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外援,官兵也好,绿林好汉也好,都比咱们单枪匹马来得实际。” “那不大可能,这里是当地百户的府邸,已被陈斯年的人控制住了。” “不是还有县令么。” “你想让我通风报信?” “你不敢?” 都活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庞诺儿抿口热水,待肠胃暖和起来,重重点头,“大不了拼上性命。” 多简单的一句“拼上性命”,实践起来,只会比想像更为困难,可总要试一试才不会让今后的自己后悔。 两人算是患难暂时放下成见,利益所趋,达成了一致。 另一边,正当殊丽苦思如何将庞诺儿送出去时,清醒过来的木桃已经拉着车夫小伙奔向前一座城池。 那会儿被禾韵按进铜盆时,她就已经醒了,却装作昏迷的样子,偷听那个男子和姑姑的对话,大体猜到了他就是朝廷的通缉犯陈斯年。 她醒来后,没敢前往当地府衙,怕被陈斯年留在客栈的眼线拦下,于是拉着车夫小伙赶去前一座城池报官。 姑姑设计让陈斯年放了她,说她不敢自投罗网,那是错的,为了救出姑姑,她什么后果都愿意承受。 午夜大雪,马车打滑,她顶着被风雪狂吹的疼痛,敲响了官府门前的登闻鼓。 当皮鼓咚咚响起,有衙役从里面跑出来时,她再支撑不住,眼前一花,栽倒在覆雪的石阶上…… 飘散着龙涎香的燕寝内,陈述白忽然惊醒,愣愣望着缃绮帐顶,身侧没了殊丽的暖香,一切都归于平静,可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空落感。 没有她,他睡得都不安稳。 见到她会心跳加剧,亲近她会心跳如鼓,拥有她会心跳失控,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如今没了她在身畔,非但没有感到轻松,还有一种念念不忘的不甘折磨着心脾。 梦里梦外皆是她的身影,脑海里全是她的颦笑嗔怒,再容不下任何人。 殊丽,你让朕拿你如何是好? 各地汇总的进出城池名单里,有很多叫禾韵的女子,就是没有一个与她有关,时日越长,找到她的可能性就越小,他后悔没有将她藏于枕边,后悔给了她太多自由,若寻到她,他要为她打造一座金屋,只有他攥着钥匙。 眼底卷起汹涌翳霾,他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拿出一幅画像,摊开在案面上。 图上的女子美艳动人,襟口处有颗小小的黑痣,平添了妩媚,正是他心中的人儿。 对着画卷,他握了握拳,又摊开另一幅,画中女子坐在庭院的鱼缸上,半露香肩,背对观赏者,出尘中带着让人无法抵御的致命妖娆。 这女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用来迷惑他的。 双手撑在画像两侧,他附身细细亲吻起画中人,喉咙溢出低吼。 殊丽,不管你逃到哪儿,朕都要找到你,再也不给你离开的机会。 珠帘外,冯姬在黑暗中听见一声声难耐的轻喘,不明所以,稍稍探身向里瞧去,吓了一跳,忙将宫人们屏退出寝殿,自己守在大门口,生怕有人夜里来禀奏要事,从而瞧见里面的场景。 书案前,天子失态了。 过于失态。 殊丽醒来时,室内昏暗一片,偶有铲雪声传来,她起身想要喝口水,却被静坐在食桌前的身形吓了一跳。 “你……” 见她醒了,陈斯年提起茶壶斟了一杯,“听禾韵说,你脚上套着一对金铃铛。” 殊丽猜不透他的心思,故作镇定地坐在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斯年扣住她提壶的手,“以后尽量少喝茶,就是喝,也不能喝浓茶。喝茶打不了胎,还会让自己难受,别抱着侥幸。” 不知他脑补了多少,殊丽只是口渴,也不知茶壶里何时添的茶叶,只当是白水,不过她懒得解释。 “你想用这个孩子威胁天子?” “不行?” “别傻了,天子不可能为了一个无名分的孩子受你威胁。” 陈斯年笑着提醒道:“这小杂种若是没有利用价值,我还会留你性命吗?母凭子贵,给我好好养胎。” 殊丽默然,虽有过不准备生下孩子的打算,可不代表她能忍受孩子被恶人支配,她的孩子,只能她说了算,别人不可动其分毫。 “权术我不懂,但你留下我,除了我腹中骨肉,定还有其他目的。” “哦,说说看。” “你可以用我的性命威胁天子,若天子不受用,你会把我如同禾韵那样送给对你有用之人,做你苟且的筹码。” 她说得冷静,却让陈斯年听得来气。 “你也是有本事,能轻易激怒我。” 说着,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拉到了床边,甩在上面,“脱鞋袜,别指着我来伺候。” 殊丽缩进床角,戒备地看着他。 见她不配合,陈斯年一把握住她的左小腿,不管她如何踢蹬,强硬地拉下绫袜袜筒,瞧见了做工极为考究的纯金脚镯,以及坠在其上的铃铛。 下一瞬,他将她的脚捧在了掌心。 小巧的玉足还没有他的手长,配上那金铃铛过于漂亮,陈斯年暗叹陈述白不懂珍惜,愣是寒了佳人的心。 “跟了我吧。”他摩挲着金镯的磨砂表面,像是在对待一件传世珍宝,“我娶你。” 虽是温柔的话语,可殊丽觉得毛骨悚然,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男子,充满暴戾,哪会是一个尽职的丈夫,再说,无论他说什么,也触动不了她,更不能取得她的信任。 