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千金难扭他的主意,圣上且道:“可是众所周知太子并无发妻,这旨意一下又该如何说明?” 来之前崔枕安便将这些事想了个周全,“父皇,儿臣想过了,就说太子妃姜芙当初是为了祈求北境百姓安宁,自愿入寺祈愿,如今天下已定,太子妃功得圆满,得以出山,恢复正名。” 果然不出崔程之所料。 一想到当初崔枕安提到那女子一副漠不关心的做派,崔程之倒从里面品出些旁的意味。 自己也曾是过来人,在此事上他不愿计较,且让他想如何便如何。 “既你心意已定,一切便都由你自己做主吧。”他一顿,“此事你也该当同皇后说一声才是。” 喜动未见变化,崔枕安的眉梢越挂了一抹亮色,痛快应下,“是,儿臣这就去办。” ...... 自奉容殿出来,雨水不渐小反而渐大,由宫人撑伞顶雨到了惠贤殿才得知皇后正在礼佛。 崔枕安自是不便打扰,于是便来到后殿的湖岸亭中观雨。 小郑后酷爱锦鲤,这潜池中养了各花色锦鲤成群,雨水砸在湖波中荡开无数圈水鳞,自食碗中抓起一把鱼食尽数扬入水中,三五成群的鱼儿飞游过来抢食。 自佛堂缓步出来,小郑后周身萦了檀香的静和之气,一串牙白菩提念珠还在指间拨弄,便听宫人来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方才见您在礼佛便一直等候,这会儿人正在湖岸边。” “太子来了。”小郑后目珠微转,尤记得昨夜他在宴上喝了许多,本想着劝解几句,腾出空来想要劝他时人便走了。 宫人道:“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子殿下?” “不必了,既在湖岸那本宫过去就是了,外面这雨下得正好,我也出去走走。” 款步而行到了湖岸亭时,遥见崔枕安正坐在鹅颈凭栏上观雨,小郑后目含温意行过去,“难得见你这么悠闲,怎么今日想起来看我?” 闻声,崔枕安的目光敛回,忙站起身朝小郑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不必多礼。”小郑后声线慈和,永远不急不徐,顺眼瞧过去正探到他肩,见他黛蓝色的衣袍被水打湿尚有水珠扣在上面,抬手为他拂去,“听说这阵子你身子不好,仔细着凉。” “多谢母后挂念。” 崔枕安为防有心之人窥探,一直报自己风寒未愈,除了府邸亲信,鲜有人之他心病深重。 小郑后与崔枕安的生母长相十分相似,几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性格南辕北辙,崔枕安生母早逝,在他的记忆中,生母是个十分刚烈的女子,火旺脾急,眼里容不得沙子,在她执掌内府的年岁,府中父皇的姬妾无一人敢造次。 而小郑后不同,待人永远谦和,并且将崔枕安视如己出,岁幼时崔枕安便更乐意与姨母亲近。 小郑后上下打量崔枕安一眼,似自己的儿子,越看越喜,拉着他的手坐下,两母子似拉家常,“这宫里啊,嘴多眼也多,方才听说你来了,我宫里的人倒同我说了些你的事儿,册立太子妃的事儿可是真的?” 这是喜事儿,并非见不得人,见她已略知晓,倒少了自己许多口舌,崔枕安只顾点头,眼波微动,带着几许难见的羞意,“是。” “从前你父皇就与我讲说,你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若认定的事谁也拉不回来。这么多年一提到给你娶妻的事你都一一拒过,那时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你自己的小算盘,如今一见也算是被我说中了了。” “听说她是沈齐的侄女?”朝事小郑后不懂,只知沈齐是前朝后宫亲眷,在朝为官多年,颇有些势力。 提到沈氏,崔枕安眸色一深,“她与沈家人不同。” “我倒还没说什么,你就急着护上了?”小郑后歪头看他,忍俊不禁,“我倒好奇这是什么样的女子,哪日得空你带她入宫让我见见。” “那是自然。”唇上几乎挂不住笑,只能轻抿唇角,看起来使自己与平日无异。 “对了,说起你的婚事我倒是想起一个人,”小郑后一顿,“当初我还有意将左长使家的季姑娘指给你,见你一直不冷不热的我倒没敢轻易下手,如今闹这一场,那头反而不好交待了。弄得好似咱们皇家钓着人玩。” “玉禾那姑娘模样端洁,人品贵重,我瞧着倒是很喜欢。左长使自北境就一直跟在你父皇身边,一直忠心耿耿,这一下倒让我有些作难。” 言外之意,若崔枕安有意,可将其纳为侧妃,此事也落得个圆满。 崔枕安聪敏过人,这其中深意如何听不出,且不答只作不知,“季玉禾不错,出身大家,倒是个可掌家之人,若母后觉着可惜,倒不如将她指给路行舟。” 小郑后也喜欢路行舟,可他平日那无形的作派也让人觉着头疼,“行舟就算了吧,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外名声可不太好,季玉禾那端方的姑娘那温吞的性子若嫁给他,只怕要让他给欺负死。” “我瞧着你那堂兄崔初白也不错,他长你两岁,尚未娶正妻,先前在北境也得你父皇重用,前途无量。” 当初崔枕安一回北境便料理了几个不安份的堂兄弟,崔初白并不在其内,此人还算老实,崔枕安便没动他。 着实不愿在旁人的婚事上费心,于是便道:“这些母后安排便是,儿臣插不上手。” 他只关心他的太子妃是谁。 到底是长日无聊,小郑后除了礼佛之外最爱与这些小辈保媒拉纤,话头一提起,便已经开始喜滋滋的在心里盘算起来。 “对了母后,儿臣还有一件事想问您。” “你说便是。” “当年许定年一案您可还有印象?” 