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夫人并非完全疯癫,至少她说的话,很多都是有条理的事实。从齐老夫人口中,姜娆得知齐曕腰后有一快红色胎记,可两人同浴同睡这么久,无论摘下面具之前还是之后,她却从未在齐曕身上看到过,反而各种各样的刀伤箭伤倒是不少。 冯大夫并未答姜娆的话,只看着她,反问:“听说?夫人从何处听说?” 姜娆对上冯大夫的眼睛,淡道:“齐老夫人患了疯症,我去探望,听她提了一句,有些好奇罢了。” 冯大夫并未深究此事,只肯定道:“老夫所配制的药,能治好侯爷先天畸形的脸,长久用药,也的确可能让人身上的胎记消失,这并不奇怪。” 姜娆惊讶了一瞬,笑道:“听说侯爷之前左脸萎缩严重,眼睛一大一小,就连鼻子和嘴巴也都是畸形,鼻子粗大,嘴巴极小,如此症状冯大夫都能治好,那胎记会消失,也的确不足为奇了。” 冯大夫点头:“夫人说的是。老夫行医多年,见过的疑难杂症不少,但侯爷原先的情况,的确是老夫见过最棘手的。万幸侯爷吉人自有天相,老夫亦不负所托,治好了侯爷的脸。” “正是如此。”姜娆笑应。 又问过冯大夫姜琸腿上的伤势后,姜娆便离开了妙安院。 雪掩风骤,墙上一道虚影掠过。 傍晚,齐曕回府。 墨云到门口迎了人,走到齐曕身侧低声禀话:“主子,公主白日去了菊苑。守卫不敢阻拦,放人进去后特意找属下禀报了此事,说是公主和齐老夫人密谈了许久。” 步子顿了顿,齐曕问:“她去找过冯邑了?” 墨云点头:“不过属下已经先一步去了妙安院,同冯邑交代过。公主果然问了胎记一事,冯邑已经将这件事圆过去了。” 齐曕点点头,步履如常回了竹苑。 进了院子,齐曕一眼看见墙下多了个半人高的雪人,堆得很是漂亮。 院子里,春夏秋冬几个都在,正在打雪仗,姜娆也在,穿了一身石榴红的斗篷,夕阳金色的余晖洒落满身,缀在一院子的雪白中,格外鲜活明亮。 这个冬天似乎不如往常冷,连竹苑都填满了欢声笑语。 齐曕在门下默然站了片刻,抱秋先发现了人,连忙咳了好几声提醒,几人迅速地规规矩矩站好。 姜娆站在四人的前头,将手往身后一背,朝齐曕笑开:“侯爷回来啦,侯爷回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几个刚开始玩呢。” 齐曕随意“嗯”了声,朝姜娆走过去,春夏秋冬四个各自低头往边上退,很快离开了院子。 孤零零的姜娆一个人站着,齐曕走到她身侧,探手,捉了她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出来。 几人先是堆雪人,后是打雪仗,其实已经玩了大半日了。 齐曕握着手心里的一捧冰凉,慢悠悠道:“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姜娆无言。 半晌,在齐曕的注视下,她将另一只藏在身后的冻得通红的小手主动拿出来,放进齐曕手心。 齐曕攥紧,牵着人进屋。 迎夏没一会儿送了治冻伤的药来,齐曕给姜娆上药。 屋中烧着暖炉,十分暖和,姜娆在外头闹腾了许久,猛然回到屋子里,斗篷也没脱下来,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热了。 她扭了扭身子,齐曕朝她看过来。 “有点热……”姜娆小声道。 齐曕挑了下眉,探首朝姜娆靠过去,她连忙往后仰了仰身子。 “躲什么。”齐曕狭长的眸子眯了眯,“臣又没手空着。” 姜娆还没明白过来,齐曕薄唇已探至她脖颈,他张开嘴,咬住斗篷的系带,轻轻一扯,斗篷就被解开,高挺的鼻梁蹭着斗篷略扬了扬,斗篷就顺着她脊背滑落下去。 “好了。”齐曕低声说,撤回身子,继续给她擦药。 姜娆的脸红了红,她转移话题,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侯爷今日回来得很早呢……” 齐曕“嗯”了声:“明日小皇帝应当不会再召臣入宫。” “唔……为何?” 齐曕瞥姜娆一眼,收回目光道:“晋国和漳国的战事结束了。” “结束了?” 齐曕没答。已擦完了药,他将一应东西全收起来,起身去桌边放好,回身时,去了新摆置的榻椅上坐下,朝姜娆招手。 姜娆从榻上起身,走到他身侧坐下。 榻椅离暖炉更近,齐曕捉着她的手腕,引着她的手伸过去取暖:“因军中疫症,漳国败了,连失三城,玄武军大胜而归。” 玄武军是孟崈游的军队。 姜娆的脸色沉了沉,伸着取暖的手也慢慢耷垂下去,声音很轻地问:“那孟崈游打了胜仗,是不是很快要回来,还要升官?” “嗯。”齐曕淡应了声,递过去一截小臂,将姜娆的手搭到上头,不甚在意地续道,“他返京的消息等走到了半路才往宫里传,算脚程,抵京就在这几日了。” 姜娆沉默着,没说话。一个孟辞舟搅局已经很麻烦了,再加上孟崈游,只怕另外半卷兵防图她不用想了。 入夜。 齐曕灭了烛灯,仰躺到榻上,刚要揽臂抱过身侧的人,姜娆却主动靠了过来。 他诧异了一瞬,任由她抬起他手臂,将小小的身子倚到他胸口。 “公主这是想叫臣伺候了?”齐曕低低地问,嗓音有些沉暗,掩于黑夜中的神色却是戏谑的。 怀里人的身子僵了僵,他用长指作梳,慢条斯理地梳她的发,耐心等她回答。 片刻后,姜娆又如小心翼翼钻进齐曕怀里一样,默默地钻了出去。她睡到里侧,和男人隔出一段距离,很快没了声响,像是睡熟了。 