或许是觉得她佩戴金镯太美,他没有将之摘下,而是捧着她的玉足看了许久,轻轻在她脚背落下一吻。 像是被毒蛇信子舔了一口,殊丽浑身发抖。 陈斯年浅尝辄止,舔了舔唇,露出笑来,“我说过,在你生产前不会动你,说到做到。” 长期处于惊恐下很可能导致流产或难产,他可不想失去一个能够引起他足够兴趣的女人。 “昨晚睡得如何?吃穿用度上,尽管跟老张说,他会出去给你置办。” “我想要濯洗,需要羊奶胰子、风干花瓣、白玉面膏和胭脂水粉。” “你倒是讲究。” 看他没有拒绝,殊丽又道:“我还需要用千层红、明胶、蜂蜡涂染指甲,叫你的人制作好。” 对女儿家来说,蔻丹不难,但对糙汉子来说,哪步是哪步都分不清,这不是为张难胖子么。 “我让他去买现成的。” “现成的容易掺假,我怕伤到孩子,需要自己人来制作。” 陈斯年不排斥她打扮自己,但他的下属没人会制作染指甲的汁液,一时只能想起庞诺儿和禾韵,那个庞诺儿是世家出身,应该很懂吧。 “我来想办法。” 殊丽不禁诧异他对她的耐心,“这些,我全要最好的。” “好。” “你的人会挑选吗?别说最好的,就是种类都认不清。” “我会让那个庞诺儿跟着老张一起去,她总会挑选的。” “那是你的事,我只管结果。” 陈斯年都不知自己对她哪来的耐心,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又在御前受宠多时,养出了娇气病也无可厚非,自己最不缺的就是钱两,没必要苦了她。 离开客房时,他漫步在廊下,见禾韵鬼鬼祟祟探出脑袋,冷声道:“出来。” 禾韵走出来,像是来索要承诺,“主子曾允诺,若有一日抓到了殊丽,会将她送到我的面前,如今人就在屋里,主子可要兑现?” 没人能威胁他,或迫他做不情愿的事,天子都不行,何况是一个行尸走肉。 陈斯年眯了眯眸,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要将她怎样?” 禾韵不傻,看出他对殊丽的兴趣,所以必须在他深陷前,将殊丽斩草除根,否则时日一长,必被殊丽反噬。 在她眼里,殊丽就像一朵菟丝花,开在荆棘之上,不但伤不到自己,还能吸食荆棘,如今,陈斯年就是那根荆棘,起初带刺,最后会化作殊丽的裙下臣,唯命是从是早晚的事。 “她就是个贱骨头,多次勾引天子,内廷皆知。主子不必怜惜她,随便践踏,等厌腻了,丢给奴婢就好。” 陈斯年自诩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毒之人,可再恶毒,也说不出这样恶毒的话。 “若是不厌腻呢?” 一个男人在完完全全拥有一个女人后,怎会不厌腻?这会儿没得到尚且还会维护,等过了新鲜劲儿,恨不得与之脱离干系。 这是禾韵浅薄的认知,也将这种认知附加在了陈斯年身上,“那奴婢就一直等着,反正又不急于一时。” “禾韵。”陈斯年眼眸忽地转冷,“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个吃独食儿的,看上的,绝不会分食于他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殊丽不是你能动的。” 说罢,越过她离去。 禾韵眨眨眼,看向紧闭的客房,拳头攥得咯咯响。 后半晌,殊丽跟即将要随张胖子出门的庞诺儿叮嘱道:“你要记住,一旦有机会脱身,就拿着这张路引出城,赶去临城报官,绝不可在城中逗留。” 庞诺儿看着手里的路引,疑惑道:“你哪儿弄来的?” “这个不用你管,你只管逃离张胖子的监视,去临城亮出身份,其余的交给造化。” “你不怕我过河拆桥?” “除了你,我没有任何逃出去的希望,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殊丽耸耸肩,“不过,你身无分文,就算跑了,也会受冻挨饿,权衡好利弊吧,希望你能够信守承诺。” 庞诺儿揣好路引,哼了一声,“我这人虽不心善,但也做不到背信弃义,你放心好了,只要我能脱身,必定不会丢下你。” 说着,她拿起竹篮,拉开了门扉,在迈出门槛之时,背对殊丽说了一句声若蚊呐的“多谢”。 殊丽坐在床边,闭上了眼,期盼事情有所转机。 也不知小桃儿今在何处,过得如何。 通往皇城的官道上,木桃被临城的衙役押送回京,一路上不停催促进程。 一名老衙役翻个白眼,“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希望快些到地儿的囚犯。” 木桃鼓鼓腮,“还能再快些吗?” 老衙役嫌她聒噪,小声提醒道:“放心吧,信差已经八百里加急奔去皇城了,咱们这边不耽误你报的案子。” 得了准话,木桃才长长舒口气,可舒气的同时又怕天子早将姑姑忘到了后脑勺,不会出手救她。不过,即便不出手,也会派兵围剿宣王等人吧。 几日后。 正当陈述白要爆发雷霆之怒时,冯连宽带着守城侍卫和一名背着信筒的信差急急赶来御书房。 “陛下,有消息了!” 陈述白猛地站起身,就听冯连宽道:“有宣王陈斯年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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