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一出世就注定备受瞩目的男婴,如今却惨死在了一个太监手里,准确地说,是死在了他亲祖母的冷酷无情之下! “静娘,你放心!”睿王坐到榻沿,抚摸着周静姝潮湿的脸颊,为她一点一点拭去泪水,寒声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本王记下这笔血债了,来日定会要朱桓血债血偿!” “王爷莫要动怒,都是妾身不好!”周静姝大恸,偎着睿王宽厚的手掌,她眼泪流的愈加肆意不绝:“王爷……妾身没保护好孩子,妾身不该跟着他们走,妾身应该等王爷回来再做定夺的,可妾身害怕会连累王爷……” “王爷,”周静姝泪眼婆娑地看着睿王,哀切道:“我不是谁的暗桩,我是心甘情愿进王府的,没人指使我……您要相信妾身,您如果不信,就没人信了……” 睿王盯着梨花带雨的周静姝,眸光变幻莫测,试图从周静姝凄然的面上寻出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然而,他看到的也只是一个饱经丧子之痛的悲苦女人。 良久,他叹了口气:“本王自是不会怀疑你,你好好休息,万事都有本王在。” 周静姝受了重伤,身体失血过多,能强撑着说这么多话已是极限,得到睿王的安抚,她似是放下心头大石,昏昏沉沉陷入了黑暗。 睿王俯视着周静姝憔悴的容颜,眼底有晦涩的光影摇晃,他出神了片刻,等到周静姝急促沉重的呼吸渐渐匀停之后,才轻手轻脚离开。 脚步声远去,原本闭目休憩的周静姝睁开眼。 素手在毫无弧形的腹部摸了摸,她的眼中一片暗沉。 舍弃孩子不是不难过,可在那之前,她得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 此刻,芜湖馆愁云惨淡,韶年苑却气氛诡异。 正厅中,晏凌面无波澜,萧凤卿面色古怪地瞥向前来报喜讯的宁王府小厮:“你说什么?” 小厮满以为自己能得一大笔赏钱,所以在一众下人当中挤得头破血流才抢来这份肥差。 他喜气洋洋,恭声道:“回王爷,沈侧妃有喜了,小人恭贺王爷,恭贺王妃!” 萧凤卿:“……” 第136章 出乎意料的甜蜜 山道平坦,马车行走其上如履平地。 晏凌百无聊赖地歪靠在弹枕上看话本子,小丸子趴在她身边咬一个红线球。 余光中,一只白璧无暇的手悄悄把一碟红艳艳的樱桃放到自己眼皮下。 她懒懒地撩起眼帘睇过去一眼,萧凤卿笑得像一条围着主人脚边打转的金毛犬:“这是用井水湃过的樱桃,南诏那边进贡的,味道分外鲜甜。” “知道了。” 晏凌散漫地应了一声,刚要倾身去拿,萧凤卿殷勤小意地拈起一颗樱桃亲自送到她唇畔。 “阿凌在看书,这樱桃会弄脏手,所以为夫代劳,为夫来服侍你。” 晏凌似笑非笑地哼了哼,心安理得享受萧凤卿的伺候。 樱桃凑近唇边,她伸出舌尖慢慢一卷,那颗沾着水露的樱桃就被她含进了嘴,她轻轻咬破,鲜红甘甜的汁水便在她唇瓣泅染开来。 本就娇艳丰润的唇更显极致诱惑,自有旖旎风景,像一朵诱人采撷的娇花。 见此迷人风光,萧凤卿的喉头不禁微微一滚。 他无意识摩挲着被晏凌的舌尖碰过的拇指,眸色深暗,心神晃荡。 晏凌从书页里觑到萧凤卿目光深沉地盯着自己看,不知为何,脸颊突然红了一瞬,想了想,忽然把自己赤着的脚踝搁在萧凤卿大腿,理直气壮:“你反正闲着无事,不如给我捏捏?” 萧凤卿垂眸,女人纤细雪白的脚踝磨蹭着他大腿,衬裙内卷,她生有一副冰肌玉骨,肤色比他白色的衬裤还要纯粹,看着都令他蠢蠢欲动。 男人暗影交织的眸底掠过笑意:“你故意的?” 晏凌抬起波光潋滟的眼瞥向他:“你自己说要伺候我的,我可没逼着你。” 秋老虎发威,马车内摆着冰盆,萧凤卿却感觉身上冒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握住晏凌纤巧的脚踝,轻柔使力给她捏着,眼见她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手下骤一用力,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整个人拖进自己怀里。 “本王就如你所愿,好好伺候你。” 晏凌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萧凤卿霸道地封住了唇,他扣住她的后脑,吻得又深又急,在晏凌的心潮惊起一池细碎的涟漪。 这个吻,有着出乎意料的甜蜜痴缠。 桌上的紫丁香散发袅袅香气,马车行至高坡渐渐摇晃起来,像一面水波粼粼的湖,湖底有两尾鱼相互追逐嬉戏,搅得水面波澜起伏。 晏凌挣扎着起身,面红耳赤地整理凌乱的裙裾,对上一边丸子纯净的蓝眼睛,想到方才那些情景都被它看到了,晏凌顿感羞耻。 她把萧凤卿从软榻赶下去,眸光不经意掠过他腰下,面颊又是一红,犹如云蒸霞蔚,美不胜收。 “再这么下去,老子大概连太监都不如了。” 萧凤卿靠在车壁,瞥了一眼晏凌羞赧的模样,只觉得浑身都难受,他偏转视线,不敢再看。 马车陷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静谧。 有馥郁甜美的芬芳萦绕在鼻息间,分不清是那一束婀娜多姿的紫丁香还是彼此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晏凌主动打破沉默,眼尾斜睨着萧凤卿:“你这是喜当爹还是真的当爹了?” 