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仍潮湿的眸珠在眼眶中飞速转动,一时间扑过来的消息太多,她竟不知该先从哪一方面入手。 可是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京郊从前的那间小宅子。 想到此地,姜芙眼前一亮,神情紧绷着,一边打量崔枕安的神情,一边小心翼翼朝后退去。 这般细小的动作,皆被他看在眼里。 他近乎绝望的扶着门框转过身去,不再瞧她。 这一下子,似给了姜芙无边的勇气,她的步子由原先的试探,变为决然,随而扭身奔去。 不远处的方柳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虽不晓得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觉不妙,也不顾规矩大步行过来,脚步急急停刹于门槛之外,“殿下,就让她这么走了?” 肩倚门框,双腿已是难以支撑,借力稍缓,崔枕安听着那人的脚步渐奔渐远,而后才长吸一口气,“闻会明还在这,她走不远的。” “可是天色已经黑了,这么跑出去怕是不安全!” 崔枕安稍抬手,吩咐道:“派人跟着她,只要跟着就好,她做什么,都随她去。” “是。”方柳得令,忙奔了出去。 再提目,将方才一物一景,都细细放在脑中回过,还有姜芙知道钟元没死时候的表情。 起初他赌着一口气就是不告诉她,正是怕的是这种结果,可当这日真的来了,他心中竟有几许释然。 月光正蒙在崔枕安的背上,有细风入室,将房中的烛光吹得跃动不安,忽而一阵疾风至,眼前的灯火灭了一盏。 他眼前的光似也跟着消失了。 姜芙趁着远未到宵禁时奔出太子府的角门,出门时还有守卫拦他,可就在得到方柳的示意之后通通放行。 姜芙回望方柳,亦未言旁他,而是不顾一切的奔出了门去。 那方柳好似读懂了姜芙的心思,随之跟了上来,“夜路不好走,用府里的马车吧,也少了许多麻烦。” 出来的急,奔这一路上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赶去京郊求证,却忽略了该如何去。 这个时辰,可租乘马车的地方都关了门,若步行,走到荒凉地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姜芙虽急,却也没乱了阵脚。 见她未作声,方柳便知她这算是答应了,于是命人备了一辆府中素简的马车,亲自驾车,拉上姜芙朝城外行去。 这时辰已然出不得城,可好在有方柳,稍一亮牌子便可放行。 这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几乎没有耽搁,可姜芙身子这会儿滚烫,头脑也有些发晕,手背稍搭在额上,已然深切的感受到自己的不适,可她却觉着自己要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她面容苍白且平静,心中却一如擂鼓,她甚至没有细想是不是崔枕安又骗了她仅凭着一句话便跑出来了。 怪的是,那人还没有阻拦。 旧时京郊的小院,在夜色中显得凄凉无比,只孤零零的立于山野间,无生气,无灯火,远远望着黑呼呼的一片。 几经周折,久未归来,这小院看起来宁静如初,却又不似平常,站在门前愣了片刻,方柳将马车上的银灯摘下递到姜芙身前。 什么都未讲。 姜芙抬手接过银灯,照了门环处,门竟未落锁,不由眼前一亮,手放在门板上重重一推。 染灰的门板发出重吱一声便活动了,紧跟着姜芙的心也一齐揪动了起来。 迈入门中,借着微弱的灯火光亮,她看将将能看清暗夜中的小院,与从前她在时相比相差不多,可唯一不同的是,院中浮了许多落叶,似许久无人打扫过。 看了这些,姜芙本是灼热的一颗心又灭下去不少。 可她还是不顾旁的,挨个屋子里寻了一遍,既没寻到钟元的身影,亦未寻到哑婆婆。 方柳知道她在寻什么,却也不讲话。 只立定于院中等着她。 眼见着她从这间房里出来又直奔那间房,自然一无所获。 除了此处,姜芙不知还能去哪里寻到钟元,却又不懂他若真的活着,却为何一句话也不留给她呢? 直到最后,寻了半晌,确定这房子里空无一人之后,她才站于堂屋之中愣了许久。 方柳见她整个人愣杵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不便上去叨扰。 虽陈设一如从前,可有一点姜芙可以确定,钟元应是回来过的,这里旁的都没带走,可他与哑婆婆的衣物都不见了,试问,除了他自己,谁还会拿走他的衣物呢? 头重脚轻,脚底似踩了棉花,姜芙坐于门槛上,银灯就立在一旁,将她半个身子照得有些幽弱。 凭着一腔子热血便从城中奔到这里来寻,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钟元当真没死。 可这会儿脑子沉重,可她仍旧不敢相信事实一般失神问道:“他是不是真的没死?” 凉风扑在方柳的面上,有两片落叶正砸在肩上,在府时他虽未近前,可两个人的谈话他也影影绰绰听了几个字,包括崔枕安立于门前所说的那句。 既本主已经说了,他也没有再瞒的必要,方柳是个敦厚人,也老实的点了点头,“这事儿起初是太子殿下不让说,后来是钟元自己不让说。” “总之.....他走了,四肢健全,身无病痛。” 仅此一句,道清了最后钟元的处境。 四肢健全,足可证明,崔枕安后来没再与他为难。 姜芙也突然懂了,崔枕安建那座庙堂的初衷。 “他竟没杀.....”