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纣为虐的阉狗!”晋商冷笑一声,劲袖一扬,居然凭空甩出了一把短匕,寒光乍现,只听单公公陡然爆发出一声惨呼,下一瞬,他便如同破烂的稻草人重重飞了出去。 一只血淋淋的断手从单公公的身上跌落,断口皮肉齐整截面利落,在灯火下发出瘆人的惨白。 建文帝大骇,指着晋商怒声斥道:“胆大包天的奴才,你竟然敢行刺朕?” 晋商仰天哈哈大笑:“做了这么多年的奴才,穿了这么多年狗皮,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言罢,晋商扯掉身上的黄褐番衣,腾身跃向东逃西窜的建文帝,邢公公方才亲眼看到单公公是如何舍命护驾的,如今只剩他在建文帝身边。 见势不妙,邢公公干脆也学单公公舍身救驾,晋商不欲延战,径自飞刀掷向跑得发髻蓬散形容狼狈的建文帝,邢公公则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建文帝身前。 利器破空的金戈之声仿佛凌于耳畔,邢公公胆寒心惊地闭上了眼,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迎接死亡的时候,及时赶到的侍卫提刀打偏了那把匕首,紧跟着,手执兵器的御林军蜂拥而入。 大批御林军从门口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了行凶未遂的晋商,晋商仍旧不打算放弃,赤手空拳跟一众人等缠斗了半柱香的时间。 他心心念念都是要杀掉建文帝,但凡寻到空当便将私藏的暗器齐齐朝建文帝发射,可惜建文帝已经被手掌坚硬盾牌的御林军护到了身后,晋商所有的暗器俱派不上用场。 建文帝高声指示:“留活口,朕要知道是谁指使他来行刺朕!” 晋商闻言朗声大笑:“是镇北王派我来的!” “什么?”建文帝震惊之下连声音都变了调,他定定神,面色越发冰寒:“留活口!” 任凭晋商武义再高超,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又过了小半盏茶工夫,晋商浑身是伤地被侍卫们的长剑组成的圆环牢牢束缚跪地。 “居心叵测的混账东西!”建文帝排众而出,他披头散发,苍老的脸孔满是勃然怒意,双目冰冷地审视着遍体鳞伤的晋商:“是谁派你潜伏在东厂?又是谁派你来刺杀朕的?你速速如实交代,朕还能考虑留你个全尸,不然朕叫你一家老小九族三代全给你陪葬!” 晋商气喘吁吁地瞅着暴跳如雷的建文帝,嗤笑:“我原就是北境遗族,一家老小九族三代早就被你这个狗皇帝杀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昏君,我没能杀你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在那儿摆出一副假仁假义的恶心嘴脸,看着就倒胃口!” 建文帝脸色冷白可怖,他用锐利眼眸目不转睛地剜着晋商,几欲将他饮血啖肉:“朕再问你一遍,究竟是谁派你来的?是谁命你刺杀朕?你在东厂隐藏了这么多年,是如何混进来的?” 晋商好整以暇地看着建文帝,无所谓地笑笑:“我刚才说了,是镇北王派我来杀你这个狗皇帝的,他老人家被你害得家破人亡断子绝孙,上苍有好生之德,因为镇北王死得含冤莫白,所以免了他轮回之苦,镇北王正在天上当神仙看着你呢!萧鹤笙,这二十一年你睡得不安稳吧,是不是总觉得有那么几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你?你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至于我是怎么混进东厂的,那得问问你座下最忠诚的那条狗朱桓,哦,不对……” 斜睨着建文帝越来越铁青森冷的脸容,晋商故作惋惜地轻叹,用半是同情半是嘲讽的眼神睇着他:“朱桓效忠的可不是你,朱桓是晏云裳那贱人裙子底下最忠心的舔狗,他为晏云裳铲除无数抗争她的忠臣良将,为晏云裳将北境夷为平地,现下还为晏云裳把回雁峰唾手可得的宝藏让给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就只是个被太监绿了头顶那片草原的可怜虫罢了!” 建文帝怒不可遏,面上的肌肉都可怕地纠结到一起,四肢百骸犹如泡在了烈火中,火舌疯狂舔舐着他的心肺,他气得全身发抖,不敢置信地指着晋商高声怒骂:“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死到临头你居然还敢诋毁朕的皇后和左膀右臂,朕要杀了你!朕要杀了你!” 晋商不屑地哼了哼,睨着建文帝的眼神满是嘲弄:“真是个有眼无珠喜欢自欺欺人的老货,全世界的人都晓得朱桓钻了晏云裳的裙裾,就你还蒙在鼓里掩耳盗铃,怪不得当年先帝要改立镇北王为太子,瞧瞧你这丢人现眼的德行,你有哪一点配做大楚的君王?若非你弑亲在前,戕害手足在后,这把龙椅根本就轮不到你来坐!” 建文帝怒然驳斥:“你还敢在这里妖言惑众?朕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萧胤不过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他哪里配与朕相提并论?!” “镇北王是被你这昏君陷害的,他一生俯仰不愧于天地,是你这个忘恩负义道貌岸然的老狗不配和镇北王相比!”晋商气运丹田,尖利又浑厚的声音在澎德堂飘出老远:“萧鹤笙,你因垂涎皇位弑杀自己的父皇,是为不孝;你坐视天下百姓生于水深火热而无动于衷,是为不仁;你纵容妖后奸宦迫害残杀自己的手足,是为不义;十年前,外族侵入嘉峪关,你不顾满朝文武的劝诫执意求和割让领土,是为不忠;晏云裳主六宫多年,在前朝后宫兴风作浪,你默许她残害大楚皇嗣,是为不慈!