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是今天看了《长安十二时辰》才有的,应该说这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杨宜君是个多与众不同的小娘子了,又见过她是如何压倒众人,这本《长安十二时辰》,更像是让他生出这想法的最后一颗砝码。 对于赵祖光口中的带走杨宜君,高溶并没有立刻说什么,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案后。他在想什么,赵祖光无从得知。 过了一会儿,赵祖光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大有问题了——要怎么带走杨宜君呢?杨宜君显然没有理由跟他们走,哪怕告知杨宜君他们的真实身份,也是没用的。让一个父母兄弟俱在,家族庞大、生活富足、美貌聪慧的小娘子,跟人去造反,去发动宫廷政变? 成了固然会有收益,可她既不是需要孤注一掷的人,也很难说有改天换地的志向罢——在赵祖光看来,杨宜君到底是个女子。一个女子或许会有雄心,或许不想要困在闺阁,但终究有限。 ‘自愿’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只能强行带走了。 然而事情不能这样,且不说这样做能不能成,就算成功了,杨宜君恐怕也不能为己所用。之前他们为什么要说服邹士先,让他心甘情愿投效,而不是强行带走这个只有两个童子在身边的老人? 只有心甘情愿,才能全心全意效力啊!不然,反而是埋在身边的一根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扎到自己。 更深一些想,哪怕真能先带走人,再慢慢折服她,高溶就能动手吗?赵祖光不确定。 如果不是对杨宜君,赵祖光不会有怀疑,高溶是能毫不犹豫动手的。但面对杨宜君,高溶真能违背她的意愿吗? 这注定是个谜了...赵祖光想不到答案,也不敢去问高溶。 就在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渐渐冷凝下来时。外头传来了一阵快速走动的声音,赵祖光回过头去,是他的心腹小厮,手中拿了一沓信件,道:“郎君,是洛阳那边传来的信,信使再三加急送来。” 他们传信的渠道一直在超负荷运转,就算是普通的情报,相对于此时一般的信息传递也是加急了。若是他们内部在说‘加急’,那意义可不一般——赵祖光和高溶对视一眼,想到了最近洛阳的风声鹤唳,还没打开信,已经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第47章 要出去打猎做耍…… 要出去打猎做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杨宜君不止是让身边的人做准备,还要禀告父母。而对于她要出去玩儿,杨段与周氏倒是没说什么,只嘱咐她出门在外小心一些,又叫她身边跟随的人警醒一些,也就是了。 不是杨段和周氏太不上心,这一来呢,是播州风气开放,子弟们冬天里呆不住,想要出门打个猎,这算什么事?换成是女子,少见一些,可在武德充沛的杨氏,似乎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再者,杨宜君是什么人?自小就与一般女郎不同。这么些年下来,杨段和周氏早就接受自己有个不太一样的女儿了。而一旦接受了这些,杨宜君再如何,于他们而言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 于是,第二日,家中不少人就为了这事忙碌起来了——杨宜君并不是简单地打猎,她选择的冬猎地点,是离遵义城稍微有些远的‘下马庄’,这个庄子紧邻着几座大山。而这些大山相当微妙,既不是无人涉足过的高山密林,又不是周遭百姓进出自如的小山小林,非常适合杨宜君这样想要远离猎场打猎,但又担心危险的玩乐之人。 ‘下马庄’不是杨宜君家的庄子,而是属于她伯父播州侯杨界的产业。不过‘下马庄’本身不算大,也没有值得一说的产出,加上所处位置不值得说道,‘下马庄’与侯府的联系,也就是年前往侯府送今年的各种产出而已。 杨宜君作为杨氏近支,想要在‘下马庄’打猎,期间借下马庄的地方歇歇脚,这甚至不用特别去侯府说...直接到了地方,表明身份后,自然能得到庄子的尽心招待。 这也是杨宜君选在那边冬猎的原因之一...她到底是去玩儿的,而不是真的想体验猎户生活。如果能方便一点儿、舒心一些,她当然不会拒绝。 家中人为了杨宜君的出行忙碌时,她则是在梳头穿衣。眼见得紫鹃捧出许多出门穿的华丽衣裙,杨宜君就笑了:“怎么拿来这些了?是出去打猎的,这些衣裳如何使得!罢罢罢!只挑出几件便宜骑马的胡服就是了!” 其实紫鹃捧出来的衣裙,也是属于窄袖紧身,适合行动的那种——杨宜君并不是传统的娴静娘子,这样的衣裳是很多的。 但今次是要骑马打猎,杨宜君对任何不够爽利的衣服都很排斥,想来想去,只愿意穿胡服。 这种事当然没人和杨宜君对着干,很快紫鹃就找出了三套胡服,都是比较新的。 杨宜君选了一套缃色联珠纹缎翻领袍子,翻领是赭色的,上身可以看到里面斜襟的白绫薄袄。下身则露出了银红色的袷裤,和玄色的厚底小靴。 杨宜君穿上这一身,紫鹃一面给她束黑鞓带,一面道:“娘子今日梳什么头?” 黑鞓带束好之后,越发精神了。