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那个,哪有恁风雅!今次却是要‘焚琴煮鹤’的。”杨宜君笑着摇头,与她道:“这也差不多了,姐姐去拿个炖茶水的炉子来,要干干净净的。” “娘子又是怪话!烟熏火燎的,炉子哪有干干净净的。”平儿说是这么说,离开后寻了一个炉子,却是打水仔仔细细洗刷了一遍,这才拿来与杨宜君使。 杨宜君在炉子里堆了些绢袋里的梧桐叶,又取了火种来点燃。都是干透了的枯叶,自然是一点就着的。不一会儿,烧起明晃晃的火来了。 “怪道娘子说‘焚琴煮鹤’,原来是拿来烧的...去岁大寒时节,娘子也在院子里烧过一回枯叶,拿那个煨芋头吃呢!今次难道要烧肉?”平儿笑意盈盈地点了点杨宜君的脸。 “也不是那个...”杨宜君看着火,将绢袋交予平儿:“好姐姐,你替我看着会儿,别叫火灭了,我去去就来。” 杨宜君回头进了屋子,一撂开竹帘就见晴雯坐着,身后是紫鹃,紫鹃正替他篦头呢。见杨宜君进来,手上就停了,又见杨宜君在找什么的样子,道:“娘子急匆匆的,这是寻什么呢?” 杨宜君对自己的零碎东西也不怎么有数,听紫鹃这样讲,就像是抓住了救星一般,道:“前些日子在街市上买了好些个竹编的匣子,堆放到哪儿了?” 杨宜君逛街,有的时候就是会买一些不值钱,但挺精巧的小玩意儿。上次逛街,就看到一个摆摊的竹编匠人,卖一些竹编的匣子、小篮子、小动物之类。 本地多竹,竹编之物家家都有,寻常人家也多的是会竹编的。而能拿到街上去卖的,一般都是有点儿水平的。那摆摊的竹编匠人就是那样,东西都很精巧,有一股野趣。杨宜君见了喜欢,就买了好几样。 其中就有一种长半尺余的匣子,当时看的时候很喜欢,觉得总能做收纳用。但买回来之后才发现没什么东西要盛放,这就闲置了。这种闲置的东西,杨宜君还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紫鹃却是一心在杨宜君身上,杨宜君的东西自己不知道在哪里,她都知道。忙道:“我替娘子取来。” 说着,去后头一间屋子的一个箱笼里取来四只竹编匣子:“全在这儿了。” “幸亏有你们,不然我可怎么办啊!”杨宜君感叹了一句,然后就拿了匣子,飞快跑了出去。 外头梧桐叶已经烧了半袋了,平日炖茶水的炉子底很浅,此时积攒的灰烬已经快满了。杨宜君见灰烬洁白可爱、疏松细腻,便从荷囊内取出了些散香,燃了一些,嗅其味不为梧桐叶灰烬所染,于是笑道:“就是这了!” 拔出常带的匕首,将燃香后黑色灰烬挑出,只取洁白的梧桐叶灰放入竹匣。 之后又烧,烧了远远不止一绢袋的梧桐叶,最后装满了四个竹匣。 “娘子要这做什么?”平儿将四只匣子照杨宜君所言放到架子上。 杨宜君取了一只花笺,又取了一支小笔,在上面用簪花小楷写字,每个字只豆粒大小:“自用也好,用来做礼也罢。” “做礼?做甚礼?娘子玩笑了,这如何做得礼呢!”平儿有些拿不准主意了。杨宜君常常弄一些‘怪东西’,若她只是在家里耍子,她们这些人也学会了不当回事,只陪她做耍。但若是要弄到外头去,就要打量着来了。 “就是做礼,改日送大悲阁的真定和尚去。”杨宜君花笺写好了,就压在竹匣上。 ‘大悲阁’是播州这边第一座佛家庙宇,也是遵义城周边唯二的佛家庙宇之一。杨宜君家若礼佛、做法事,也都是去大悲阁的。至于真定和尚,那是一位奇僧,与杨段交好,杨宜君从而与之相识——他在杨宜君面前并不以长辈自居,而是杨段、杨宜君各论各的,杨宜君是他的忘年交。 “送他做香灰使,我看这可比什么杉木灰、松须灰、蒲草灰都要适宜。”杨宜君还挺得意。 这里的‘香灰’并不是普通香灰,而是打香篆、炙香时存在炉底的一种灰末,说起来是很讲究的!要求洁白疏松,能养炭,而又不能妨香,一般是特制的...寻常也有好些制香灰的法子,杨宜君过去一般用干枯的蜀葵烧制香灰,也很好用。 真定和尚在香道上有很高的造诣,本人也爱这个,杨宜君不觉得送人这个有不妥当的地方。 “秋风起,梧桐叶落,烧来一味灰,好似过尘世劫难...正合佛家智慧。”杨宜君说这个话平儿就有些不懂了,她虽然也因为杨宜君的关系念了几本书,能读会写,在奴婢中少见,但到底不是真正的读书人。 正不知做什么答时,外间有人来了,是在周氏身边伺候的婢女。人来是为了叫杨宜君去正院,周氏为着明日播州侯府的家宴有话与女儿说——明日是播州侯杨界的生辰,因不是什么整生日,便只自家人小宴一番。 虽说是‘小宴’,但杨界是播州侯,杨氏家主!所以即使是‘小’宴,言说是自家人关起门来乐呵,那也请了在播州的几个兄弟及其家眷...兄弟几个,连上家眷,满打满算起来其实也不少人了。 这样的场合总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特别是杨宜君,在周氏看来女儿总是少了一些对这类事的重视,她放心不下便要提点。
