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高溶和赵祖光来…… 高溶和赵祖光来的时候,杨宜君的小院里,平儿正领着麝月舂米。她们舂米不是用的石臼,而更像是捣药的小臼,一次只能舂一点儿,弄的很慢,但很精细。每舂好一把稻子,就把晶莹的稻米放进一个干净的白布口袋。 高溶他们看到时,白布口袋里已经装满了一半。 赵祖光见了就奇了:“怎么家里舂起米来了?” 平儿起身招待二人:“赵四公子有所不知,这原是我家娘子的主意——娘子冬日里爱用些粥羹,只说拥炉读书,又有豆粥久煮,何等惬意...这些奴婢是不懂的。不过,娘子前些日子管庄子上要了半袋子上等粳稻,专用来煮豆粥。” “特意要的粳稻,便是为了自己舂米。”任何事情,杨宜君都喜欢自己尝试一番。 “前些日子自己舂米,手都弄伤了...奴婢见米袋里没米了,便想着替娘子舂了。娘子她哪里是做这等事的人?娘子的手平日里都是用来拿笔的,再不然,也该是如其他小娘子一般,点茶烧香插花才是。” 平儿在杨府人缘很好,因为她和谁说话都有一种很亲切、很交心的感觉。这个时候对高溶、赵祖光,也是如此呢。 “十七娘真是、真是不同于人啊......”赵祖光似乎有些感慨。 在寒暄过后,平儿询问两人有什么事没有。赵祖光回答道:“前日,十七娘帮了我们兄弟二人一个天大的忙,这两日我等尽心凑了些礼物,想感谢十七娘...礼物薄的很,只望十七娘别嫌弃了。” 主要是时间紧,播州又与中原不太通,除了本地的特产外,外头的好东西真是有钱都难弄到! 平儿看了一眼高溶和赵祖光身后的几个小厮,每个人都抱着大包小包,这礼物看起来可不薄!想了想,道:“这...公子自与我家娘子说罢。” 闺阁女儿家接受外男的厚礼,怎么都有些古怪。如果不是平儿见惯了杨宜君的古怪,知道自家娘子不是寻常人,与她交往的人有的时候也会被她‘同化’,这个时候恐怕就要直接将人请出去了! 眼下没有将人‘请’出去,但直接接受这些礼物,那也是不能的。平儿索性将人领到书房前头,交给杨宜君自己处置。 杨宜君的书房里,临窗的大案上燃着一只小炉子,炉子上坐着一銚子,銚子上盖着盖子,只从漏气的小孔里喷出白色的热气。咕嘟咕嘟的,里头正熬煮着豆粥,谷物的清香飘散出来。 杨宜君自己则是站在一挂着画的画架前,手上捏了一支沾着红色颜料的湘管,正在给画上的梅花花瓣染色。 “十七娘兴致真好,是在染《九九消寒图》啊。”站在窗前,赵祖光看到了画上的内容,笑着说道。 画上有九九八十一片梅花花瓣,从入冬第一天开始,一天染一片。等到梅花全都染红,漫长寒冷的冬天就结束了。 染梅花花瓣是很快的,三两笔就染好了。染好之后,杨宜君扔下湘管,请高溶和赵祖光进书房来坐。 看到高溶和赵祖光拿来的礼物,她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要了礼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次还好,没有上次的珍珠冠、玳瑁梳之类的,都是送人答谢礼很常见的东西。比如绫罗绸缎,又比如素面的金钗银钗。 绫罗绸缎不必说,纺织品在哪里都是硬通货,直接就可以当钱用的。至于素面的金钗银钗,都是实心的,价值不菲——这种实心的簪钗,式样很普通,又特别沉重,其实是不适合插戴的。且普通妇人哪有钱买这个?贵族妇女则看不上。 这样,其实就是用来做钱使的。很多商人,就喜欢包一些不用什么工的赤金钗儿、纯银簪子,买卖会账都用这个呢! (?°???°)?轻(?°???°)?吻(?°???°)?最(?°???°)?帅(?°???°)?最高(?°???°)?的(?°???°)?侯(?°???°)?哥(?°???°)?整(?°???°)?理(?°???°)? 简单来说,这些东西值钱归值钱,却没有什么暧昧意思。所以杨宜君想了想,就让平儿将东西收起来。 面对平儿有些迟疑的神色,她只是笑说:“不必担心,我可是帮了赵公子们大忙了!收他们些谢礼是应当的,不收谢礼,他们反而要不安了。” 正如高溶和赵祖光之前想的,她确实不是普通女子。她之前拒绝高溶的礼物,并非是为了‘礼法’,只是将那份礼物背后的含义看的分明,所以不收。至于现在,她收的理直气壮——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她不清楚其中内情,但能判断出她一定是帮了个了不起的忙! 收取应得的报酬,这太合理了。她不仅不会担心坏了规矩,还很理直气壮呢。 平儿领着人将礼物收下,与此同时,紫鹃奉上了香茶与两样糕点,不管高溶和赵祖光吃不吃,招待还是要招待的。 高溶端起了茶盏,目光从杨宜君身上滑过,环视了书房一圈,然后又落到了临窗的大书案上。书案上摆着几册封皮磨损明显的书,其中一本还摊开着。摊开的书当然一眼看不出什么名堂,至于堆放在一旁的,只有最上面一本。蓝色的封皮左上角,有‘长安十二时辰’几个字,清清楚楚。 赵祖光也扫视了书房一遭,但没有多走心。很快收回了目光,与杨宜君谈笑:“前日十七娘真是神乎其技,亏得有十七娘相助才......” 他心里埋怨杨宜君最后的作为,但他又是一个脑子清楚的人,知道杨宜君只是做了正常情况下该做的事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根本没资格要求杨宜君为高溶的事业牺牲,他的‘怨恨’只能是‘义愤’,一点儿合理性都没有。 相反,就事论事,杨宜君确实帮大忙了,他们还真得多谢人家! 杨宜君轻轻一笑,不说话。 杨宜君的‘淡定’让本还想说点儿什么的赵祖光顿了顿,最终只能道:“最后那一局,六郎的运道好极了,侥幸赢下......”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腻味了。