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窈偏头瞧了一眼,淡淡道:“她打小身子弱了一些,最爱伺弄花草,想来赏起花儿来也是头头是道,大家都是来赏花的,难免要跟着一道凑个趣儿。” 见她不加掩饰的冷淡,齐思宁就笑了:“不是一条道上的,自然不走一条路,管她做什么,我们自己玩我们的。” 虞霜白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一指前头的八角亭:“我们过去坐会。” 姐儿们要歇脚,便有长兴侯府的嬷嬷、妈妈、丫鬟过来,带着小姐们身旁嬷嬷和丫鬟们到了前面不远处的芜廊歇脚喝茶。 姐儿们一道玩,跟前的人也不好手跟手,脚跟脚地碍着。 许嬷嬷招了夏桃,小声吩咐:“长兴侯府做了安排,也是不好凑过去,花会上人多嘴杂,姐儿们聚一道处着,难免会生些是非,没得嬷嬷和丫鬟不在身边提点着,真闹腾上了,怕也没得轻重,你多盯着些,有什么事就与我说。” 进了旁人家里,她们除了提点些待人接物的礼数,其他的事儿,就要靠姐儿们自己,便是有个什么事儿,也轮不到她们来强行出头。 却也不能离了姐儿身边,就两眼一摸黑,在一旁干看着。 八角亭建得大,容纳十几二十人也是绰绰有余。 木栏上边上修了长形木椅,里头摆了石桌,石凳,还安放了茶座,棋座,甚至还摆了琴案,书案,案上还摆了文房宝盒。 虞幼窈一见了棋盘,眼儿都亮了,连忙拉了齐思宁:“我们一道下棋去。” “原来你还会下棋,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才艺不行,可是会唬弄人了去。”齐思宁撇了一下嘴,由着虞幼窈拉着她一道坐到棋座上。 想着虞大小姐书法像模像样,琴艺似乎也尚可,想来棋艺也是不差的,便打起了精神,打算与她在棋盘上一较高低。 虞霜白见了,悄悄捂着嘴笑。 宋婉慧也是吃惊,竟是不知道虞幼窈会下棋,就想问问虞霜白,一转头见她笑得怪异,就问:“你笑什么?” 虞霜白小声凑到她跟前:“一会就知道了!” 宋婉慧满心狐疑,强压下心中的好奇,就与虞霜白一道过去瞧,没多久,她心中的狐疑算是解开了。 “我刚才是不小心下错了,原是没打算下这儿……” “棋子还没松手,就不算落定……” “一下吃我这么多子,你也不知道让一让我……” 虞霜白笑抽了,连忙背过身去捂着嘴闷笑,可肩膀却是一抖一抖的,可见是笑疯了。 连宋婉慧看得是好一阵无语,转头去瞧虞霜白:“你大姐姐,怎就是个臭篓子,还带悔棋,耍赖……” 虞霜白强忍着笑:“让周表哥惯得呗,她跟周表哥下棋,周表哥总是让着她,她想悔棋,周表哥就让她悔,她想赢,周表哥就绞尽脑汁地做局让她赢。” 宋婉慧越发无语了。 虞霜白继续说:“她自己是个臭棋篓子不说,还是个棋痴,学了两天棋艺,便觉得自己棋艺高超,见个人就要拉一块儿下棋,我大哥哥,二哥哥都被她……” 想到有一天,大哥哥难得没上学堂,就去大房给祖母请安,让大姐姐拉着一道下棋,大哥哥也存了想指点的心思,哪晓得! “那天我大哥哥回来二房,一脸精神恍惚,瞧着是被祸害的不轻,还有我二哥哥也是,现在都不愿跟她下棋……” 宋婉慧忍不住捂着嘴笑:“你周表哥也忒纵容她了,你看看思宁都被气得脸红了,”又瞧了一眼,正在抓腮挠耳的虞幼窈:“也只有你周表哥受得了她这样。” 虞霜白抿着嘴:“可不是吗?府里没人跟我大姐姐一道下棋,可把她委屈得,就找周表哥说,你猜怎么着?” 宋婉慧好奇地追问:“总不能勉强旁人陪着你大姐姐一道下棋吧!“” 虞霜白翻了一个白眼儿:“你可小看了周表哥,他是把窕玉院的丫鬟喊过去,教她们下棋……” 宋婉慧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无语道:“这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香榧木棋盘上,黑白棋子星罗密布,周令怀指尖夹了一颗白子,色泽晶莹,衬得他指白而清润,修长而似玉。 指尖摩挲,也就想到虞幼窈送给他的那套云子。 便是手上最上等的玉子,也不如云子质密坚重,天质浑厚,着盘声磬,连手感也是过于柔腻,不如云子细润。 真正是差之远矣。 如此一来,便连十分的棋兴,也去了三分。
第257章 殷怀玺必反(求月票) 从前,他也不是没用过云子,觉得云子难得,与玉子各有千秋,倒没甚高低之分,也不会因为云子、玉子之分,影响了下棋的兴致。 可见,这棋子也是因人而异,便也是小姑娘送给她的东西,比旁的东西更合心意,用起来也更顺手。 倒是让虞幼窈惯出了性子。 想到了虞幼窈,周令怀难免想到了,长兴侯府的花会。 “阿弥陀佛,”边然响起的声音含了一丝清润,显得温雅:“你的心乱了。” 周令怀嗤笑一声:“你一个出家人,还管人家心乱是不乱,怕是身在佛门,心系红尘,搁我面前装什么装,混似谁不知道谁似的。” 灰衣小僧双拳合十,面色波澜不惊:“还请施主莫要妄言,小僧已经出家多年,法号慧济,前尘往事便如这三千烦恼丝,自在清净。” 