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顿,锐的利目光一一掠过虞氏在场的所有人。 “是虞宗正?还是由你们虞氏族里?” 老族公闭口不言,倒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开不了口。 关乎谢氏的名节,这是虞宗正做得不地道。 虞幼窈的身世险些被混淆,这也是虞府的错处。 好险杨氏被休了,这事是遮掩了。 但凡露一点风声,往小了说,谢氏的名节尽毁,虞幼窈名声尽毁,谢府鱼死网破,虞府脸面要不要了? 老大和老二的前程要不要了? 往大了说,及族里也要名誉扫地! 但是,眼下没有露出风声,造成不堪的后果,就不代表它没有发生过,也不代表,谢府不会计较。 果然是,娶妻要娶贤。 虞宗正当年娶了杨氏,还真是祸害不浅。 见虞氏族里一个个都不表态,谢老太爷也硬气:“我此次进京,一是为了取柔嘉灵位归谢府,二是为了让谢氏女归母族一事。” 老族公蹙了眉,不得不开口:“这事不合规矩,谢氏一非休妇,二非和离之妇,嫁进虞府后,孝悌长辈,有功家、族,是贤妻良妇,哪有无缘无故灵位归娘家的?” “这事错在宗正,道歉也好,给柔嘉的牌位磕头认错也罢,写保证也好,该我们做得,我们定不推辞,是定要让亲家满意的。” “府里的大姐儿,生母一非休妇,二非和离之妇,既嫡又长,父族尚在,就没有归母族道理,大姐儿长了年岁,归母族对她也是名声有损。” “我们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亲家若是稀罕外孙女儿,我们虞府也同意,让大姐儿每年去泉州小住几个月,以慰骨肉亲情,叙天伦之情。”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大姐儿祖母去世了,家里没得长辈操持,将来大姐儿的前程,虞府也不会擅作主张,都要过问了谢府再做打算。” 这话已经很有诚意了。 老族公也不想开这口,向谢府一个商户示弱。 可虞氏已经彻底理亏了,谢府当年是顾着孙女儿年幼,谢氏临终前,对老夫人有也托付,这才消停了。 可如今虞老夫人去世了,虞府又叫人拿了把柄,这才给了谢府适当的借口。 虞幼窈又长了年岁,还封了县主,谢府再闹起来,就没了从前的顾忌,到时候谢府是光脚不怕穿鞋,虞氏却是丢不起脸。
第721章 撕破脸 不得不说虞氏每一句话,都挠到了谢府的痒处。 若没有虞老夫人临终遗言,虞氏只要不放人,谢府顾忌小窈儿的名声、前程,最终还是要因为老族公这几句话而妥协。 姜还是老得辣。 自从进了屋之后,都是谢府在闹腾,老族公倒闭口不言,可一开口,就直切重点,令人难受反驳。 谢府若是再闹腾,那就是谢府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谢府有理也成了没理。 错得就成了谢府。 谢老太爷一口回绝了:“这事没得商量,不然我们就一条一条地掰扯一下,柔嘉当年是怎么死的?虞宗正为什么急巴巴地迎了杨氏过门?府上的三姑娘到底是嫡出,还是奸生?这些年来,你们虞府得了我们多少好处?我们横竖一介商户,不怕丢脸,光了脚也不怕穿鞋,倒是你们虞府有没有脸接这招子?” 这话,是直接撕破了脸。 可真要一桩桩掰开来说,虞府就真要殆笑大方了。 族里一个个面面相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倒是虞宗正气急败坏,“忽”地坐椅子上站起来,怒道:“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一个商户,敢这样闹腾。 是给了脸子了。 “给我跪下!”谢老太爷也不客气,一手杖就抽到虞宗正腿上,是憋足了劲,用了十足的力气。 虞宗正哀嚎一声,膝盖一软,“扑通”一下,就跪了一个五体投地,一时间丑态百出,不由得羞恼成怒,就要从地上起来。 谢老太爷握了手杖,往他脖子上一压:“我说得话不管用?使唤不动你?” 虞宗正背脊又是一塌,是敢怒而不敢言。 屋里头,倏然静下。 虞氏族人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姻亲之间讲得不是身份,而是辈份,谢老太爷还要高族老们一辈,碍于姻亲,他们到了谢老太爷跟前,也要执晚辈礼,否则失了礼数,丢脸的是他们虞氏。 更遑论,谢老太爷还是虞宗正正儿八经的祖父,祖父教训孙女婿,可轮不到他来插手。 虞宗正埋低了头,贴在地上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心里更是恨毒了谢府,竟然当场给他难堪。 谢老太爷冷笑一声:“方才谁准你起来的?” 虞宗正猛然抬头,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额头上青筋突冒。 谢老太爷将他扭曲的神色看在眼底,一杖抽到他头上:“就跪着吧!” 虞宗正惨叫一声,脑袋“咚”地一声,磕到地上,再也不敢抬起头。 教训完了虞宗正,谢老太爷瞧了老族公一眼:“这就是你们世族的教养和规矩?今儿还真是大开眼界。” 老族公面子挂不住了,威严地看向了虞宗正,怒道:“长辈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上,就好好跪着。” 虞宗正强忍着腿上的疼痛和屈辱,心里却跟火燎似的难受。 