他这语气,仿佛是事后想要质问杨宜君一样——没有你这个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盟友,我们靠运气也赢了!你根本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这个想法其实有点儿不要脸了,但赵祖光不这样觉得...因为高溶和他的身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坚信高溶最终是会取得天下的人,能够为他效忠,本身就足够光耀了! 却没有想到,杨宜君听他说这话,没有后悔,也没有羞愧——这其实是意料之内的,赵祖光‘自恋’归‘自恋’,却也不是傻瓜。杨宜君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甚至知道他们的身份,也应该不会和他一个想法,这他是能想到的。 真正没想到的是,杨宜君并没有因为他说这话生气...他以为杨宜君会生气的,因为单纯站在杨宜君的角度,这话是很不识好歹的。人家尽心帮忙了,还要被埋怨?人家也不是你的谁,本身就没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责任在。 杨宜君也不是脾气好,会维持场面的人,真要让她恼了,她直接撂下脸来,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结果,杨宜君却是笑了,笑里甚至没有嘲讽。她就是普普通通的、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有点儿好笑的事——她宽容地看着他,充满笑意的眼睛里还有一点儿得意和戏谑。 杨宜君从袖中抽出一条妃红色的帕子掩住嘴,要笑又要忍。她半憋着笑道:“不是运道。” “不是运道?”似乎是没弄懂他的意思,赵祖光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杨宜君这回没有再向他解释什么,而是笑意盈盈地看向高溶。 高溶没有躲开她的目光,回望过去,眼睛里也有少见的笑意。他轻轻颔首:“十七娘说的不错,确实不是运气。前日无论是谁,都能赢过邹先生。” 赵祖光完全糊涂了:“怎么能不是运道呢?” 杨宜君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这当然是有失仪态的,但在场没人在意这个。直到笑声渐低,杨宜君才断断续续说道:“愚钝啊愚钝...这赌局上没有稳赢的时候,若是稳赢,就只有出千了!” “出千——”赵祖光都顾不上自己被杨宜君‘骂’,说实在的,他也算是见识过杨宜君日常行事的,知道她是个太过聪明,所以自视甚高的女子。有的时候,别人觉得难以理解,她眼中却一览无余,她难免会有‘蠢材’‘愚钝’‘朽木’这样的话出口,但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会落到自己头上。 赵祖光像被掐住脖子了一样,先是声音拔的很高,然后又陡然收声...他是真的难以想象,杨宜君是怎么在那天的场面下出千的!而且是对着邹士先出千,难道这位以智算出名的谋士,没有察觉吗? 杨宜君似乎是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于是稍微解释了一下:“事实上,赌局之中出千是很常见的,不然赌场上怎么总会有常胜将军?人说‘十赌九输’,并不是假的。就算赌术精湛,也是有限的。” “至于出千,只要没被发现,其实也就不能说是出千了。”说着,她意味深长道:“只有被发现的出千,才是出千...” 赵祖光受的冲击很大,他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而且现在看起来,高溶应该早就领会了杨宜君的意思!前天看起来凶险的场面,其实根本不是那样——唯一的未知数可能在于杨宜君有没有那么可信!当时的高溶需要相信杨宜君真能出千成功,然后配合她。 赵祖光看了看杨宜君,又看了看高溶,语气有些空洞和干涩:“...这样说来,十七娘前日也不能算是出千了,左右没看出来......” “谁说没被看出来?”杨宜君眨了眨眼睛,像是感叹一样摇了摇头:“这可如何是好?都提示到这份上了,赵四公子你还是这般呆笨,一点儿看不出玄机...六公子,这不成啊,你在你家夺权,能襄助你的兄弟,就是四公子这般的么?” “什么——”这是赵祖光今天第二次像女人一样,差点儿尖声叫起来。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刚刚这话,杨宜君几乎将他们的老底给掀了。 杨宜君知道自己吓到他了,只能说:“赵四公子难道指望我一直瞧不出蛛丝马迹来?赵四公子与赵六公子的气度不同于一般大族子弟,恐怕是中原也数得着的名门望族。也就是这般家族,才会兄弟间也分出三六九等,彼此看着竟有主仆之感。” 赵祖光单独看,也很有贵公子的气度。但就是这样一个贵公子,在年纪小些的弟弟面前,却有些如履薄冰的感觉,这可不正常——以杨氏为例,哪怕是嫡支遇到了远支的同辈,地位有差距,也不可能到这地步。 再加上两人一直神神秘秘的,饱受狗血电视剧熏陶的杨宜君一下想到了高门宅斗之类的。 真的还挺像的。 很快,赵祖光意识到杨宜君根本不知道内情,她只是一不小心从另一个层面上接近‘真相’了。于是稍稍放下心,看了看高溶,又看了看杨宜君,干巴巴道:“在下是有些愚钝,十七娘说的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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