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冯邑。 他能和谁说话? 定是齐曕醒了! 姜娆一喜,就要进门,里头齐曕的声音紧跟着传了出来,低低的,有些无力:“这件事不要让公主知道。” 屋里冯邑没答话。 姜娆皱起眉,步子不觉停下:不要让她知道什么? 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刚刚冯邑的话——毒。 齐曕中毒了。 可是,齐曕不是染的瘟疫吗,怎么又变成中毒了? 不等她想明白,里头响起脚步声,姜娆只犹豫了一瞬便端着药快步离开了门口。 冯邑离开齐曕住的屋子,走出不远就遇到了姜娆。 他看她端着药,躬身行了个礼后主动道:“公主放心,侯爷并无大碍,按照这方子喝上两日药,就能彻底痊愈。” 姜娆没答话,定定地看着他。 冯邑被看得发毛,抿了抿唇,正要拱手告辞,姜娆开口了:“侯爷中了什么毒。” 冯邑脸色大变,瞠目结舌地盯着姜娆一时说不出话:“公主……这……” “我都听见了,别再瞒我。” 大抵姜娆脸上带了几分郑重,神情就显得有些严厉,冯邑原还想搪塞过去,对上她的眼睛,却竟有种心虚而无所遁形的感觉,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是这样的……侯爷原本的确是染了瘟疫,但安梁城中闹的瘟疫和之前边关的瘟疫一样,是以在下手中其实早有解药。祛了瘟疫,侯爷找在下要了一种毒药,服用之后的症状和病重之人无异,侯爷此举是做给孟家看的,为的就是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动手。这件事侯爷瞒着公主,想来……想来也是怕公主知道侯爷要服毒,会心疼阻拦罢了。” 他瞥一眼姜娆,续道:“孟家动手后,侯爷就服下了解药,可这解药需得两日才能彻底解除毒性,而偏偏毒性尚未除尽,侯爷就妄动内力,致使毒性侵入了经脉。后来出城,不巧在下又和侯爷分道而行,这一拖,就拖了这么久……” 冯邑说完,有些口干舌燥,抬眼打量姜娆,她却怔愣着,没什么反应。 “公主?” “拿着。”姜娆猛地将手里的药递到冯邑面前,“你去给侯爷送药吧。” “啊这——” 不给冯邑拒绝的机会,姜娆将药碗硬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走,离开步子踩得又快又重,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怒气。 * 齐曕看到冯邑去而复返,有些诧异。 冯邑老实交代了方才的事,齐曕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药碗上,面色沉了沉。 齐曕不说话,冯邑也不敢走,就这么战战兢兢地站着等着。 良久,齐曕终于道:“把药放下吧。还有,命人备水,我要沐浴。” 冯邑疑惑地看了一眼齐曕,也不敢问,放下药后点点头,连忙退出去了。 因着山上没有浴桶这些东西,齐曕开口要,手下的人只能临时去买,等烧了水备好一切,已经是傍晚。 他也不叫人伺候,一个人洗,姜娆知道他是等着自己,她偏不去,就让他一个人。 可是齐曕一个人关在屋里,半晌没个动静,许久都没叫人收拾浴桶,姜娆渐渐有些担心。 等啊等,最后她忍不住,还是去了。 小心翼翼推开门,浴桶被一张临时搭挂的帘子遮住,帘后的人有些看不清,只知道是一动未动,连一点水声都没有,像是睡着了。 ——该不会是昏过去了吧? 姜娆心下一紧,蹑手蹑脚地靠过去。 等钻进帘子,果然见浴桶里的人闭着眼。 “侯爷?” 浴桶里的人没反应。 “齐曕?” 浴桶里的人还是没反应。 姜娆拧眉:“还没好利索就非要沐浴,怎么比我一个女子还讲究……” 嘴上说着责备的话,她手上的动作却不慢,找了件袍子给男人搭上,打算叫人进来帮她扶一把,她一个人可搀不起来。 俯身将袍子搭上,姜娆正要起身,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攥住。 一抬眼,对上一双狭长含雾的桃花眼。 “你……”看着目光清明的齐曕,姜娆先是茫然了一瞬,紧接着又气又恼,“你又是装的!” 她说完就要挣开齐曕的手起身,可却怎么也挣不脱,扭动间,倚在浴桶边沿的身体忽然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整个人直接坐进了桶里。 水仍是温热的,跌坐进去的人呆滞了片刻。 水漫至肩,水下的身体全湿了个透,飘逸的长裙浸了水变得濡湿沉重,虽不透,却紧紧贴在了身上,显出主人曲线玲珑的身形。 这临时买来的浴桶比不得侯府所用,甚是窄小,两个人坐在里头,显得十分拥挤。 姜娆跌进去,在狭窄的空间里,就跌坐在齐曕怀里。 她脸上一红,想要起身,还没动,却被人一把按住后腰,随即脑袋被揉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齐曕的话音低沉含笑,语气却有种别样的郑重:“别动,给我抱抱。” 他的声音格外沉静,随着胸腔细微的震颤,落在她耳畔。波浪翻涌的心潮一瞬被抚平,像是石子落进湖面,激起一阵短暂的涟漪后,更显得静谧安然。 他抱得很紧,这个怀抱一如既往让人眷恋,又好像有了一点不同,两个人这样拥着,似乎比从前更紧密了些。 半晌,姜娆朱唇轻启:“泡太久不好,到床上去吧。” 齐曕松开禁箍的臂弯,看向怀里的人,潋滟的桃花眼里流过几许深意,什么话也没说,却莫名意味深长。 姜娆的呼吸一下子乱了,慌忙解释:“不是……我、我没想干什么,就是……你、你身体还……去床上……应该……” 越解释越乱,齐曕静静看着怀里小公主软软的唇张张合合,结结巴巴说个不停。 