第33章 播州地界上播州…… 播州地界上播州侯自然是最有权势的人,播州侯寿辰,哪怕说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庆贺,其他人也不可能真的一点儿动静都无。所以在生日前夕,各方礼物就陆陆续续送来了。 送礼的,庆贺的,拉关系的,借机请人情的,人来人去,从寿辰前几日起就不断了。 别的也就罢了,门房因此是真赚的盆满钵满!凡是上门的,大多数都要打点他们呢。 至于播州侯府内,也是忙个不停——几个兄弟家,凡是在播州的,夫妻儿女都要来,人可不少!而且说是小宴、家宴,可这样的人家,纵使是小宴,那排场也不会小!而这都需要当家主母梁氏并府中人仔细谋划。 梁氏一面使人打点生日宴上的大小事,做各种准备,另一方面又叫了府中针线上人辅助裁缝裁尺头,请金银匠打首饰。 好歹寿宴前一日,所有要的东西都得了。梁氏将衣裳首饰分给儿女、妾室、家伎,叫她们妆扮一新:“侯爷大好的日子,家里来客也多。虽都是自家人,却也不能失礼。与你们备些好当眼的衣裳首饰,到时也好见人。” 播州侯府有钱,但具体到个人,分到的东西就是有数的了。别看妾室、家伎平日穿戴十分光鲜,但都是‘烂泥巴糊墙——外光里不光’罢了——最多除了极个别十分受宠的。 穿绸着缎不假,可这些衣裳是有数的,平日也就指望一些重要日子见客才能做新衣。胭脂水粉不断,然而这是为了装饰她们,以体现他们的价值,而且胭脂水粉终究是用来抹脸的,即使昂贵,所费也有限...至于说首饰,这才是真的难得呢!特别是舞乐娱人的家伎,大都只能戴绢花,用银簪,使成色较差的宝石!赤金的、上等宝石的,都轮不到她们。 所以这次因为杨界生日宴做了新衣,打了新首饰,上下都是欢喜——小娘子们按季都有好衣裳好首饰,但除了杨丽华这个嫡女外,其他也是难有额外的进项与补贴的。所以多得了衣裳首饰,她们也欢喜。 到了第二日生日宴时,播州侯府的女人们便都打扮的上下簇新,落在外人眼里只觉富贵逼人、彩绣辉煌——来的客人虽然大都是亲兄弟家的,但十个指头有长短,亲兄弟自然也有高下! 像杨宜君家,也是嫡子,分家产时多得些,又有杨段母亲的嫁妆传下,自家也不是汰侈靡费的,日子自然还好。可也有分家后这些年来不长进,越过越差的!见得播州侯府的气派,都缩手缩脚起来了。 兄弟中排行第五,最小的那个,就属于越过越差的。其正妻成氏特别趋奉梁氏,前后随着梁氏说话,特别夸赞杨丽华:“十五娘越发出息了,她们姐妹之中,就数她最招人爱...大嫂别看我家也有几个女孩儿,可说实话,都比不上十五娘呢。” 这时,婢女送来一些点心茶水,其中有一样干果,虽是剥了壳的,却没去皮。成氏便伸手拿了一把,细细搓了,吹去穰皮,装在小碟子里推给梁氏。她做这事儿的时候十分自然,真是一点儿也不尴尬。 但她不尴尬,其他妯娌却是有些看不过眼了,但又不好说,只能避开眼去。 幸亏这时有小婢女站在外头道:“三夫人到了!” 说话间,周氏果然来了,杨宜君就跟在她身边。杨益自然也来了,不过他自觉自己已经长大了,便跟着父亲杨段在外面男客堆里。 “三嫂来迟了,可该罚!”成氏笑意盈盈的,最先开口说话,看了看酒壶就指着旁边的婢女道:“快,去取来大杯!” 这边虽然是女眷一伙儿,酒却是不少的。桌上除了果品点心茶水,也有温碗,温碗上就坐着注壶。 “饶了我这一回罢!”周氏扶了扶鬓边的钗,笑着摇头:“还是我家那个天魔星,我说他年小,不好随着他叔伯哥哥们一起,叫他随我一道,倒还清净。谁知他不肯,方才扭捏了好一会儿,也只好随他去了,这才耽搁的。” 这说的当然是杨益,小孩子家家,平日撒娇很自然,却没想到已经很有性别意识了。 “三嫂怎么就由着他小孩子了?前头不必想也知道,多的是酒色!着紧那些,还得等两年呢!”说话的是杨宜君的四婶。 “管他的呢,左右咱们家里还是有规矩的人家,总不会太不像样。再者,他爹瞧着呢。” 其实杨家的家风也不能说很优秀,各种大户人家的腌臜事儿也多。但好坏都是对比出来的,相比起播州其他大家族,杨家有‘播州第一望族’的招牌在,又有原本中原大族的底子,已经算很讲究了!至少不会青天白日的,前头就有多淫.乱的聚会。 杨宜君就在母亲周氏身边站着,看着母亲与伯母婶娘们闲话。话里话外总有机锋,可无聊也是真无聊——杨宜君没有看不起母亲的意思,但说实在的,如果周氏不是她的母亲,她确实很难对她另眼相待。 这个时候她是真的很理解贾宝玉的话,女子未出嫁前是无价宝珠,出了嫁便有了许多不好的毛病,是颗死珠。再等到老了,便珠子也不算了,只能算是鱼眼睛。 贾宝玉这话不公道,少女大都无忧无虑,常有的一些忧愁也是小女儿之事,算不得什么。可成年人,做妻子,做母亲,做祖母却是完全不同的,到时候是真能体会到生活的难的!也因此,女子会越来越‘现实’,只求‘利己’。 这就像衣食无忧、生活优渥时大多数人都能温文有礼,做好人。可如果处境艰难,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要去争去抢才能得到,那人的戾气也就不免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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