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查到了陈斯年的消息,几个近臣眼里放光,只有陈述白微沉了眉眼,适才一瞬,他以为传回来的是殊丽的消息。 如今在他心里,得到陈斯年的消息固然好,可现今十个陈斯年都不及殊丽要紧。 可紧接着,又听信差叩首道:“启禀陛下,锦城郡守差小人前来禀报,宣王陈斯年很可能藏匿于鸾城之中,还劫持了出逃在外的尚衣监掌印殊丽!” “!!!” 陈述白愣了一下,大步走下铺着猩红毡毯的阶梯,拽起信差,冷郁着一张脸问道:“你说,陈斯年劫持了谁?” 他明明听清了,却不愿意相信,殊丽落入陈斯年之手,哪里还有退路! 被强大的气场笼罩,信差结结巴巴半天,才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是、是可能,不能完全肯定。” 毕竟是木桃一人之言,当地郡守怕天子目标落空,才让信差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是可能性,而非必然。 冯连宽上前一步,主动请缨:“老奴愿为陛下赶赴鸾城,一探究竟!” 陈述白沉着眸,慢慢回到御案前,缄默良久,久到冯连宽都猜不透天子是不是放弃了殊丽。 哪知,御案前的男子再次站起身,已恢复几分冷静的面庞不带情绪,就那么大步往外走去,“传令下去,让禁军调动兵马,连夜随朕奔赴鸾城。” 这一次,他要亲手拿下陈斯年这个祸水。 再带那个小女子回宫,即便她不愿回来。 呵,落入陈斯年之手也该长点记性了!宫外就那么好,非要飞蛾扑火? 他不准,还要把她带回来,困于身畔,朝夕相对,做他的贵妃。 贵妃…… 莫不是看不上妃子的头衔,否则怎会在他主动唤她爱妃时,还会出逃? 这时,宗人府的官员小碎步走进来,一见天子正要离开御书房,赶忙躬身道:“陛下,设定好的选秀事宜可要过目……” “滚。” “……”
第69章 另一边,庞诺儿逃了,张胖子急急回了百户府,将事情说给陈斯年。 陈斯年略一敛目,没有将此事与殊丽联系在一起,庞诺儿有逃跑的动机,无需殊丽指使。 “仔细搜过了?” 张胖子是盗贼出身,短时间内追寻一个人不在话下,但还是叫那丫头逃了,一时汗颜,“我和她去的城西店铺,那一带全搜过了,没有见到人,会不会出城了?” 禾韵插话问道:“她没路引,怎么出城?” 张胖子挠挠头,怯怯地看向陈斯年,“会不会是殊丽娘子给她的?” 陈斯年反复思忖,还是决定先不与殊丽计较,走为上策。 一旦庞诺儿向官府透露了他的身份,官府必然会上报朝廷,并出兵前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让人收拾东西,立即启程。” 是以,当临官兵赶来时,百户府已是人去楼空,连百户和他的夫人都消失了影踪。 殊丽是在一辆马车上醒来的,醒来时后颈发疼,模糊视线中瞧见陈斯年坐在对面。 “你偷袭我。” “不然哄你上车?”陈斯年不紧不慢煮着酸梅汤,为殊丽舀了一碗,“酸儿辣女,尝尝看喜不喜欢。” 殊丽意识到眼下的情况,有些佩服他的临危不乱,嘴上故意问道:“为何忽然离开?” “庞诺儿跑了。”他放下汤碗,定定看着她,“是你教唆她逃跑的吗?” 殊丽面露迷茫,又带着几分暗笑,“我哪有那个本事,她还是耳濡目染,得到了宣王殿下的真传。” 陈斯年渐渐敛起笑意,“你是在嘲讽我只会躲来躲去?” “不是吗?” 眼底的笑敛了个干净,陈斯年忽然掐住殊丽的脖子,“别试图激怒我,代价不是你能承受的。” 殊丽就是想激怒他,激他去与陈述白撕搏,逼他去以卵击石,可显然,他还没做好准备。 “殿下打算带我逃去哪儿呢?” “别说了。” “为何不能说呢?殿下运筹帷幄,屡刺天子,想必手腕和人脉够硬,何不利用最后的筹码拼上一拼,也好过永远见不得光。” 车轱辘硌在不平的土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扰得人很不舒服,再看殊丽那张明艳的脸上所呈现出的讥诮,陈斯年忽觉烦闷,掐着她拉近了距离,“永远见不得光?你与我不是一样,在逃离宫阙后,也做好了一辈子活在阴暗里的打算,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殊丽不怒反笑,“你我不一样,即便披着一张皮,我也能将日子过得闲适舒坦,直到天子彻底遗忘我,到那时,世上有无姜以渔都已不再重要,我还是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可你不一样,你是社稷的蛀虫,被天子和重臣视为眼中钉,不除不快,你永远做不到舒坦度日。” “我让你别说了!” 手上力道加重,勒得殊丽变了脸色,可她还在痴痴的笑,没有要挣扎的意思。 陈斯年深呼吸几次,恢复些理智,撇开手,任殊丽撞在车壁上。真是一个很会气人的女子,估摸连陈述白也压不住她,还会被她气个半死。这么想着,那点怒气随之消散。 将至晌午,张胖子送来膳食,不比平时,走得过于匆忙,没有山珍海味,只带了一些干粮和酒水。 陈斯年没有胃口,将干粮丢给殊丽,“将就吃,等到了地儿再给你补身子。” 殊丽没打算跟自己过不去,路途中随时有机会脱身,她不能饿着肚子。 行了三个时辰,马匹皆惫,又没有遇见马场,众人不得不停歇休憩,匀给马匹喘气儿的时间。 