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微凉,外面传来微风吹动竹林的簌簌声。 书房安静,漫着淡淡的墨香。女子素手研墨,看着主位上的男人在纸上写下二字。 “怀卿?” 周璃喃喃,“顾怀卿……” “怀如江河月,卿念伯远归。”周慕白放下笔,“此名,为感念顾太尉之意。你们夫妇……可做参考。” 闻言,周璃笑了,“那便这么定了。” 周慕白挑眉。 “起名这事原也不是我与霆尉能定夺的,顾氏孩儿都是祖父母赐名。如今公爹不在,婆母精神不济,远在清寥山中修身,不好拿此事打搅。我与霆尉也翻阅古籍想了许多,始终不太称心。他便说干脆让我找大哥起名,大哥学识渊博,总比我们两个起得要好。” 周璃三两句话就提到顾霆尉,周慕白不再看她,执起笔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周璃在一旁安静地继续研墨。 “他待你,一直很好?” 周璃倒没想周慕白会忽然问这个,手上顿了下,又点点头,“嗯。成婚之后他待我百般体贴,犹胜婚前。” 语气轻柔,里面藏不住的蜜意娇羞。书房内又恢复一片安静。 周璃将墨研好,看了眼外面,夜已有些深了。她知道周慕白有夜里看书习字的习惯,便打算再制碗夜宵端来,就要回房歇息去了。白日里说了许多话,现下觉得有些乏累。 “今日不用夜宵,你且回去歇着罢。”周慕白先一步开了口,只是仍写着什么,并未看她。 “那……好吧。”周璃略福身,“大哥也早些歇息。” 周璃出了书房,准备到乳母处抱了昭儿回房去,却未想几道黑色身影的骤然出现惊得女眷尖叫不止。 周慕白听见周璃的那声“昭儿”,倏地扔下笔起身走了出去。 不过几步路,尖叫声与打斗声不绝于耳,待他走近,厢房门口已躺着数具尸身。血腥气掩盖了竹叶香味,周慕白眸中一凛,从袖中拿出一物朝夜幕放去,骤然的巨响令黑衣人立刻收刀欲迅速撤离,眼见着最后径直将手伸向了正跑过去的周璃,周慕白当即上前抓住了周璃的手腕将人拽回了怀里。 那人只差分毫,却没能触碰到周璃。然此时不宜恋战,他立刻飞檐而上,眨眼间不见了踪迹。 周慕白感受到怀中之人的颤抖,皱着眉扣住她的肩,“伤了何处?” 周璃顾不上答话,转身就往屋里跑,屋里已经乱成一团,乳母被推搡得撞在了桌角处,额角鲜血直流,两个女使躲在墙角瑟瑟发抖,而床榻上已然空空如也。 “昭儿……昭儿不见了。”周璃面色惨白,颤抖着转身要追出去。 周慕白一把拉住她,“你追不上的。” “不,不,能,我能!”周璃已然听不见旁人的话,情绪愈发激动起来:“他们抱走了我的孩子,他、他们抢走了昭儿!” 此时外面的门轰然被踹开,周慕白望过去,最先赶来的是周乔。 信号弹是周乔给他的,说是若有危险,会有人来救他。至于是谁的人,他自然清楚。当时他看着周乔笃定的神色,并没有说话。战兰泽此人作戏最是真切,周乔又哪里知道战兰泽巴不得他周慕白意外死掉,既能除了眼中钉,又不会与周乔生出嫌隙。 巧的是周乔今夜本就是要来藏竹苑,她出了军营并未回王府,而是径直朝着此处而来。骤然看见信号弹,她心头一惊,下马提刀就冲了进来。 见到周慕白和周璃好好地站在那处,周乔松了口气,可见姐姐几乎站不稳了,她眉心一皱:“昭儿呢?” 她跑进厢房一看,孩子果真不在。 此时,又是一阵嘈杂,一路兵马进来,为首者正是疾风。周慕白看着姗姗来迟的战兰泽,冷笑了声。 战兰泽看了院中的尸身,又看向周慕白,淡道:“周大人没伤着吧。” “殿下,这刀口……”疾风仔细看了下,立刻抬头:“像是胡族的弯山刀所致。” “不是像,就是胡族。”此时周乔从房中出来,“胡族人身上那股子牛羊膻和血腥气相混的味道,我闻了七年。” “胡族?胡族人怎么知道此处……又为何要带走昭儿?”周璃泣不成声。 刚生产的妇人月子里这种哭法最是伤身,周乔心疼,压下心中怒火,温声劝慰:“姐姐,我们先进屋坐下说。你放心,昭儿一定无事。” 许是周乔过于笃定,而周璃又很相信她,听她这般说了,周璃点点头。 “处理干净。”战兰泽下令,“去查。” “是!殿下。” 书房内,特为周璃燃了安神香。周璃听罢周乔所言,疑惑道:“这么说,胡族当真是冲着我和昭儿来的?” 周乔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我猜,本是冲着姐姐来的,他们也不知姐姐会早产。没能擒住姐姐,便将昭儿抱走。横竖你们的用途是一样的。” “他们是想……” 周乔沉声:“胡族新王阿图鲁,那个人一肚子坏水。定是一边想与北晋结盟突袭南楚分一杯羹,一边却又怕北晋过河拆桥。若论打仗,无论如何也绕不过顾家,若是能将顾氏家眷挟持在手,那时就算北晋皇帝要反悔,顾家也不会听命。” “那、那照此说来,他们定会好好待昭儿的,对吗?”周璃握住了周乔的手。 周乔望着姐姐恳切的眸子,一个“对”字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方才所言,到底只是她的推测罢了。 周慕白沉默地听着周乔所言,亦明白了如今外面的局势。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一动,坐在对面的男人目光便从周乔身上挪了过来,四目相接,周慕白淡淡一笑。 