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说这么见外的话,对你.......我当然会尽心。”每每崔枕安说这些,她不是忽略过去便是岔开话题,可见她不是很喜欢听他说这些,因为太外道。 她希望崔枕安有朝一日明白,她的深情,根本不是源自于他们二人之间的那一纸婚书。 而是她姜芙的心。 见她脸色有些不悦,崔枕安亦不讲其他,反而暂将茶杯搁下,顺势握住她的手,似是而非的应了句,“好在,你不会辛苦太久了。” 姜芙以为他所指为伤,也认同的点点头,“是啊,你就快好了。” 闻言崔枕安别过眼,眼中的笑意似一下子坠落寒潭,若被她看见,定会毛骨悚然。 “时辰到了,我去给你煎药。”姜芙的手自崔枕安的掌中抽离出来,僵直着上半身站起身来。 转而又被他拉住,“这几日就别亲自动手了,让他们来吧,你身上还伤着呢。” 若是崔枕安的药当真经了旁人,会出什么事连她也不敢保证,这种顾虑她一直未同他讲,本以为他自己也清楚的。 “伤口早就不疼了,也不是什么大伤,皮肉伤罢了,我只是煎药看火候,累不着的。” 见拗不过,崔枕安也只得放行。 与姜芙所担忧的不同,崔枕安从不担心有人会从药中做手脚来毒害他。 朝廷若想置他于死地,根本用不着这般细碎的手法。 每日喝过药不久,崔枕安都要小眠一会儿,姜芙不愿意扰他,加上心里惦记着钟元给的手抄本,待他睡着后便来了灶间。 灶间的药气还未散去,钟元给她的手抄本她细细看了两页,如获至宝。看的累了,便暂将手抄本放置一旁,忽而记起前几日自己压在书中的叶子,麻利自抽屉中取中细细翻找,叶色由新摘的鲜绿转成黯淡颜色,仍需再压上几日。 长日无聊,她又将另一本医书取出,按页翻找曾记着她心底事的旧叶。 干叶大不过手掌,用力一碰便碎,所以她每次翻动都分外仔细。 偶有叶缘碎掉一角,都能让她心疼上好一阵儿。 灶间镂空的花窗外有一道身影遮了光线,姜芙意识到是有人来了,忙理了手边的东西,哪知还是迟了,崔枕安入门时正见着姜芙有些手忙脚乱的往抽屉里塞东西。 抬眼一见是他,姜芙很是意外,“你怎么才睡这么一会儿就醒了?” 方才的一幕看在崔枕安眼中就有些鬼鬼祟祟,更加确信,姜芙的确是有事瞒他,或是在向谁传递什么消息也说不定。尽管如此,他还是装作未瞧见,自然答道:“天气太热,睡了一会儿便满身是汗,正好出来消消汗,没想你正在这。” 姜芙自桌案上起身,迎着他走过去,搀扶着他的胳膊将人带离了灶间,“这里闷热,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 两个人齐肩出门,头顶一片云彩恰好遮住烈阳,崔枕安抬眼,突然问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四月十七了。”姜芙应道,她从不觉着这天有什么特别。 他唇畔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低语道:“过的倒是快。” “是啊,一过了四月,天就慢慢热起来了,”姜芙开始盘算起来,“一会儿得空时我得将你的夏衣都翻找出来,春衣之类的就让她们收拾收拾都拿去浆洗一遍,待你过两天身子再好的利索些,还得让裁缝过来,再给你裁制几套新衣才是......” 就在姜芙兴致勃勃同崔枕安讲说这些的时候,他目光始终留在姜芙的脸上,将她一颦一笑皆纳入眼中。 笑笑不语。 哪里还有什么来日。 异想天开。 烈阳从发顶慢慢朝西移去,待到暮色柔软时,夕阳穿堂而过,素风拂面,吹皱窗前不远的池水,粼粼光闪,偶能刺目。 窗前的小几经着霞光一寸铺就,檀色似变得松浅,崔枕安迎着松散温柔的天光云影,指尖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小几上。 似有些焦灼。 临行前的时刻才是最难捱,他自知蛰伏多年,此回行事,只能成不能败。 这对于崔枕安来说,是非同寻常的一日,可于姜芙来讲,却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她仍旧忙于给崔枕安准备药浴一应。 随着灶间熟悉的药香气透出,夜色悄然而至。 暗夜似一张巨大的网,能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物一应遮住,不见天光。 倒了一杯温茶,浅黄色的茶汤在烛火映下更显滋色,崔枕安自袖口中取出一节极细的麻绳,此绳是先前他的心腹与他传信所用绑在点心上的,他一直留着,不为旁的,只因其中一端沁了毒,遇水则化,必要时候以防万一。 将沁了药的一端放入杯中沁湿,无色无味的毒液在茶汤中隐隐化开,自外根本瞧不出异常。 只肖这么一点,就能让姜芙一命归西,这是崔枕安一早便做好的打算。 烛火随风一跳一闪,闪得崔枕安的侧颜忽明忽暗,他面容冷漠,目珠无情。 这下场,是他一早就为姜芙挑选好了的。 今日不过是送她一程罢了......
