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上近来身体如、何了?”太后娘娘腊黄的脸色,呈现了一股不正常的潮红,嘶哑的声音,像被沙子磨过似的。 内侍白着脸,哆嗦着嘴:“还、还是老、样子。” 话音还没落下,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去了,皇上已经中风了,嘴歪了,眼斜了,早前说话不利索,嘴里还能蹦出字儿,最近连话也说不了,一张嘴,嘴角一边流着涎水,喉咙里一边发出“啊啊嗯嗯”的声音。 熬了大半年,眼瞅着是熬不动了。 皇上是什么情况,旁人不清楚,太后娘娘哪会不知道? 朝臣们忙着争储夺势,立储一事,若没有皇上出面,是万万不能平息,宁皇后、兰妃、徐贵妃,哪一方都不是吃素的,三方相争,倒还能互相牵制,可一旦制衡的局面被打破,反而会引发内乱。 而打破制衡局面的,正是古御史的谏言。 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要对兰妃下手。 兰妃大约做梦也没想到,她指使古御史祸水东引,将四皇子北巡一事搁置,殊不知这一切,只是一个圈套。 “倒是哀、哀家小、瞧了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太后娘娘口鼻里涌出来。 “太后娘娘,”沈姑姑吓了一跳,连忙扑到床前,眼见太后娘娘,翻着眼白子,张着嘴,却是出气多,进气少,慌乱喊道:“来人啊,快把太医请进来……” 内侍吓了一跳,身子陡然爬到地上去了,脑子里却不停地回荡着,太后娘娘嘴里的那个“她”。 他是太后娘娘的亲信,自然明白这个“她”,指的是宁皇后。 四皇子北巡一事,是宁皇后的圈套。 宁皇后先是算计了,虞二小姐“天生凤命”,接着,她又挑动保皇党,再提四皇子北巡一事。 所有人都以为,宁皇后算计四皇子北巡,笼络民心,累积名望,进一步拉笼武穆定北王,及北境的一干官员。 届时,四皇子贤德名声大显,顺理成章地将“凤命之女”,赐婚四皇子。 四皇子得了虞氏族的支持,宁皇后理所当然地将四皇子过继为嗣子。 可谁能想到,这是个计中计? 二皇子在朝堂中,获得了不少贤德名声,可四皇子若是北巡回来,这“贤德名声”怕就要易主了。 二皇子再贤德,还能比得过,四皇子代天子体察民心的功劳? 四皇子北巡,最受冲击的是二皇子。 兰妃娘娘为了阻止四皇子北巡,让古御史揭开,皇上病重的消息,争储一事摆到台面上,兰妃反而占了先机。 扼制了宁皇后利用“凤命之女”大作文章,钳制了四皇子的手脚,宁皇后就不能摆布保皇堂,在朝中兴风作浪。 三皇子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反而变得好对付。 兰妃算计得一点也没错。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宁皇后虚晃一招。 宁远伯的案子,一直未曾审理,是太后娘娘不想,打破了争储的平衡局面,可古御史做了出头鸟,打破了制衡局面,皇后就没了顾忌,在肆利用保皇党,及天下万千学子,要求严审宁远伯一案。 太后娘娘辛苦维系的制衡局面,彻底被打破了。 听到太后娘娘崩逝的消息时,虞幼窈正在和殷怀玺一起用膳。 殷七将消息报给了殷怀玺:“宫中已经全面戒严了,皇后娘娘挺身而出,将会着手操办太后娘娘的丧事。” 殷怀玺下意识看了虞幼窈一眼。 见她笑眼弯弯的眉眼,已经没了笑意,刚伸出去夹菜的筷箸,顿了顿,又重收回来,搁在碟子上。 殷怀玺无奈地问:“也是迟早的事,怎么连饭也不吃?” 虞幼窈神色有些复杂:“就是,有些太突然了。” 殷怀玺夹了一块菌菇,放到她碗里,柔声哄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尝尝这个干锅笋干菌菇,我特地寻了擅长做闽菜的厨子,将菌菇做出了海鲜味。” 虞幼窈勉强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了:“其实,长久以来,太后娘娘也不曾薄待过我,我也是受太后娘娘的庇护,才有了今天,就是心里有些发堵。” 殷怀玺也搁下了筷箸:“嗯,便是一个认得的人,平常没有什么交集,倏然得知他离世,难免也会生出一些感伤,也是人之常情。” 本来心里还挺复杂的,叫殷怀玺这样简单直白一说,虞幼窈反而没那么难受了。 “如今太后娘娘崩逝,朝野上下怕要彻底乱起来了。”没了太后娘娘平衡朝局,大周朝分崩离析,已经成定局。
第984章 世子之死 殷怀玺颔首:“宁皇后在保皇党的支持下,顺理成章地夺下了,为太后娘娘操办丧仪的机会。” 虞幼窈倏然一惊:“宁皇后身为嫡后,占了身份的优势,但兰妃执掌后宫多年,未必没有一争之力,可眼下,宁远伯的案子重提,兰妃深陷其中,自然分身乏术,宁皇后这才趁虚入而,不费吹灰之力,接下了为太后娘娘主持丧仪的事。” 如此看来,宁皇后的算计,何止是宁远伯这一桩。 分明是打了一箭双雕的主意。 宁皇后早前在寿延宫侍疾,御医请脉、开方、熬药,便是防着宁皇后,但太后娘娘的身体情况,也瞒不了人。 宁皇后掌握了太后娘娘的病况,才能占尽先机,精准地做出这样的算计。 许是在太后娘娘病重开始,就已经开始布局。 殷怀玺道:“宁皇后会借此机会,收揽太后娘娘多年来,在宫里宫外经营的人脉,同时,也会借着操办国丧,大肆铲除兰妃、徐贵妃在宫中的势力。” 