。 “娆娆冷么。”齐曕忽然问。 姜娆望着洞开的窗,寒风像是一股一股灌进来,她本能地、下意识地“嗯”了声,说:“冷……” 齐曕便搁下笔,探身俯首。 雪峰尖儿上裹上一含温热,不重不轻的力道带给人极细微的疼痛,姜娆怔愣在当下。 只过了片刻,窗边那片衣角就匆匆消失了,却也不忘轻轻地关上了窗。 火炉烧得正旺,七八个炉子里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书房外滚轮从窗下碾过的细微声响,掩盖在此起彼伏、重重叠叠的炭火烧灼的声音中,最终渐行渐远。 良久。 “……他走了。”姜娆小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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