战兰泽微微蹙眉。 “殿下。”此时,门外传来疾风的声音。 “进来。” 疾风推门进来,周家姐妹的目光双双落在他身上,尤其是周璃那双含着泪又隐隐带着期冀的眸子望着他,疾风深感肩上重担。 “启禀王爷王妃,吾等一路追踪,在城外荒郊抓获一名胡族人士。但此人并非从胡族入关,而是久居南楚多年,娶的是南楚女子,更在建安城内开了家肉铺,已做了十多年的买卖。此人交代称虽早已离开胡族,但仍收着那边的银子,时不时递些消息。” “此番顾将军夫妇前来北晋,却又只有顾将军一人回去的消息,便是此人漏给胡族的。他们本奉命带走顾少夫人,但入了藏竹苑发现了顾将军女儿,为尽快脱身离开,便只将孩子抱走。” 疾风所言,与先前周乔的猜测几乎一致。 “其他人何在?”战兰泽问。 疾风低头,“属下无能,只抓住一人,暗卫已继续追踪。但……若他们都是久在南楚居住之人,对南楚地势关隘了如指掌,想必很难抓到。” 感受到周璃的手蓦地一紧,周乔看向周璃,见她眼里噙满了泪,周乔轻叹口气:“姐姐,知道了昭儿在何处,就一定有应对之法。你放心,我一定把昭儿平平安安带回来。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这般伤心欲绝,昭儿她也会感受到的,姐姐不是常说母女连心吗?” “好,好。”周璃忙拭去眼泪。 从藏竹苑出来,周乔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直至上了马车,她才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战兰泽。 见她看过来,男人了然:“强攻不可取,此事只能软硬兼施。” 周乔皱眉:“你是指北晋?” “胡族既然想以孩子要挟,必然会把消息漏出去,若能得北晋承诺,哪怕是拿到白纸黑字的证据,胡族也不会一直将孩子扣在手上。燕林军在胡疆多年,其战力胡族是领教过的。若有他法,他们也不愿与顾家和燕林军结下这等仇怨。” 听了这话,周乔也明白过来,若是北晋出手索要孩子,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可随即她就变了脸色,对北晋而言,若能一举吞并南楚,便是舍掉皇子公主都不是什么难事,区区军将之女,龙椅上那位又岂会真的放在眼里? 若是因为一个孩子便立下字据承了重诺,他日若想反悔岂不是坏了北晋大国威名。 “如今,就要看顾家在临舟心中究竟是何地位了。”马车停在了肃王府门口,战兰泽牵着周乔下来。 “如果北晋当真不管此事,反倒借此将双方联盟捆得更紧,又当如何?”周乔直视着他,“我答应过姐姐会把昭儿平安带回来。” “即便不管,也有不管的法子。”战兰泽说,“再等一日。至多一日,便知接下来该走哪步棋。” *** 北晋,皇宫。 守在门口的禁军侍卫看见佩刀前来的顾霆尉,正欲阻拦就被一脚踢飞出去。其余宫人见状纷纷退避三舍,云麾将军脾气火爆,眼下谁瞧了都知其怒气正盛,此时招惹怕是小命都难保。 “臣顾霆尉,求见陛下!” “顾卿,进来。”里面男子的声音波澜不惊。 顾霆尉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主位的男人面前。那人龙袍玉冠,俊颜朗眸,周身雍华气度,唇边噙着笑意,却又不怒自威。 见顾霆尉怒气冲冲地进来,临舟随意抬抬手,身旁貌美的宫女立刻起身行礼,安静地退了出去,只留下满屋的茶水清香和丝丝胭脂香味。 顾霆尉虽不常在宫中走动,却认得那个宫女。那不是普普通通的低贱婢女,而是从二品户部主司大人胡善的嫡长女胡怜月。此女才貌闻名北晋,祖上世代簪缨,出过三位国公,两位皇贵妃。如此出身,便是皇后也做得。但如今竟在宫中做了贴身侍奉陛下的宫女。 陛下不立后,不纳妃,想要走到他身边得到垂怜荣耀,就只有做宫女这一条路。即便如此,各高门大户的女子尚挤破了头都不曾如愿。 见顾霆尉多看了眼那女子,临舟一笑,“怎么,顾将军终于想纳妾了?” “陛下说笑了。”顾霆尉开门见山,“臣今日来,是向陛下请罪。” “哦?爱卿何罪之有?”临舟亲手倒了一盏茶,端起来走到了顾霆尉面前,“风尘仆仆,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说话。” 顾霆尉哪有喝茶的心思。 临舟笑着摇头,随手将茶盏放了回去,“怎么,以为朕要怪你擅离北晋入楚?” 顾霆尉看着他。 “顾少夫人乃周卿的同胞妹妹,得知兄长还活着,想要探望团圆,乃是人之常情。而她怀着身孕又长途奔波,顾卿自然不会放心,这才与之同行,也很合理。” 临舟挑眉:“既是合情合理,有什么可怪罪的。” “那么黎岳他——” 顾霆尉话还未说完,就见临舟摆摆手,“黎岳好功,有时失了分寸,朕已严厉责备于他,不日他也会登门致歉,你们二人同在军中,切莫因着些小事失了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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