杨宜君坐在梳妆案前,对着镜子瞧了瞧,道:“怎么简单爽利,怎么来就是了。” 紫鹃听了心中有数,便与杨宜君梳了个小巧清爽的半翻髻。这种发髻非常简单,就是将所有头发在头顶靠前的位置,结成一个扁圆的单髻。单髻结成之后,剩下的头发绕着单髻底部盘绕,这就成了。 简单是简单了,十分适于日常,以及玩耍时梳。问题是,太简单了,对于脸没有任何修饰作用。所以在贵族女子装扮越发繁复的当下,会梳半翻髻的小娘子是越来越少了。 杨宜君倒是不在意这个,看着镜子里的人影,从梳妆案上的匣子里找了一大一小两朵像生花。一朵是红色山茶花,有杯口大小,一朵则要小一些,是浅黄色的菊花,两朵花一起簪在了发髻一侧。 “就这般罢。”杨宜君摆了摆手,示意挑了两根赤金花头簪的紫鹃放下手里的簪子,她头顶上不用再做装饰了。 杨宜君也没有再化妆的想法,待会儿要出去打猎,化妆做什么?她只涂了一些脂膏防着冷风吹皲了皮肤,然后又在嘴唇上抹了一些红色胭脂,让整个人更精神一些,这就往外走了。 她这往外走,就是要出门了。紫鹃见状,连忙叫了个小厮,让他去马房吩咐马奴,将杨宜君的爱马‘飞霞’给牵出来。 “十七娘。”就在杨宜君往外走,穿过府中一过道时,却被人叫住了。 杨宜君回头,见是高溶和赵祖光,便住了脚:“赵四公子、赵六公子?” 两人走近了一些,赵祖光上下打量了一回杨宜君,笑着道:“十七娘这是要出门冬猎?真是好兴致啊!” “不过是冬日着实无聊,弄些精致的淘气罢了。”杨宜君可有可无道,然后她就注意到他们两人似乎是从正院的方向来,随口就问:“二位方才从父亲那里来?是有什么事么?” 赵祖光刚要解释他们刚刚是去辞行了——洛阳那边传来了最新动态,现在是真正的箭在弦上!这间不容发的紧要关头,他们再不能在播州耽误时间了。非得赶到中原,静候洛阳事变,然后‘火中取栗’不可! 然而,赵祖光还没开口,就在高溶的轻轻一瞥中收了声...他意识到自己又差点儿作死,告别这种事,高溶自然是想自己亲口与杨宜君说的啊! 高溶看着杨宜君,心里遣词造句,慢慢道:“方才去拜见了杨伯父,主要是感谢这些日子关照...说来,我们兄弟二人也在播州盘桓许久了,眼下——” 其实说到这份上,杨宜君也能听出他们这是要走了。但高溶还有一些话,想要说,却罕见地犹疑...这也是他要谨慎地遣词造句,慢慢说话的原因。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这是在给后面的话拖延时间。 他其实很想问,她要不要同他离开播州...就如同旧唐时,红拂女夜奔李靖,托付终身。 但他到底没说出口,不只是因为有个小厮过来打断了他的话,也是因为有些话,原就不必说,说出口只会失望。 杨宜君不是红拂女,高溶甚至可以想象,和她说红拂女的故事,她会不屑一顾——红拂夜奔,勇气可嘉,但她一生的高光时刻就在这里了!她如此鼓起勇气,还是想着‘丝萝托乔木’。他现在已经足够了解她了,她是要自己做乔木的人。 小跑过来的小厮对杨宜君道:“娘子,人都在外候着了!娘子的马也牵到了外头,样样都好,只等娘子过去就能走了。” 杨宜君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高溶,打算打声招呼就走——她知道他们这是要告辞离开了,没有多余的想法...虽然‘赵淼’也是爱慕她的人之一,但奇异的,她不讨厌这个人,相反,还挺喜欢的。 对方眼界开阔,心胸也不同于一般男子,和他相处是一件愉快的事。眼下对方要走,她多少有些可惜,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是这样了。 杨宜君将要开口时,高溶先开口了:“在下将出播,这两日还要收拾东西,准备出行许多事...不过,这些事到底有小厮去办,在下在此,帮不到什么,反倒碍事——左右无事,便与十七娘一同冬猎去罢!” “还望十七娘不要嫌弃。” 杨宜君想了想,也没什么可嫌的,赵家兄弟都是很好的伙伴。有他们一起冬猎,不只是多了两个帮手,一路上也多了两个说话的人。便点头道:“说什么嫌弃,有公子们同去,更好了!这狩猎游戏,原就是人多才更好玩。” “也就是我,懒得麻烦,没有邀人,这才一人去的。”杨宜君如果邀人,一次小小的狩猎游戏,立刻会变成大活动。她本身就是去消遣的,很不想消遣变成被人消遣,还要安排一次大活动的零零碎碎,这才干脆一个人没请。 这话就说定了,杨宜君出去等着。高溶和赵祖光迅速了换了出门的衣裳,又做了简单的准备,这就同杨宜君一起骑马出门了。 这一路往‘下马庄’去,没什么可说的。等快到‘下马庄’的时候,路遇一个村镇草市——这种小市场,是因为距离城市的距离偏远,周遭的村镇百姓自发形成的。这里交易的东西很少,也很普通,常见的就是粮种、农具、竹木器具、粗布等等。 靠近大路这边,还有一间茶棚。茶棚也做市场上的人生意,但真要挣钱,还是得靠过路人。 这一路也是有些渴了,杨宜君便下马歇气喝茶,一行其他人都随她。 杨宜君身边的婢女瞧了瞧这茶棚的茶叶和水,水是从茶棚后一口水井里打上来的,说不上什么好水,可也算干净,没什么可说的。至于说茶叶,真就是最差的那种茶叶了,毕竟草市这里都是些小商人、穷农户,渴了累了,在茶棚这里喝口水、要一碗最便宜的热汤,大都是舍不得的!再要弄一些好茶叶,怕是难得卖出去,要砸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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