你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慈,怎配以大楚国君自居?我大楚有你这样贪生怕死阴险卑鄙的小人做皇帝,是大楚之耻!是萧氏皇朝的百年不幸!” 一席慷慨激昂的痛骂铿锵落殿,许是晋商的表情太过悲愤沉痛,在场人都不由得面露动容。 “闭嘴!你快给朕闭嘴!”建文帝暴怒,一张脸涨红得比猪肝还难看,他只觉得晋商的骂声刺耳至极,无可抑制的怒气犹如数条毒蛇在他的体内翻滚叫嚣,他理智全无,拔出身侧侍卫的剑便大步冲上前一剑洞穿了晋商的心窝。 “皇上不可!”疾步踏进正堂的朱桓提声制止,然而,终究是晚了。 晋商气若游丝地躺倒在地上,健硕的身子抽搐不息,心口冰凉剧痛,他冷笑着看向建文帝,满口鲜血箔箔流溢:“狗皇帝,杀了我你以为就高枕无忧了吗?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没了我,还有别人会来取你项上狗头,你记住,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向老天求来的,我会在地府等着你,哈哈哈!” 建文帝双眸猩红如血,再次拔剑狠戾地横切向晋商的腹部,断肠瞬间从破碎的肚腹挤出。 晋商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依旧双目圆瞪讥嘲地斜乜着建文帝,血泊中的身体却是纹丝不动了。 建文帝形色疯癫,举起手中的剑继续朝晋商的尸体砍去:“不准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朕!朕是皇帝,唯吾独尊!只有朕才是皇帝,你们全是逆贼!”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澎德堂之内,建文帝却像不知疲倦一般,机械地抬起手臂,一剑又一剑,动作不肯停歇地劈削着晋商的尸身,适才还身形魁梧的男人,如今已是血泥一滩。 注视着那团辨不清面目形体的血肉,厅中的侍卫都不适地转过了眼。 朱桓淡然凝视着疯疯癫癫的建文帝,眸色变幻莫测,蔡仁轻声在他耳边禀告了晋商行刺的经过,当他听到晋商提及他与晏云裳关系还有回雁峰宝藏的惊人之语,波澜不兴的面容终于有了丝丝裂缝,嘴角浮起一抹料峭寒意。 思索片刻,朱桓稳步走近建文帝,恭声道:“皇上,贼子已然伏诛,他不会再伤害到您了。” 建文帝恍若未闻,心无旁骛地凌虐着那具四分五裂的死尸。 朱桓皱眉,再次沉声提醒:“皇上,晋商已经死了,您可以住手了。” 建文帝依旧我行我素。 朱桓眉目微冷,伸手搭上了建文帝的肩头,建文帝虽然全副心神都沉浸在报复晋商的快感中,可他毕竟刚死里逃生,本来就格外敏感,所以对旁人的肢体接触本能排斥,几乎是朱桓的手刚碰到他,建文帝就骤然调转剑锋刺向了朱桓。 “你们都是乱臣贼子,朕要杀了你们!” 蔡仁大惊失色:“督主!” 面对毫无章法挥来的剑尖,朱桓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伸出两指不费吹灰之力地夹住了染血的剑刃,略略用力,清脆的刚石之声陡然惊响,锋利的剑便在他指下随随断成了两截。 见此情景,疯魔的建文帝骇然不已:“大胆!你敢对朕不敬?来人,给朕拖出去斩!” 满厅落针可闻,建文帝的喝令回荡在空旷的大厅,无人应答。 偶有侍卫蠢蠢欲动,朱桓轻飘飘的一眼斜过去,那些人顿时噤若寒蝉。 邢公公面露惊恐:“督主……” 朱桓浅浅一笑:“皇上受了刺激,心绪难免不稳,微臣只有得罪了。” 话落,朱桓突然一记手刀砍落,建文帝始料未及,闷哼着倒下。 蔡仁眼疾手快地扶住建文帝。 邢公公连忙上前伺候,间或忐忑地偷瞄一眼朱桓。 朱桓察觉到邢公公的打量,微微笑道:“公公是皇上在潜邸时就相伴左右的老人,晋商这贼人包藏祸心,本座一时不查给了他见缝插针的机会,这是本座失职,然则本座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容不得半分诋毁,还请公公在皇上面前替本座多多美言几句,本座感激不尽。” 邢公公立刻领会了朱桓的话外音,他敛眸,冲朱桓低声道:“督主言重了,督主对皇上忠心不二,皇上岂会不知督主的忠肝义胆?倒是晋商这贼人,他不但混进东厂伺机而动,还在皇上跟前诽谤督主的侍君苦心,可见是早有图谋用心不良,督主,晋商的事,您得多费神。” 晋商行刺,绝非偶然。 他是北境人,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净身潜入东厂,蛰伏多年都未露破绽,偏生在今夜一朝暴起,其中关窍令人不得不多想。 北境一脉当年几乎被残杀殆尽,是何人在利用残子布局,这些都需要好好思量。 朱桓眸露了然:“多谢邢公公提醒,等皇上醒来,本座自会给他一个交代。” …… 韶年苑的书房。 萧凤卿临窗而立,眸光若有似无地投向澎德堂。 白枫快步入内:“王爷,晋商牺牲了,咱们已经事成。” 萧凤卿淡淡道:“给晋商的娘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安度晚年。” 花腰叹息:“晋商这枚棋子,是淑妃娘娘备下的,他做朱桓亲信的这几年也没少给我们提供有用的情报,如今说没就没了,还真是可惜。” 萧凤卿淡声开口:“也算是凄惨开头,悲壮结尾了,他的父亲当年被朱桓所杀,他的母亲之所以能带着他活下来,也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从他心甘情愿被我们驱策的那天起,就该预料到自己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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