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宜君眼力很好,看的清清楚楚,问她:“是珍珠与黄玉结成栀子花样的,还是珍珠与珊瑚结成玫瑰花的?” “是栀子花...那件珠花与我母亲年轻时心爱的首饰几乎是一模一样。”说着雪娥低声解释道:“奴婢母亲原来也是宫女,后来年纪到了放出去了,才嫁了奴婢父亲。当时奴婢母亲有带出几件首饰,都是贵人赏的,其中最珍贵的就是这一样珠花了。” “后来大哥得急病,为了诊治,母亲才把珠花卖了。” 杨宜君一听就明白了,雪娥这是想赢下彩头,好把其中那朵珠花送母亲。 “赛马的人有许多,你可不一定能赢。”杨宜君提醒了一声。 雪娥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笑道:“不打紧,要是旁的宫女赢了,奴婢便去求她,拿钱买、拿东西换都行...若是哪位贵人赢了,我也去求。这会儿贵人们玩乐的高兴,说不得知道了内情,也乐得成全奴婢。” 这倒是真的,这些贵女们那里是在乎一个珠花的?反而是大庭广众之下,乐得显出自己的善良。雪娥要是有机会说出自己的事,事情十之八九能成。 见她想的清楚,杨宜君也不多说什么了,当下就让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发令声中,赛马开始,有人一马当先、有人稍逊一筹。 杨宜君在原地看的分明,雪娥骑术确实不错,属于是第一梯队了。而同属第一梯队的,总共不过四人而已。除了雪娥之外,有赵十一娘,以及两位贵女。所以雪娥是第一梯队里唯一的宫人——这倒也不奇怪,宫女们多是良家子出身,什么人家的都有,确实存在骑术高手,但很少见。贵女就不同了,燕国有唐风,颇为开放,贵女们骑马外出都很常见,精于骑射的也多。 这骑射功夫不说多厉害,平均水平还是很可以的。 赛马的人还在跑...按照事先说好的规则,是由出发点开跑,绕一个圈回来的。而就在半圈跑完,杨宜君就见到雪娥有渐渐领先的趋势,似乎要越过第一梯队四人,自己独个第一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抢先赵十一娘半个马身时,似乎是发生了什么,雪娥当即跌下马来。之后倒是没有被拖行,但之后还有赵十一娘的马,直接踏了过去,其中一只前蹄踏中了雪娥的小腿。 杨宜君看得分明,当即翻身上马赶了过去,不少人也跟着上前——因为这突发意外,比赛已经暂停了,不少人也有意看热闹。 杨宜君到时,几个贵女拥簇着赵十一娘,其中一个就对赵十一娘说道:“真是晦气!这宫娥要争胜,却不曾想自己有多大本事...还抢到十一娘前头去了,如今这般也是活该!去叫人了吗?把这宫娥抬下去。” 宫女生病是没资格请御医诊治的,一般就是花钱请太医院的药童按着病症大致煎药(一般不能是药,得是煎好的药。从太医院出一碗煎好的药容易,一些药材却是不能的,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这些药做什么用了。很多药材用好了是药,用差池了就是毒)。 这里让把雪娥抬下去,也就是让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杨宜君皱了皱眉,低声与欧阳法满说了几句...无非就是用女官的情面,找个御医来给雪娥诊治。欧阳法满没问为什么,随口就答应了,她是司言司的女官,傢獨口勿车巠自然认得雪娥。对待熟人,肯定是要亲近些的。 几个贵女还在那里‘训斥’、怪罪雪娥——不是她们多在意一个小小宫娥,而是在用这种方式讨好赵十一娘。 别人或许没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不敢说...反正杨宜君是清楚的,刚刚雪娥超过赵十一娘时,赵十一娘动了手脚,这才是雪娥坠马的原因。至于说最后马踏那一下,就不好说了,那么近的距离本来就不好控制马。 但不管怎么说,这位赵十一娘确实如传闻中所言,是非常有好胜心的。
第98章 杨宜君看了一会…… 杨宜君看了一会儿赵十一娘等人,又去看雪娥,她对雪娥点点头:“放心罢,我与欧阳姐姐会与你打点的,或者骨头伤的不厉害,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马踏的那一下,若只是让骨头断成两截,那还好了。有御医关照,恢复如初也不难...最怕的是骨头碎的厉害,说不定就会变瘸子,这时的医疗条件可远远不如后世。 看着脸色苍白的雪娥,杨宜君又看看远处气焰嚣张的几个贵女。雪娥被抬走后,欧阳法满有些不满地说:“真是风光啊...方才那会儿,该是动了什么手脚罢?” 欧阳法满不算很懂骑马,但她有脑子啊...赵十一娘有好强的名声在外,方才又不早不晚,偏偏是雪娥超过她的时候出事。欧阳法满要是不多想,她就别在宫里混了,再混下去,估计也是被算计的命。 “是很风光。”杨宜君轻轻瞥了一眼。她没有说有没有动手脚,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定见,说出来没意义。 风光什么的...杨宜君从来不算是脾气好的,在播州的时候,她还有个‘坏脾气’的名头。不过她的坏脾气从来不针对地位比她低,又或者不如意的人,很多时候要迎接她坏脾气的,要么是不长眼撞上她了,要么就是风光过头又不知收敛的。 几个贵女还在说着刚才的事,似乎是很不满的样子。 “就说不必叫这些宫人也加入进来了...她们虽然在宫廷受过一些训练,可到底是民间选来的,狂妄而不知礼节的也多。