虞幼窈低眉敛目,往常高高在上的虞宗正,宛如一条拔了牙的恶狗,跪伏在地上。 百善“孝”为先,这一个“孝”字,是压在她身上,永远也无法翻身的一座大山,令她如负石重,时时刻刻也不得解脱。 三从四德,一个“从”字,更是这个世道,加诸在她身上的条条框框,将她槁桎,囚困,令她不能违背,只能顺从,令她每时每刻都觉得窒息。 而现在,也不过如此。 老族公缓了脸色,对谢老太爷赔不是:“老太爷,宗正做错了事,您是长辈,怎么教训他都不为过。” 谢老太爷冷哼一声,没说话。 老族公只当没听见,继续道:“关于谢氏牌位归谢府,和大姐儿归母族的事,您看我们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到底是虞氏的族老,谢老太爷也不能不给面子:“既然如此,柔嘉受辱一事,谢府可以不计较,柔嘉已经去世了多年,是非自有公断,但小窈儿险些被混淆了身世,错在虞氏,有虞老夫人当年的保证书,以及族老们签名作保,是必须要归母族,若虞氏不应承,我们就去衙门公断。” 退了一步,但态度还是有恃无恐。 虞氏族人面色不好了。 王氏轻笑了一下,姜还是老得辣,是没错。 但谢府有一个,比虞氏老族公还要老辣得。 老族公这会也回过味了。 谢老太太一开始旧事重提,让虞氏没理了,然后抛砖引玉,引出了虞氏污了柔嘉名节,虞氏又没脸了。 紧跟着,老太爷趁热打铁,提出要带谢氏的牌位回谢府,还要让虞幼窈归母族。 虞府是要脸的,自然不可能同意。 谢老太爷也给虞氏面子,假意退了一步,放弃将谢氏的牌位接回谢府,却一定带虞幼窈归母族。 接谢氏的牌位,只是谢府虚晃一招。 谢府也明白,让虞幼窈归谢府,那是有虞老夫人当初的保证书在手,虞氏理亏了,这事还有商谈的余地。 但是谢氏是原配嫡妻,这不休不离的,就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是虞氏的人,死是虞氏的鬼,是不可能归谢府。 由始至终,谢府只有一个目的。 让虞幼窈归谢府。 谢府不计较了,虞氏污谢氏名节一事,是谢府大度,谢府站在道德的高地上,错的全成了虞氏。 不管是双方讲和,还是撕破脸。 吃亏的都是虞氏。 一旦惹恼了谢府,大不了鱼撕网破,虞氏就真成了笑柄。 老族公瞧了虞宗正,脸色很难看,杨氏临死前,挑拨谢氏名节的事,最终成了谢府对付虞氏的利器。 若没有污谢氏名节这一桩,虞氏族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老大当官了几十年,心眼子真是全喂了狗。 自己丢了脸不说,连着虞氏都跟着一起丢脸。 气氛一下就僵住了。 五老太太忍不住瞧了虞幼窈:“好孩子,族里也都记了你母亲的贡献,你母亲名节事大,你父亲虽然有错,也是杨氏挑拨之故,如今杨氏被休,也算为你母亲讨了一个公道,你祖母也才刚去,族里尽顾着你祖母的丧事,原也打算等你祖母丧事完了,就寻了你父亲再好好说道说道,将这事闹明白了,以免你与你母亲,受了不白之冤,可别因这事,对族里生了怨怼。”
第722章 不孝不义 五老太太面容和蔼,声音也透了温和慈爱,但是在场无不听出了,这温和之语的表象之下,是藏了怎样的诛心之意。 归不归母族,谢府闹腾得再厉害,也要看虞幼窈同不同意。 谢府再有道理,也说了不算。 谢老太太气怒当场,张口就要说话。 却让谢老太爷一手杖敲到手上,制住了话。 谢老太太心里憋了话,不服气地看向老太爷,老太爷为什么不让她为小窈儿辩解,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虞氏,逼小窈儿表态? 王氏也是一脸气愤,可长辈没开口,也没有她开口的余地。 虞幼窈听明白了,这是在逼她表态。 归不归母族,全凭她的意愿,只要她自己不同意,谢府就是闹上天了,这事也是不成的。 五老太太一番话,将错处全推到杨氏头上,杨氏也确实是,因为这事才被休弃,算是还了母亲一个“公道”,这件事上,虞氏没有对不起她们母女。 祖母疼了她一场,身为虞氏女,她着实不该,在祖母尸骨未寒的时候,闹腾着归母族,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打了她一棒。 又提了,等祖母丧事过了,族里会彻底还她和母亲一个清白名声,这是给了一个甜枣。 紧跟着,又表明了这一切只是误会,让她不要因此,对族里生怨,这是在敲打她,逼她当众表态。 她是虞氏女,承虞氏教养,受虞氏恩义而长大,于情于理,孝、义大过天,若因此对族里怨,闹腾着要归母族,她就成了白眼狼。 虞幼窈红了眼眶,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尽是苍白憔悴,她茫然地看了虞氏族人,又看了谢府的亲人,终是黯淡了神采,缓缓地低下头了,跪到了地上。 “虞氏幼窈,自幼承虞氏教养,受虞氏恩义,孝义大过天,但是,”说到这儿,她抬起头来,不知不觉已经是泪流满面:“外家对我亦是一片拳拳爱护,我心中感念至深。”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五老太太面容一辣,连忙端了茶,挡着脸,喝起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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