第6章 抛弃 外面竟毫无预兆的下起雨来。 夜中雨急翻着泥香入室,许是这雨声过于聒噪,惹得崔枕安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目珠稍定,一眼不眨的望着眼前盛茶的瓷杯。 只要这一杯下肚,姜芙就会一命呜呼,这是最为干净利落的法子。 可事到临头,他竟犹豫了。 这种不进不退的感觉让他很是厌恶。自小到大,无论下哪个决定做哪件事他都是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却唯独在此事上摇摆不定。 真的就让姜芙就这样死吗? 衡量片刻,崔枕安终是一手推开轩窗将那杯茶浇在窗檐下。 温茶入土,发出噗响两声便消失不见,重新将空杯放在桌上,方才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至此才消。 窗外丝雨如线,隐隐听到灶间那头传来说话声。 似姜芙在安排小厮给崔枕安准备药浴。 不多时,随着两名小厮像平常一样将屏风后的木桶灌满,房内药气弥散,姜芙站在一侧,直到其余人都退出门去,她才将怀中抱的干净衣袍放在一侧,而后来到崔枕安身旁去扶他的胳膊。 二人并肩朝前,这个角度,崔枕安看到姜芙的发迹上有星点水珠,在烛火的映照下还闪着光,他伸手抚去了她发髻上的水珠子,姜芙起先不解,而后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随而笑笑,“外头忽然下雨了,有些闷热,今日泡起药浴来可能有些不适,你忍着些。” 泡药浴时不能见风,即便房中因雨气而变得潮热异常亦不能开窗通风。 “无妨。”崔枕安应着,由她扶着在屏风处站定,而后双臂展开。姜芙细致的将他外袍脱去,换上每次泡浴的长衫,又扶他入水。 一气呵成下来,倒也将姜芙累的不轻。 “你去歇会儿吧,累了一日了。”崔枕安看似体贴地说道。 “好,”姜芙绕出屏风,还不忘同他道,“对了,我得去给你熬些绿豆汤,你这些日子喝的药太燥,需得喝些寒凉之物降降火气。” “好。”崔枕安又随意应了一句,语气温意,神情无绪。 听见门声响动后,崔枕安头稍稍朝桶沿仰去,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等。 表面上看,今日的府邸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府门外有两个着甲的侍卫轮守,府内亦有一行护院提灯游走,府邸破败依稀,宁静依旧,亦是今日天公作美,连月光都隐起来的雨夜,有一行黑衣人正伏在屋檐上伺机而动。 一双双眼睛望着姜芙离开的背影则稍稍挪动了身形,虽极为小心,可头顶瓦片松动之音还是让房内的崔枕安听得清楚。 药桶中的汤药由烫变温,再由温变凉。 姜芙端了放凉的绿豆汤又加了几份小点入门,她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后,放下一应绕过屏风来到桶前,伸手探了水温,便道:“药凉了,出来吧。” 一直闭眼假寐的崔枕安睁开眼,二话不说从桶中站起身来,再由姜芙搀扶着出了木桶。 身上的轻丝薄纱浸湿后便都贴在身上,尽显轮廓,姜芙脸小,自是羞于去瞧的,只别过眼装作无视,而后给崔枕安递上干衣。 他身子虽现在未完全好,可照比从前爽利的不止一点,便能自己动手穿好衣衫。 待崔枕安换了干爽衣裳出来的时候,姜芙已经在房中燃好了去水气的沉水香。 香雾四漫散开,冉冉绕梁,尽压了房中的药气。 再回首时,崔枕安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 “你好了,我去让他们进来把桶抬出去。”姜芙说着,却被崔枕安拦住。 “不急,”他道,随之上下打量姜芙一眼,“你背上的伤如何了?” 听他问起,姜芙为了让他放心,有意动了动肩膀,“不疼了,口子都合的差不多了,你若不问,我都想不起我身上还带着伤。” 崔枕安眸色深沉,再次细细打量她,姜芙心细,隐隐觉出有些不对来,小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他话只说一半,双手忽又捏上姜芙的双肩,指尖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她的发丝,“这段时日你也算辛苦,我总得给你找个退路才行。” “什么?” 显然,姜芙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还以为自己空耳听错,谁知下一刻,崔枕安起手以掌为刀,重力僻在姜芙的肩窝处,刹时姜芙觉着半身骤麻,在她晕倒的前一刻,她惊恐的睁着一双圆目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最后眼前一黑,整个人朝后倒去。 就在姜芙倒地的瞬间,腰际被崔枕安拦腰抱住,他有意避开了她背后的伤处,一手拖在她的肩后,一手拖住她的腰线。 远远瞧着,姜芙似挂在他身上一般。 崔枕安利落的将人拦腰抱起放在榻上,因念着她背上的伤,因此未将她平放,而是使她侧躺,将人放好之后,他长步后退,烛光映了他笔直修长的一道影,几乎将姜芙覆盖住。 早就会有这一日的。 自打她来此,就会有这么一天。 她以为的所谓夫妻情深,不过是两厢算计的一场泡影。 “不枉你这么久以来费尽周章的演戏一场,我留你一命,你姑父见你被敲晕,想来也不会都怪到你身上。”在崔枕安眼中,姜芙就是旁人派来的,哪里会与他一条心。虽如此,可他此刻心境仍旧复杂,既不能心狠杀她,又不能从容离去,明知道这些话她此刻听不到,也仍要说,只当一场道别。 窗外雨声渐渐大了起来,夜色如泼墨,除了檐下几许灯火摇曳,旁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崔枕安长身静立在房内,余光瞥见轩窗外有不止一道人影穿梭至廊下,随之便有人推门而入。 来者脚步轻盈且利落,行在最先之人大步而上,先一步单膝跪在崔枕安的面前沉声道:“世子,属下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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