方才那一个,自以为会骑马就那般争先,还跌落了下来,险些没惊到十一娘的马,要是惊到了十一娘的马,她便是死也不够赔的!” “也不能这般说,我们人少,只几人一起玩,有什么意思?赛马本就是人多才好玩儿的。”这样说的是另一个贵女。虽然她的意思不同,但语气同样轻慢。 杨宜君看了一会儿,等到要重赛的时候,便骑着马小跑了过去。几个贵女见她衣着,知道她是个女官,倒是没有之前对寻常宫人那般轻蔑了。不过在看完衣着之后看到脸,她们又有些愣住了。 杨宜君的脸不符合其他人对女官的想象...女官最常见的是才学很好而容貌平平的。 “这位大人是...?”有贵女问出来了。 杨宜君点头道:“司记司掌记,杨宜君...见小娘子们赛马游戏,也想同赛。” ‘掌记’、姓杨,还如此美貌,倒是让赵十一娘一下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上下打量起杨宜君来。但最终没有说出心中所想,只是道:“杨掌记也会跑马啊...杨掌记久在宫中,疏于骑术,可要小心,譬如方才那宫娥不久出事了么?” 语气意有所指。 杨宜君却只是轻轻动了眼皮,然后就道:“生疏什么的倒是不会,于马术上下官是有些心得的...之所以要来与诸位小娘子赛马玩笑,也是因为见了方才的赛马——方才的赛马根本不能算是跑马。” 杨宜君的语气很清淡,话又只说一半,简直让人不知从何说起...同时还很气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十一娘心情不爽,瞪着杨宜君。 杨宜君不说话,但看不上的眼神是很明显的——她有资格看不上这些贵女们的赛马,相比起北方大地在平平整整的草原上跑马,她少年时就在西南的山林中跑马过了!山林中的环境对马对骑手都很危险,她因此练出了精湛的骑术。 这个时候杨宜君当然不是在找骑术上的优越感...她只是看不上这些贵女而已。 果然,杨宜君的态度让一直都生活在吹捧环境中的贵女们不爽了,但她们又不能做什么——别说是女官,就是宫女,也不是她们能随便处置的!宫女也是皇家的奴婢,她们处置了算是怎么回事儿?她们能做的,也就是事后告状而已。 “那边在做什么?”高溶身边只跟着王荣和一个年轻军官时,骑马信步来到了草场这边。因为没有人跟着,草场上又有一个‘大热闹’,他们不远不近的时候竟没有注意到‘官家’在此! 发令声响,十数名女骑士如离弦之箭飞出。 这个时候高溶他们也不走进了,王荣则见机找了个宫女过来,那宫女也认得高溶,立刻就要跪。高溶挥手止住了她的动作,眼睛还看着赛马的人,一眼看到了杨宜君,嘴上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宫女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虽然没有特别偏向杨宜君,但也是把赵十一娘前面做的事说了出来——出事的也是宫女,同仇敌忾之下,这个宫女下意识卖了赵十一娘。 “杨掌记行事有侠气。”王荣觑着高溶的脸色,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马屁。 高溶却只是嗤笑了一声:“她哪有什么侠气,她那人最是冷心冷情...大抵是她与那宫女相识,十一娘又过于跋扈了——这才激她出头了。” “她不是侠气,是性子里有烈性...在宫中不得已收敛了些,但也只是收敛了些。” 这样说着,高溶却是看的更认真了——贵女们是想阻止杨宜君获胜的,想要让她狠狠吃个教训,就像刚刚的雪娥一样。但这一次做不到了,因为杨宜君从一开始就一马当先。 赛马这种事,既看骑手,也看马,某一项太差的话,另一项就是超神也是带不动的。好在千秋宫的马厩里养的都是皇家的马,没有太差的,即使管事没有拉出真正的宝马来让杨宜君挑,杨宜君也在可选范围内选到了最好、最适合的自己的马。 这匹马放到外头去,也是宝驹了,并不会比赵十一娘骑的马差...给赵十一娘选马的人大约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马儿并不是那么灵敏(灵敏换一个表达,其实就是敏感)。虽然这马跑的也很快,颜值也很高,但终究是有所牺牲了。 杨宜君这边比起赵十一娘,差的可能就是和马的默契。 不过杨宜君骑术强,靠着这个也足够掩盖默契不足的问题了。 当跑起来之后,杨宜君是肉眼可见的更好...她身上有一种自由自在之感,即使跑的再快,几乎可以追风了,她也是怡然自得、泰然自若的,仿佛这对她只是寻常事。 她能在超出普通骑手的反应速度里做好各种反应,她甚至有一种很随意的感觉——毕竟是这么大的开阔草场,可以说是怎么跑怎么有的,和她过去在山林里奔跑,那完全是两个难度了。 杨宜君飞奔而过,绕过圈之后已经甩开第二名数个马身了,根本就是耍手段都没法耍的程度。 最后轻松拿到第一,杨宜君才回头扬眉而笑:“我早说了,小娘子们那般,根本就不能叫做跑马!” 脸颊仿佛玫瑰红润,眼睛水亮,笑颜如花。 高溶看了一会儿,忽然骑马近前,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注意到官家来了,跪倒了一大片,其中也包括刚刚那些贵女。就连高溶正儿八经的表妹赵十一娘也是如此...她在赵娥那里是敢撒娇,也比较随便的,但在对她从来不假辞色的高溶这里,向来规规矩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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