虞幼窈深以为然:“历朝历代,因国丧获罪之人不在少数,这是一个明目张胆,又顺理成章的时机。” 大周朝自建朝以来,就有殉葬的惯例,后因明宗皇帝独宠身边的御前大宫女,担心自己驾崩后,心爱的女人,会惨遭殉葬,就废除了人殉制,即便后来,这位大宫女红颜薄命,人殉制仍然没有恢复。 人殉制虽然废除,并不代表不会死人。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贵人们的逝去,是生命的终结,也是后宫权力的更迭,往往这个时候,斗争才是最激烈的。 枉死者,从来不在少数。 首先,寿延宫上上下下的宫人,几乎都要面临被赐死,或秘密处死的下场,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受到牵连的宫人,也难逃一死。 因各样原因,死于后宫权力更迭、斗争的宫人,更是不胜枚举。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少说也要死三五百人,多得上千,甚至是数千也不是没有的。 因此,这个时候也是收揽人脉,拢络人心的最好时机,谁也不想死,不想死就只能找下家,寻求庇护。 后宫权力更迭,也直接影响了前朝,在国丧期间,各位丧仪、丧制,几乎达到严苛的地步,从从穿戴、妆容,表情、作态,甚至是一言一行,都要谨小慎微,但凡有分毫差错,一个“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连申冤的机会都没有。 也是排出异己的好时机。 这样算来,这哪儿是一箭双雕? 分明是一箭三雕。 虞幼窈一脸唏嘘:“果然不愧是噩梦里,登高攀重的宁太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后娘娘的丧仪未定,京兆再起风波—— 梁王世子梁景晔,受人毒害,惨死家中。 骇人听闻的消息,传到朝堂,顿时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众所周知,梁王世子只身进京,身边只带了两个打小就在身边伺候的小厮,是皇上亲赐了府邸,及若干仆从。 梁州府上上下下,几乎都是朝廷的人。 梁世子在家中,被人毒害惨死,就显得耐人寻味。 眼下皇上病重,太后娘娘崩逝,梁世子的死,仿佛代表了某个讯息,一时间,朝野上下风声鹤唳,如临大敌。 内阁紧急召群臣议事,联名写了一份夺情的折子,快马加鞭派人送去虞氏族中,请虞宗慎夺情归朝,官复原职。 这个时候,唯有内阁首辅,才能明正言顺地辅佐社稷,请虞宗慎夺情还朝,也能稳一稳朝纲,争储一事也能缓和一些。 议事殿里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 虞阁老无奈,只好出声:“不是要议事吗?大家都做了锯嘴的葫芦,这事还要怎么议?总不能等着虞大人归朝后再议吧!” 可梁世子身死,这是能拖得吗?! 齐大人率先开了口:“你说这事要怎么议?太后娘娘崩逝,宫里宫外,连个正经主理朝政的人都没有,事涉藩王,兹事体大,是咱们这些臣子,能妄议的吗?关键还是要尽快请皇上临朝,主理朝政。” 皇上不出,这事连议都没法议,还要怎么处理?! 镇国侯瞥了他一眼,这个老齐,仗着自己是都察院的人,还真是什么也敢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去触霉头。 大周朝以“忠”、“孝”治国,皇上若能临朝理政,至于连太后娘娘崩逝都不出来吗?! 不过,梁世子之死,令他不觉就想到了,明昭从前与他说的,“真假世子”论,倘若梁王真的安排了一出“真假世子”,那么其心当诛…… 镇国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下意识看向了虞阁老,虞阁老一副神老在在的模样,可微微耷拉的嘴角,也泄露了他凝重的心情。 他能猜到的,不光虞阁老,在座的每一位都能猜到。 所以,朝臣们才能暂时放下夺权之心,联名写了夺情书,请虞宗慎归朝主持大局。 齐大人一言既出,都察院其他官员,仿佛得了某种信号,纷纷出言附合。 “兹事体大,我等不敢妄议,还要延请皇上临朝裁夺。” “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时局动荡,皇上为何不能临朝?这事总得有个说法,一直遮掩着,又是为哪般?” “太后娘娘崩逝,丧葬的一应事宜,都需要皇上定夺。” “梁世子之死,搅动了整个朝纲,事关社稷,皇上理应临朝,查找凶徒,安抚梁王,及各地藩王,以安社稷,定民心才是当务之急……” “堂堂藩王世子,不明不白地死在京里,简直骇人听闻,此事不光有损朝廷的威严,也有损皇上的威信,应及早给梁王一个交代,否则……” 甭管是给梁王一个交代,还是安抚藩王,都只能由皇上出面。 虞阁老微微一叹,在场谁不知道,皇上病重,已经不能临朝。 可谁又知道具体情况?皇上龙体到底如何,确实该要有个说法,总不能一直不上不下地吊着,=不管做什么都顾忌这,也担心那,放不开手脚,处处掣肘。
第985章 退簪劝政 国不可一日无君,知道了皇上的龙体情况,“储君”一事,也好摊到台面上来,总不能由着群臣,在私底下斗得不开可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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