萧凤卿缓和了一阵子总算没那么狼狈了,他重新坐起来,捞过案几上的凉茶给自己灌了一口熄火,含糊不清道:“说八百遍了,迄今为止,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这是真心在求疑还是变着法儿想听表白?” “那好,你听清楚了。”萧凤卿托腮而笑:“我这么大,连个通房都没有过,虽然我外表看似浪荡不羁,但我拥有高洁的灵魂与纤尘不染的心。” “不要脸!”晏凌恼羞成怒,不假思索把手里的话本子往萧凤卿身上掷过去:“好好说话!” 萧凤卿接住那话本子,随意翻阅了几页,戏谑道:“才子佳人这么狗血的故事,你居然也喜欢看?我随便写写,都能比这些无病呻吟咬文嚼字的穷酸秀才写得好。真搞不懂写这玩意儿的人,十年寒窗苦读,举家散尽财帛支持,他们却拿学识来编纂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懂什么?贫苦人家的孩子要想出人头地,改变一家人的命运,要么科举,要么征兵。” 晏凌蹙眉,肃声道:“可是,即便二选一也未必有结果,大楚选才纳贤的门槛对平民而言,太高了。相比起来,氏族勋贵子弟轻轻松松就能飞黄腾达,因为他们有家族护持,就算是酒囊饭袋也能平步青云。” 萧凤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楚的氏族世家太多了,能留给平民出头的机会确实不多。” “以前在杭州认识一对祖孙,他们相依为命,孙子喜好读书,立志通过科举踏上仕途,祖父倍感欣慰,自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培养供读,于是他起早贪黑地摆菜摊赚钱。”晏凌的语气分外平缓:“后来孙子如愿考中解元,祖父心里很是高兴,砸锅卖铁为孙儿筹措了上京赶考的路费。” 萧凤卿静静地听着,见晏凌顿住了话尾,从善如流地接口:“然后呢?” “然后啊……”晏凌的表情有些恍惚,声调越来越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去秋来,花开花又落,孙子再没有回来过。老人家天天倚在门口,盼瞎了一双眼,等聋了两只耳朵,也没再亲眼见到过孙子归来的身影。” 萧凤卿默不作声,双目落在晏凌惆怅的面上。 “大家都以为是孙子发达了,所以嫌家贫,不肯再衣锦还乡,纷纷劝说老人不要再等,可老人坚称自己的孙子绝非那等狼心狗肺之人,春夏秋冬他依然等着。”晏凌平淡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直至老人去世,他的孙子都没有出现。” 萧凤卿思忖片刻,试探道:“莫非是孙子上京赶考的途中遇到了劫匪,那劫匪谋财害命,是以孙子早就不在人世了?” 晏凌叹息,深深地凝望了萧凤卿一眼:“你只猜对一半,孙子确实是碰到了劫匪,可那劫匪要的并非是财帛,而是他的才华。” 萧凤卿恍然大悟:“京中权贵逼迫孙子替考?” 三年一次的春闱,会有五湖四海的书生涌入骊京,他们囊萤映雪苦读数载,为的就是一朝功成名就蟾宫折桂。 然而,考生的素质参差不齐,有那废寝忘食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也有那浑水摸鱼满心滥竽充数妄图不劳而获的,后者经常以钱色利益诱使前者李代桃僵。 萧凤卿在骊京三教九流结识得多,其中就不乏那些为了功名利禄威逼利诱贫寒子弟假名托姓将名次拱手相让的。 “此事也是过了好几年才传回杭州,那时候,老人坟头上的草都把他的墓碑盖住了。”晏凌抿抿唇,脸上掠过一丝沉痛,唏嘘道:“骊京有纨绔逼迫孙子代考,孙子性情刚直,宁死不屈,结果被冤入狱,死时还不满二十二岁。” 萧凤卿漫不经心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晏凌扬扬手中的话本子:“贫苦人家的孩子来到纸醉金迷的骊京,处处都要花钱,还得托人走关系拜会考官以及一些学者大能请教学问,他们身上那点钱根本不够用。” “寒门书生在家乡敲髓洒膏倾其所有换来的钱银,或许还不如你们纨绔子弟在骊京挥霍的一顿饭。”晏凌似笑非笑地睇着萧凤卿:“写话本子就是书生们挣钱的高效方式,写出了名气,以后落榜没准儿还能另谋高就,倘若金榜题名,这话本子自然价值不菲。这里头寄托了他们对美好未来的遐想,也许在你看来不切实际,不过之于他们,却是悬梁刺股的动力。” 萧凤卿耐人寻味地笑睨着晏凌:“阿凌,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子,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五谷杂粮,当然比不上你所吃的珍馐百味。”晏凌挑眉:“少奉承我,我可不被你骗。” “我骗你做什么了?”萧凤卿眨眨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故意曲解晏凌的话意:“骗你行周公之礼?你我本是夫妻,我想要,还得骗你?阿凌,你这也太损我了。” 晏凌抚摸着丸子蓬软的毛发,没好气地踢了萧凤卿一脚:“满脑子都是污七八糟的事,你上辈子是和尚投胎吗?” 萧凤卿大言不惭:“上一世不知,这一世倒还真是,说不定过两日卧佛寺的主持就会来请我削发为僧,毕竟我身份贵不可言,请我去当镇寺之宝也算他们前世修来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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