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饭菜里,大宝儿最喜欢吃大闸蟹,冯姬便拿起蟹剪、钳子和挖勺,为她将蟹肉拨到碟里,“蟹寒凉,小姐少吃些,否则,小奴回去会被夫人骂的。” 在宫外,他以小姐、夫人代指公主、皇后,大宝儿是听得懂的。 “娘才不会骂你,娘还总当着爹爹的面夸你呢。” 大宝儿尝了一口蟹膏,满足地眯起眼睛,肉嘟嘟的小脸展现出笑意,刚要分给冯姬尝尝,忽然听见斜对面那桌传来争吵声。 “干嘛啊,吃个饭也犯王法?” 嚷嚷的食客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一脸的络腮胡,鼻翼还有刀疤,看起来又凶又蛮。 而与他对峙的人是个不到二十的年轻女子,个子高挑,身形清瘦,不苟言笑,腰间挂着一把陌刀。 冯姬饮口芙蓉汤,斜睨着女子腰间的刀。 持陌刀者,必是朝中之人,并且官衔不低。 再看女子一身劲装,英姿飒爽,想必是三千营或大理寺等衙门培养出的成手。 大宝儿托腮盯着女子,鼓鼓腮帮,“大伴,她和你画中的女子穿了一样的衣裳。” 墨蓝色窄袖短裾,配上黑色筒靴,与画中女子的打扮相差无几,只不过,画中女子梳着半绾的朝云近香髻,头插珠花,而眼前的女子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仅以一根发绳点缀。 冯姬被汤水呛了一口,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旋即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小姐别打趣小奴,小奴何时画过女子?” 大宝儿眼一斜,跟个喜欢听热闹的小老太太似的,坏笑道:“我从绮衣卫的书房见过,被你藏在书柜最上面的抽屉里。” 三岁的大宝儿说话已经很顺溜,调侃人的神情像极了她的皇姑姑陈呦鸣。 冯姬扶额,“没有的事,小姐不可与他人说起。” “我爹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咬一口蟹肉,朝对面的男子努努嘴,又开始皮了。 自幼被姑姑和五叔调侃乱点鸳鸯谱,大宝儿决定将“恶名”坐实,成为一个牵红绳的小喜娘,也不枉六个月抓阄宴时,抓了一团红绣线。 这时,斜对面的食桌发生了肢体冲突,刀疤男掏出了家伙事,抡向了意欲逮捕他的女子。 呦呵,狼牙棒。 这可是能致人重伤的兵器,挨一下估计能丢了半条小命。周围的食客惊慌散开,有些躲在角落,有些跑出饭庄。 冯姬则抱起大宝儿,退到了安全的距离,冷眼看着挥舞狼牙棒的男子。 店里无人敢阻,冯姬放下大宝儿,刚想上前帮忙,却见女子用握刀鞘的左手拇指,拨开了陌刀,右手随之抽出刀身,于半空劈砍两下,柔中带韧,愣是抵挡住了对方手中的狼牙棒。 刀刃在碰撞中发出尖锐的声音,从声音就能听出这把陌刀货真价实。 从小在温声细语中长大,大宝儿哪见过这场面,登时抱住冯姬的腿,躲在他身后。 冯姬揉揉她的发顶,没再上前,眼看着女子制服了男子,压着头按在了碗碟之上。 “你是谁啊,凭什么抓我?有逮捕令吗?”男子叫嚷起来,粗嘎地呼吸。 女子单手按住他的命脉,另一只手从腰间扯下一个荷包,以唇咬开,取出里面金灿灿的腰牌,扔在桌面上,语气冷疏不近人情,“大理寺关婉韵,奉命捉拿马贼程林阙,可是本人?” “不是!” “是与不是,跟我回衙门一趟就知。” 关婉韵……! 冯姬掩在衣袖中的手倏然攥紧,他本姓关,扬州人氏,家道中落又遭匪乱,与相依为命的五岁妹妹走散,而他的妹妹就叫关婉韵。 就不知是同音还是同字。 见女子要带着马贼离开,冯姬疾步上前,拦住了他们,眼中刮过一丝不自在,“敢问捕快,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关婉韵冷瞥一眼,目光徒然定住,随即垂下,扣着马贼往外走,“婉约的婉,音韵的韵。” 走出几步,她停了一下,未回头道:“祖籍扬州。” 说罢,没再停留,留下一抹飒爽背影。 冯姬呆呆地站在门前,直到感受到一只温软的小手握住了他才低下头,看向仰头眨巴大眼睛的小公主,扯了扯唇角,“店里有些乱,咱们换一家。” 大宝儿乖乖跟他离开,当走在无人的小巷时,脆声问道:“大伴,你认识那个人?” 冯姬叹口气,望着静静的长巷,“嗯,小奴认识她。” 大理寺天牢内,惨叫声连连。 狱卒正在给马贼用刑,“你的同伙现藏匿在何处,招不招?” 马贼口吐鲜血,诶呀呀个不停,最终挨不住鞭打,哭求道:“招,小的招!” 牢房外,关婉韵抱臂静静听着,心里默记下了其余马贼的窝点和几名头目的特征。 不远处的牢房内,蓬头垢面的陈依暮大叫道:“喂,你过来。” 关婉韵转眸,上下打量他,语调冷淡,“有事?” 陈依暮指了指自己身上破旧的囚衣,“太脏了,给爷换一件,再打盆水来,爷要擦擦脸和身子。” 怎么说也是皇室的人,换作其他初来乍到的捕快,可能就顺着他的意思去办了,可关婉韵像是油盐不进,冷冰冰道:“哦,那你就脏着吧,本来也不干净。” “?” 陈依暮哪里会想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能说出这么噎人的话,他撼了撼牢房的木柱,凶狠道:“狗娘养的,你过来!” 原本,关婉韵只是淡淡睨着他,可在听见那句“狗娘养的”后,上挑的眉眼一凛,拔开陌刀掷了过去。 “砰”的一声响,陌刀插在了牢房的木柱上,正对陈依暮的脸。 刀刃泛着寒光,在木柱上来回颤动。 被冷不丁吓到,陈依暮下意识退后,还被草垛绊了一脚,跌倒在地。 反应过来时,恼羞成怒地叫骂道:“敢刺杀皇族,你活得不耐烦了??” 关婉韵走过去,拔下陌刀,插回刀鞘,“再废话,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 陈依暮嗤一声,脑袋里反复回想着大理寺衙门中的人员配置,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个厉害的小丫头。 “你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我动你,你能找谁哭诉去?天子?” 陈依暮又是一噎,是啊,如今就算被狱卒欺负,也没人会为他撑腰,何况眼前这个母夜叉还是大理寺的官员。 倏尔,对面牢房传来一道轻笑声,透着看好戏的嘲弄味儿。 陈依暮瞪向对面的陈斯年,红了一张脏兮兮的脸,“你笑什么?” 相比陈依暮的蓬头垢面,陈斯年算是衣冠整洁,天子在吃穿用度上没有亏待他,却一直没有放他出去的意思,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陈斯年也懒得想,每日浑浑噩噩过活,今儿算总看见点乐子。 曾经牛气哄哄的前太子,被一个名不转经传的小丫头怼得屁都不敢放,属实讽刺。 妖冶的男子笑起来,如带刺的蔓藤上生出一朵诡异绝美的花,令人望而生畏又忍不住欣赏。 牢狱中的囚犯齐齐看过去,心思各异。 关婉韵也看了过去,与那双黑瞳交汇了视线。 陈斯年同样看向她,嘴角带笑,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大理寺的人可不能吹牛,赶快割了他的舌,让我感受一下你们的信用。” 哪知,关婉韵连他一起怼了:“我为何要向一个恶徒展示信用?”
第99章 番外3 都依你。 大宝儿回到坤宁宫,迫不及待地跑进东寝,扑进了正坐在窗边刺绣的娘亲怀里。 “母后!” 殊丽赶忙收起绣针,掐住她的咯吱窝将人抱坐在怀里,“出去疯了一日,夜里看你父皇训不训你。” 为后一年半,殊丽身上多了沉稳,沉淀了波澜不惊,眉眼更为温婉,加之没有后宫争斗,整个人散发着娴静柔媚的气韵,与大宝儿讲话时细声细语,嘴角带笑,看上去是生活在甜蜜中的人。 大宝儿喜欢抱着娘亲贴贴,学着坏爹爹在她身上使劲儿嗅了嗅,然后夸赞道:“好香啊。” 对于这点,殊丽很是怪怨陈述白,告诫过他多次不可当着大宝儿与自己亲昵,奈何那个男人不听。 “跟着冯大伴用膳了吗?” “吃了大闸蟹。” 小孩子喜欢讲述所见所闻,大宝儿也不例外,不只形容了大闸蟹的鲜美,还将偶遇蓝衣捕快的事讲给了殊丽听。 “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唔,没记住。” 殊丽若有所思,一个能让冯姬失了淡定的女子,必然是他至关重要的人。 将此事放在心上,殊丽牵着大宝儿的手走出寝殿,漫步在溢满花香的庭院中。 殊丽喜欢月季,陈述白让花匠在坤宁宫各个墙角栽满各式各样的品种,正值日月交替之时,昏暗的日光和皎洁的月色交融,映在质地厚实的花朵上,仿若旭日星辰的微光跳动在花海中。 大宝儿从泥土里捡起一朵花,吹掉了上面的浮土,还在小肚子上蹭了蹭,旋即举高胳膊,笑嘻嘻道:“给母后。” 殊丽弯下腰,任大宝儿将花朵掰成小瓣,贴在她眉间门,形成一个漂亮的花钿。 大宝儿觉着,自己的母后就是传说中的花仙子,止不住地兴奋,围着殊丽来回打转。 看她淘气,殊丽拉住她的手臂,“乖,咱们在树下坐会儿,等你父皇开膳。” 夏日炎热,殊丽喜欢日落后在庭院中享用晚膳,正好这几日陈述白不忙,每到戌时就会过来,并在坤宁宫歇下。 听说父皇要来,大宝儿拽了拽殊丽的袖子,“母后,宝儿可乖了。” 知她心虚,殊丽嗔道:“娘告诉没告诉过你,敢作敢当,出去玩了就是出去玩了,没必要遮遮掩掩。” 大宝儿将一双小手绞在一起,感觉母后不会站在她这边。 陈述白过来时,大宝儿跳下藤椅,小跑着过去,“父皇,宝儿想你了!” 粉白白的小团子扑过来,陈述白伸臂将她抱起来,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今早不是刚刚想过为父?” 大宝儿是个会哄人的孩子,嘴特甜,能把人哄得放声朗笑,这一点与殊丽和陈述白都不同,倒跟陈呦鸣很像。 “那宝儿也想父皇。”大宝儿搂住爹爹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他的脸,嘿嘿笑起来。 陈述白用手背蹭了下,将人放在对面的藤椅上,就径自走到殊丽身边落座,自然而然地揽住女子的肩,“今儿跟闺女做了些什么?” 殊丽靠在他肩头,盯着对面的大宝儿,“宝儿自己说吧。” 大宝儿哼唧两声,低头戳了戳自己吃饱鼓起的肚子,“跟冯大伴去宫外溜达啦。” 陈述白稍抬剑眉,猜到什么,故意放淡语气:“出去玩了一日?” 大宝儿竖起五根手指头,“五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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