他眉目疏淡,盘坐在蒲团上,阖目捻着手里的念珠,如周令怀一般年岁,虽一身灰仆仆的僧衣,也掩不住他如圭如璧,湛然高华! 周令怀噗地笑了:“装,你就可劲儿地装,我就看着你装。” 慧济禅师眉目不动,一片净澈。 周令怀冷笑一声:“你这小秃驴子,小脑瓜儿倒是光溜得很,为了断净这三千烦恼丝,怕不是每天都刮一刮,再打一遍蜡,可真正是糊弄人了去。” 慧济禅师懒得理他:“该你下了。” 周令怀索性没了下棋的兴致,手指一弹,就将夹在指间的白棋,弹进了棋笥里头:“反正也分不出胜负,可是无趣了。” 慧济禅师终于掀了眼:“倒是不如【你】表妹有趣得很。” 语气淡淡地,唯有一个【你】字,却透了淡淡的别样异味。 “你一个小秃驴子,跟我表妹比什么?比谁的脑袋瓜儿更光溜?”想着虞幼窈鸦色的长发,柔润又漂亮,周令怀摆摆手:“比不过,比不过,你赢了!” 往日与虞幼窈一道下棋时,小姑娘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咬唇捏耳垂,一会儿拧着小毛眉,皱着小鼻子,一会儿转着眼珠子,嘴里叽叽喳喳没完的情形…… 周令怀哑然失笑。 倒是习惯了叫小姑娘闹腾,这会儿与这个小秃驴子一道下棋,倒是觉得无趣了。 可是叫小姑娘带歪了去。 纵是涵养再好,慧济禅师也没忍住额角抽了又抽:“你表妹也知道,你是这猫憎狗也嫌的狗德性?” 当年,这人拆了她娘凤冠上的几颗夜明珠,当珠子弹着玩,让他父亲发现了,气得拿了鞭子,撵着他抽,足足撵了他三条街。 周令怀淡淡一笑:“不装了?” 一句话,成功让慧济禅师闭了嘴。 两人坐在幽寂的禅房里,一时没有说话,唯有周令怀手中的青田灯光冻石,幽雅内蕴,光色斑斓。 石之美,首重质。 石之品,观其相。察其理, 审其色,再摸其肤,推其脂,照其灵。 周令怀墨眉长敛,昆吾刀在手,刀石相击,铮鸣入耳。 雕刻用的工具种类繁多,但越是技艺高超的篆刻师,需要用的工具就越少,顶尖的篆刻大师,一把昆吾刀足矣。 周令怀头也不抬,淡声道:“平王父子,今儿上午就到了通州,快马加鞭最迟今日未时(13-15点)就能进京。” 慧济禅师垂头瞧了榧木棋盘,取了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上一处,整盘棋局透了一股大势将乱的肃杀。 他双手合十,面容上透了悲天悯人的悲慈:“人生如棋,世间众生皆不过这方寸之间,乾坤宇内,一场纵横捭阖,白刀黑刃。” 周令怀没说话。 慧济禅师道:“当年,你与闲云先生一唔之后,闲云先生亲临我家中,与我一见,他说,京兆重地,天子治下,亦不过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宋明昭,南方自古人杰地灵,却唯独谢景流奇葩逸世。” 周令怀倒是有些意外。 慧济禅师继续道:“幽州有一世子,乃天纵之人,亦有其人,世无其二,如你们这般人物,皆是世所罕见,便是一甲子出一位,能治中兴盛世半百之年,如今却一出其四,却是天之将乱,国之将倾。” 周令怀微怔,没有说话。 慧济禅师:“一山不容二虎,四人杰幽州独占其二,始分君臣,殷怀玺不死,必反无疑。” 周令怀轻笑:“殷怀玺已经死了。” 慧济大师看他:“当年,狄人大举兴兵,直逼北境,幽王殿下率兵应战,世子殷怀玺已然洞察先机,遂以幽州作罗天棋盘,布下弥天大局,随后年仅十二岁的幽王世子奔赴战场,力挽狂澜,收复失地,却在与狄人交战之际,让带兵驰援的威宁侯麾下一员大将长兴侯,一箭射下马腹,叫乱马踩踏至死。” 周令怀唇边吮着一丝笑意,叫人瞧不出喜怒。 慧济大师垂下眼帘:“据我所知,当年殷怀玺在奔赴战场之际,曾经世子的名义,去信三地藩王,信中的内容无人知晓,但也不难猜测,左不过是察觉了幽王府必死之局,希望三地藩王能在幽王命危之际替幽王陈情,救幽王一命。” 周令怀低头篆刻。 慧济大师:“殷怀玺自视甚高,世间等闲人事皆在眼下,而不在眼内,又岂会不知各地藩王分地而治,各自为政,哪儿来的情份呢?哪儿会不知晓,朝廷对藩王用之、忌惮之,哪里会冒着风险,替幽王陈情?旁人只当他一个孩子病急乱投医,可这封信实为诛心。” 周令怀轻轻摩挲着青田灯光冻石上的纹理。 “诛尽了藩王的仁义忠良之心,藩王动,则纷争起,平王携世子进京,足见殷世子尽算人心。”说到此处,慧济抬起头看他。 周令怀轻吹了青田灯光冻石上的石屑:“叶寒渊要进京了。” 慧济禅师猛然阖目不动,半晌才道:“天道好轮回,他也是求仁得仁。” 周令怀收起了昆吾刀,将灯光冻石用绢布裹好,放进袖内,又取了一个巴掌大的圆盒:“孙伯炼制了一种名叫保元丹的奇丹,可调补元气,一日一次,一丹分两次服用,多则无益。”
第258章 表哥,你快问(求月票) 耳边的轱辘声,让慧济禅师阖目诵偈:“阿弥陀佛,有心无相,相由心生,境随心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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