他有些好笑,薄唇却不受控制地,朝那软嫩的小嘴覆上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浴桶边沿偶尔滴落的水声。 良久,齐曕慢慢退开。 怀里的小人儿香腮飞霞,圆嘟嘟的唇被咬得又红又润,他看得移不开眼。 喉结缓慢滚了一圈,他开口,嗓音有些哑:“嘘,孩子们睡了。” 小孩儿和体弱的妇人就睡在隔壁的大通铺,齐曕这间单独的小屋子也不过是用木板临时隔开的,自然不能隔音。 姜娆知道齐曕的意思,可他这话放在此情此景,总叫人觉得别有深意。 她睫毛一颤,又想起来:哦,她早喝了药坏了身子,不会有孩子了。 从前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可惜,可这会儿,心底无端漫过一丝憾然。 她垂眸:“娆娆扶侯爷起来。” 她这声“侯爷”叫出来,齐曕直觉有一丝不对劲,但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他怀中一空,小公主湿沉的衣裙带起哗啦啦一片的水声,这声音彻底打断了他的思绪,那转瞬即逝的念头便也不知所踪了。 两人换了衣裳,齐曕去床上,姜娆命人熬了粥送来,在床边给齐曕喂粥。 山上缺衣少食,粥是清淡的,倒是适合养病的人喝。 两个人一个默默地喂,一个默默地吃,屋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直到碗里的粥快见底—— “公主……” “侯爷……” 两个人一齐出声。 察觉对方开口,又一齐止住。 对视一眼,齐曕轻声说了句:“公主先说。” 姜娆呼吸滞了滞。 她咬了咬舌尖,迫使自己问下去:“你……”
第73章 愧疚 “你……”究竟是齐曕,还是贺泠? 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姜娆却问不出口了。 仿佛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在作祟,一开口,将她原本想问的话变成了旁的:“你……你为何选择服用毒药诱骗孟家……侯爷大可以告知我真相,我可以陪侯爷一起演戏,不用服毒药的……” 齐曕怔了下。 他没想到姜娆要问的是这个,深看了她一眼。 片刻,他眼底的挣扎和犹豫渐渐沉寂下去,只落寞地牵了下嘴角:“当时你正打算离开,我想如果我病得很重的话,你会不会心软留下来。” 齐曕伸手,大掌将姜娆的小手包裹进手心,笑容明锐起来,仿佛刚刚的落寞只是错觉:“事实证明,娆娆还是心疼我的。” 他话音含着笑,姜娆没看他,只低头,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没说话。 齐曕察觉她情绪低落,却不知为何,只好转了话题,逗弄她道:“臣还记得,臣病着的时候,公主似乎还因为某件事吃醋了?” 姜娆一下子反应过来,猛地抬眼看他,心虚使得她下意识反驳:“什、什么醋……没有的事!” 齐曕眉眼轻弯,宠溺笑起来:“好好好,公主说没有就没有。” 话是这么说,揶揄的笑意却未减,姜娆被笑得羞赧,要将被齐曕牵着的手抽走,他立马攥紧,她便用力挣脱。 细嫩的肌肤只是被攥着蹭了蹭,立马浮现一片红,齐曕怕弄疼她,手稍稍松了几分。 姜娆趁机立马将手抽出来,刚要起身—— “咳咳……” 榻上倚坐着的人忽然咳嗽起来。 齐曕昏睡这些时日,她照顾他几乎已经成了本能,这会儿冷不丁听见他咳嗽,下意识地就连忙探身凑过去,拍着他给他顺气。 她的手刚落到人身上,不想榻上的人突然一动,大掌忽地扣住她的腰,他握着她细软腰肢一带,竟是直接将她整个人扔到了里榻。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姜娆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狭长含笑的桃花眼已经近在眼前。 “侯爷不是……没力气吗……”明明方才喝粥都是她喂的。 “现在有了。”齐曕淡道,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有种别样的晦暗,像是某种蛰伏的兽类发起进攻前压抑的低鸣。 姜娆一时怔然,那张俊逸的脸就在她眼前慢慢放大,她没躲,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随即,眼睫被温软的唇轻轻压了压,微热的鼻息落在她额前,拂过肌肤,有点痒。 身体有些紧绷,她以为他会继续,可他却退开了。 未等她睁眼,男人沉稳的话音落进她颈窝:“睡吧,今夜换臣守着公主。” 姜娆兀自静止了片刻,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在他怀里睡了。 而这一晚,是她头一回在齐曕身边睡得不安稳。 一想到他的身份,她身体里的血液就一忽儿热,一忽儿凉,两种情绪如同水火,此消彼长,谁也不肯让。 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人一旦一无所有,再回想起过去的圆满,就会觉得仿佛只是美好的幻境。时间越久,那不真实的感觉就越强烈,到最后,她甚至怀疑过去的一切根本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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