一提此事,先前笑意挂眼的小郑后缓缓正色,虽笑未及时散去,却已显不自然,“问这个做什么?” “前些日子无意理了些陈年旧案,正看到许定年一案,事关儿臣,可现在回想起来记忆倒很是模糊。” “你也说是陈年旧事了,此事一发你才多大,不记得也属正常。”小郑后别过眼不再看他,只瞧湖中锦鲤鱼。 直觉逼近,许定年一事好似不止卷宗上记载的那么简单。 他伸手取过宫人手里的食碗奉到小郑后面前,才低低应道:“是啊,年岁太久了,我连母亲的样子都记不太清了,还好有母后在,见了您就像见了她一样。” 他像说笑似的,提起与生母相处的模糊场景总能眉眼一弯,“少时母亲待我严厉,常让我温书到深夜,背得不好便朝掌心打板子,现在那种火辣辣的感觉仍记得清楚。” 就手抓了把鱼食丢入湖中,一提亲情,也总能让心肠柔软的小郑后动容,“你母亲是严厉,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在姐姐眼中,这世上唯有你是比她命还重的。” 雨滴子由大转小,由小转为若隐若无的丝线悬在岸亭外,崔枕安目望远望湖心浮萍,心头疑惑更是深重。 ...... 端云殿。 昨夜哭着哭着竟不知何时睡着了,再醒来衣衫规整身无异样,崔枕安不知何时离开。 只是哭的太惨,次日姜芙的头疼了一早。 透贝似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抠着手中的群青玉兰簪,惊魂难定,姜芙连早饭也没吃,只愣坐在铜镜前,一双眼肿的似桃,眼白上的红丝未退。 青玉面带喜色自殿外急急入门,一见了姜芙便先曲膝报喜,“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 镜中照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姜芙木讷转头,见这殿中唯一能叫得上来名字的女婢青玉正欢喜。 “你说什么?” 青玉大张着嘴接下来的话尚未讲出,且见殿外一道长影入了门内,立即禁声。 “太子妃。”崔枕安眼尾含笑,一双幽瞳带着光彩,下巴微仰有隐隐得意。 作者有话说: 🔒
第35章 只爱他 见入殿, 青玉利落退出崔枕安的视野之内,待他人走上前,又悄然离去, 殿内又只剩姜芙。 “什么太子妃?”姜芙疑惑。 “父皇将册你为我的太子妃,”他微一侧头看向花窗外,估算时间, “想来很快旨意便能到你这里了。”这话说的颇有在姜芙面前献宝的意味。 这女人从前对他只好不坏,他理当如此,给她位份尊荣。 崔枕安就是要换她欢喜, 要换她展颜, 要换她似从前那样爱他。 只爱他。 只要自己做的够妥善, 她一定会回来的,对此一事他一向自信。 这般胡乱的沉寂多日, 崔枕安不想再这般僵持, 若再凭她这般闹下去, 不知要到哪年,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终是忍不住依了自己性子,自行安排一切。 世间女子都喜这些东西, 姜芙从前过的不好, 空有名头,处处受欺, 如今他稍一抬手,姜芙便能飞上枝头受众人景仰,让当初那些肆意欺辱她的人皆悔不当初。 这种滋味他曾尝过, 他想, 姜芙也一定喜欢。 猛然自小凳上起身, 姜芙回应干脆,“我从未想过。” 好像一早便料到她会这样,崔枕安眸起一丝狡黠的笑,不管不顾说道:“我知道。” 当初她肯代人为一个生死难料的落难世子冲喜,不顾一切的来到他身边,足可见其心,姜芙想要的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正因迟晓了她的真心,才更觉着欣慰,才更愿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给她。 他走上前来,离得姜芙唯有一拳距离,身子微微压低,唇就贴在她的耳畔,远远瞧着,二人似亲密无间,“这些是你应得的,我说过,我会好好补偿你。” “我、不、要!”自震惊中转过神来的姜芙猛着摇头,上手便要推开,却又被人紧攥住腕子。崔枕安眼中待夸的喜色凝落下去,神色一凛,“你不要?” “你这知这个位置有多少女人巴望,有多少女人觊觎,甚至有人为了得到这个位置无所不用其极,你竟说你不要?” 回北境后,他是众望所归的世子,亦是那时起,许多女子攀到他身边,她们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了在他身边展颜露脸,即便摸不到那正妻之冠,哪怕贴个不入流的侍妾之名,只为一朝飞升,同享尊贵。 那些几乎将心思写在脸上的俗物崔枕安不知见过多少。他厌恶、憎恨、因此这么多年他连一个女人都不曾有过。 而她却不要,不仅不要,还分明在眼中写着视如此为洪水猛兽。 “那是旁人的事,什么太子妃,什么身份地位我都不惦记。”她说的坚决,对旁人来讲,这是诱惑,可是姜芙来说,是一道枷锁。 或是几年前的崔枕安同她说这样的话,她那一条命为他死了都甘愿,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拿过来的不是糖,而是砒/霜。 面对着眼前人越发沉重的脸色,姜芙心里有阵阵发虚,她自知不能硬碰。只缓求道:“这太过珍贵,姜芙是旺族贱命,承受不起,亦不敢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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