锦城之内,庞诺儿出城后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官府而去,可赶至中途,就瞧见一批批的骑兵迎面而过,气势恢宏,像是要去执行重要的任务。 顾不得“闲事”,庞诺儿催促车夫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等到了衙门,她丢下殊丽事先给她准备好的碎银,头也不回地跑向登闻鼓,拿起了鼓锤…… 当地郡守听她说起宣王一案,更为笃定他们要抓捕的目标就是陈斯年,再看她浑身的伤势,疑惑问道:“你说你是庞大将军的嫡女?” 庞诺儿点点头,忽然有了倦鸟归林的感觉,即便在外面混迹得再落魄,也依然有家人在等着她,是她太任性,不知天高地厚,做了一系列糊涂的事,如今终于能回去了,她感慨万千,无论将要面对怎样的惩罚,也比被囚禁舒坦得多。 因她有士族嫡女的身份,郡守留了个心眼,没像对待木桃那样用囚车押解她回京,而是用了马车。 庞诺儿裹着棉被,坐在车厢中,看着一批又一批的骑兵急速而过,终于知道,这些人都是奉命去捉拿陈斯年的,这一次,饶他本事再大,也插翅难飞了。 希望他也能体验一次被囚于暗室无法挣脱的滋味。 庞诺儿闭上眼,终于可以放肆大哭了。 当马车驶入官道时,偶遇一个车队,这些人身穿锁子甲,腰挂陌刀,跨坐大宛马,田犬在侧,比之前看到的任何队伍都要威风,是骑兵吧。 庞诺儿仔细辨认后,眼眸雪亮,他们是禁军!带兵的将领中,有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孔,是她的嫡长兄啊! 她逃婚在前,即便见到了自家兄长,也无颜上前相认,只默默看着他离去,捂嘴留下了泪。 可正当她处于激动中时,忽又瞧见大批骑兵飞驰而过,黑压压的人马中,一辆六驾画毂极为显眼,那是天子的御驾! 天子亲自前来捉拿陈斯年了! 还是说,他是为殊丽而来? 说不上什么心情,庞诺儿默默看着车驾远去,忽然就释然了,从始至终,这个男人都与她没有交集,他从云端而来,与她的凡尘无缘。 随着天子御驾而来,马踏阵阵,威慑了山野之中的盗匪马贼,所经之处,山寨踏平、贼窝摧毁,片甲不留。 这一带山贼频发,导致民不聊生,陈述白便顺便将之除掉,也让陈斯年等人失去隐匿之所。 此时,陈斯年的画像被贴满城池郊野,又由天子亲临,即便被要挟,各地武将也不敢收留陈斯年,数日之后,陈斯年被迫入寨,却导致空寨内斗。 一些打算束手就擒的盗匪想要戴罪立功,势必要与陈斯年撕破脸。 陈斯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领教了禁军的勇猛。腹背受敌,将他逼上绝境。 寒夜风雪,雾凇挂枝,当一窝山匪放出消息,暴露了陈斯年等人的行踪后,一批批卫兵和禁军包围而至。 张胖子几个忠心的下属还在拼命厮杀,其余下属如殊丽所言,大难来时,选择了背叛。 陈斯年坐在山寨最高处,望着被火把点亮的山脚,没有恐惧和无措,他在等待那人骑马而来。 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知怎地,那些漂泊的苦楚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好似被擒都变成了一种解脱。 搅混水的日子,他实则并不快乐,可他就是不愿陈述白能高枕无忧,究其缘由,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他真正恨的人是先帝和前太子,也或许他真正恨的是命运。 从出生起,他和陈呦鸣就被命运所不公,一个术士之言,毁了他们原本的富贵荣华,毁了他们可以凑合度日的安稳。 黑压压的禁军忽然拨开,一人跨坐汗血宝马,身披裘氅,头束玉冠,施施然地纵马来到最前排,望了一眼山顶的人,眼底晦暗。 陈斯年望着那张模糊的俊脸,笑着掷下盛有烈酒的银盏,高声道:“山野孤鬼,请君一饮。” 银盏在下落的过程中歪歪斜斜,倾洒出酒水,坠在人马之前。 陈述白没有不悦,反而打个响指,令煜王上前,为他斟酒。 微举酒盏,与山顶的人隔空示意,陈述白仰头饮下,扔了玉盏。 陈斯年也仰头饮下手中酒,深知酒尽时,山下的禁军就要攻打山寨捉拿他了。 成王败寇,还真他妈应景。 可随着玉盏碎裂,一声响彻山谷的嘶吼远远传来,他看向从马车中扑下来的中年妇人,一时恍惚,竟不知她是何人,为何会撕心裂肺的嘶吼。 可仔细一想就不难猜到她的身份。 太妃周氏,自己的生母。 陈斯年暗笑连连,身形微晃,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在被逼上绝路时,还有生母送行。 不,似乎还有一人。 山下的禁军中又走出一人,扶起了跪在御前的周太妃,那人正是陈呦鸣。 周太妃的嘶喊汇着风声传入耳畔,好像在说“求陛下开恩,留他一命”。 陈斯年愣了下,当年她不舍富贵荣华,将他和陈呦鸣交给命运主宰,就该想到会有这么糟糕的一日,此刻为他求情,又是何意?还不如跟他断绝关系,老老实实当个太妃。 陈斯年渐渐红了眼眶,带着悲鸣,在背后的山匪冲上来时,一脚踢开木箱,将昏迷的女人拽了出来,扼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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