姜娆当然没睡。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睁着眼,努力思考之后的事该如何。 可念头却是混沌的。离开菊苑又见过冯邑后,她回来时整个人看不出端倪,其实心里乱得很,脑海里总是想起齐老夫人和冯邑说过的话。 身侧这个清河侯,是假的。 白日去妙安院,她刻意提起了齐曕之前的模样,实则是试探冯邑。 他圆过去了胎记一事,可是,却对她故意所说的“鼻子粗大,嘴巴极小”这个错误说法,毫无反应。真正的齐曕,分明应该是鼻子极小,嘴巴很大,若冯邑真的见过畸形的齐曕的脸,应当不会毫无察觉她说错了。 现在的这个清河侯,是假的,那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呢? 一个假的齐曕,他冒充清河侯的目的是什么? 姜娆无端地想起了男人胸口的箭伤,曾经一闪而过的某个联想,在这一刻又蹦了出来。 思绪杂乱无章,孟崈游又快回来,眼下,她竟也没时间去细究这个“齐曕”的身份,毕竟不管他是真是假,他是唯一能庇护她和姜琸的人。 姜娆无声地偏过头,看了身侧的男人一眼。 黑暗中,她只看得到一个极模糊的轮廓,他整个人像一团巨大的迷雾,扑朔不明。
第58章 庆功宴 如齐曕所料,孟崈游于十一月二十三抵达安梁。 因是大胜而归,皇帝派了自己身边得脸的内侍前往城东门相迎,又特宣恩旨嘉奖,赐下白银黄金无数。 声势浩大的示恩过后,孟崈游先回孟府沐浴更衣,再入宫觐见皇帝。 内侍候在府门外,孟崈游身边只带着孟轩枫和几个心腹。进了府门,他直接将圣旨扔给了身后的孟轩枫,转头厉声问:“那个蠢货呢?” 管家上前低着头回话:“二公子已经在正院里跪着了。” 孟崈游朝正院去,接了圣旨的孟轩枫将手里的明黄绢布随手扔给了府里的一个下人,赶忙追上父亲的脚步:“爹,您别和二弟计较,他生性懦弱,哪儿能是齐曕的对手。” 孟崈游没理这话,径直去了正院。 进了院子,果然看见孟辞舟已经跪在地上请罪了,孟崈游面色森寒,快步上前,直如要上去踢一脚似的,但到底没动脚,只在人身侧停下,冷厉的声音从高处落下:“那个女人处置了没有?” 孟辞舟跪在地上,低着的头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回父亲的话,已经处置了。” 孟崈游没再说别的,穿过正院去沐浴更衣。 孟轩枫这会儿不急着追过去了,他走了几步,也在孟辞舟身侧停下,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听说头固河月前淹死了个人,顺天府打捞尸体的时候,意外从河里捞出了一副白骨,二弟你又令人去将白骨收殓入葬了。哎,你这心思,总是花在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上,难怪着了齐曕的道了。” 孟辞舟没说话,低着头。 孟轩枫脸上的笑容微滞,随即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父子二人洗尘更衣后,就跟着内侍进了宫。 此去宫中数个时辰,中途又下起雪来,二人回府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 冬天天黑得早,孟辞舟还在院子里跪着,孟崈游路过正院,看见院子中央伏着一团黑影,这才想起来,叫他起了身回去。 跪了近一日,孟辞舟肩上已落了层厚厚的雪,双腿更是僵固,全然站不起来,还是心腹将他背回了屋中。 将孟辞舟安置坐下,心腹道:“公子,天太冷,您这样跪了一日,属下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孟辞舟沉吟片刻,喉中忽地发痒,竟咳嗽起来。 这一咳,他才松口:“你去吧。”这个时候,他病不得。 心腹刚要出门,孟辞舟又叫住他,问:“人可安顿好了?” 心腹应“是”,孟辞舟便点点头。 心腹出了门,立马回身将门阖上,饶是如此,还是有股寒风灌了进来,可大约是冻得太久,身上没了知觉,孟辞舟竟已不觉得冷了。 * 孟崈游领玄武军大挫漳军,大胜归朝,皇帝自是要为他举办一场庆功宴。不过这回,庆功宴不在宫里举行,而是依照孟崈游的意思,在郊外的御马场举办。 二十六这日,齐曕和姜娆出发,乘马车出城。 十冬腊月,天凝地闭,大雪接连下了三日三夜,今日倒是小了些。但路有积雪,湿滑难行,纵使街上行人不多,马车也不敢走得太快。 这场庆功宴非同一般,不好去得迟了,故而两人都起得很早。 姜娆没睡醒,上了马车就倦意深深,马车慢慢悠悠走,她的身子便跟着车子慢慢悠悠晃。 鬓影衣香,钗环轻撞。 齐曕正在想事情,听见这细微的声响,循声望过去,见姜娆已经困倦得东倒西歪,快坐不稳了。 他探身靠近,抬手捉住一只晃荡的耳坠。 翠玉明珠,珠辉却不及小公主圆润的耳垂肌肤玉丽。 他指腹上移,移到小公主肉嘟嘟的耳垂上,轻捏了捏。 姜娆本就睡得浅,这一点动作立时叫她醒过来,一睁眼,就见一张俊俏的脸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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