独自坐于门槛上喃喃,不知是不是为着身发高热的缘故,姜芙觉着眼眶子都是滚烫的。 一声轻笑自她干哑的喉咙里挤出,倒有些释然的意味。 更多的是意外。 崔枕安未动钟元的意外。 亦不知在此地坐了多久,姜芙撑着门框站起身来,最后借着灯影将门重新合上。 提了灯走下阶,再环顾这间从前所居住过的小院子,姜芙心想,还是她冲动了,她怎就偏偏认定钟元还会留在这里呢? “看也看过了,找也找过了,外面天凉,您要回府吗?”从前带着人来这间小院子搜东西时,是方柳领头,这里不知转了几回,他自也识途。 “回去吧。”手提银灯,姜芙转身离了小院而去。 最后方柳亦踏出院子时,重重拉着门环,将院门合上。 “这院子里还有些东西,可要落锁?” 望着门前晃动生锈的门环,姜芙有些失魂落魄的摇头,“不必了。” 唯一能想到的,仅有这间小院,明明知道来到此处也是扑了个空,她却仍旧要来,只是为了证实心中的一场动荡。 仅此而已。 回程时,方柳重新将那盏银灯挂到了车外,一对灯火于暗中摇摇晃晃的引了他们的归路。 再回到太子府时,崔枕安早就没了踪影。 姜芙遣退房中众人后,头重脚轻,一头栽倒在床榻之上。 心和魂魄早像一齐跟着散了。 仅为着崔枕安的一句话,她就奔忙折腾了一圈儿,这在她看来,着实不可思议。 稍稍翻动了身子,便觉着天旋地转,冰凉的手再次探上自己的额头,似比先前烫得更厉害了。 勉强撑着胳膊起身,却觉着手臂无力,最后整个人朝后仰倒而去。 再睁眼时,天已然蒙亮,牙色透过窗,而她的榻前,影绰坐了一个人影。 且看轮廓便知是谁。 两个人在暗中对视,谁也未瞧清对方神绪。 可姜芙却哑着嗓子先开口:“你当真不是骗我的吗?” 高热之中神游天地,却也未能失忘了现中之事。 这话问的亦不知清明还是糊涂。 “我给你的结果,你开心吗?”崔枕安几乎一夜未眠,夜半听到旁人来通报姜芙风寒的消息,便一直守在榻边。 他亦知姜芙不见的这段时间里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眼前越发模糊,姜芙也不知脑子犯了什么浑,自被子里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他的。 作者有话说: 🔒
第90章 上元 崔枕安不知, 他带给姜芙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久久不安于心的事终于有了着落,意味着她那颗带着愧意的心终于可以平静下来。 自打听说钟元死了,她便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 时常在梦中哭醒。 正一如她所讲,钟元是这世上除了父母待她最好的人,她虽不杀伯仁, 可伯仁却因她而死。 这种良心上的折磨,一如一把针床,日日压在她的身上, 她本以为, 要因此事而愧疚一辈子, 可就在崔枕安告诉他钟元未死在他手上的那刹那,一如心上一颗巨石完全碎裂开来, 让她重新拥了喘息的机会。 一如重生。 高热未退, 现下她有些糊涂了, 心底却是欢喜的。 亦是在与崔枕安分别之后, 第一次拉了他的手。 “你当真这回没有骗我吧?”烧得久了,连唇也跟着紧绷起来,干涸的嗓音哑然, 却仍是要他一遍遍的确认, 她才肯甘心。 轻抿双唇,崔枕安不愿再去看她探究的双眼:“没有。” 得了他的肯定, 姜芙心满意足的闭上眼,手上的力道渐松下去,“你果真还没有坏到底.....” 声若蝇蚊, 可崔枕安却听清了。 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他只伸手探上姜芙的额, 仍旧烫人。 不多时, 门外有婢女入门,端了稍晾了会温的汤药入门。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药香气。 “殿下,药煎好了,放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将温,再不喝就凉了。”婢女不敢扰人,小声道。 榻沿上的人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随之他调转了身形,坐到姜芙身侧去,才想伸臂将人抱起,手却停在半空。 室内仍旧昏暗,却比方才要清明些许,姜芙眼皮半睁半闭,见那人手臂在身侧停住,姜芙强撑着胳膊坐起身来,这一起不打紧,头又晕得厉害。 余光见他的手指抿在一起,姜芙伸手自小婢女手中端了药碗,随之唇小心贴于碗沿试了温度后,屏息将里面的药汁子一饮而尽。 一路从黎阳赶来少眠未歇,加上那日上山受了凉,又在夜里跑到京郊去折腾一圈,身子经受不住,这才病了。身上又寒皮肉又热,寒热交加,将人烤得焦灼无比,头晕得更加厉害,喝完了药姜芙便又扯了锦被躺下,哪怕被子稍有一点空隙都觉着有凉风往被子里面钻。 见她自顾一套行云流水下来,崔枕安没用得上,将身子微微侧过,不再朝她伸手。 “上次看上元节灯火,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稍一闭上眼,回想往事,只记得上元灯火绝美,可她却无心欣赏,彼时活在暗中,无论多美的事在她这里都似蒙了一层灰。 如若今年可见京中灯火,那将是她最轻松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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