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吟回到了四季小榭。 春袖正在屋里捣鼓药材,面上戴着薄纱,见到她,连忙放下手里的药杵迎上去。 “如何了?晏凌可有为难你?” 温月吟失笑:“未曾,你何以这么想?” 春袖扶着温月吟往里屋走:“而今晏凌差不多知道了你跟王爷的关系,我怕她刁难你,她那个人,看着温和随意,其实骨子里强势又霸道,如果她要拿捏你,真是易如反掌。” 温月吟漫不经心地听着,忽道:“我怎么觉得你在说君御?难道是晏凌越来越像他了?” 春袖一愣,她自知失言,急忙亡羊补牢:“哪儿啊?你别胡思乱想了,晏凌是晏凌,王爷是王爷,他们不相干。” 温月吟笑笑不说话。 春袖转眸瞥见低着头的侍琪,轻斥:“你也是个不省心的,不好好照顾你家姑娘,倒跑去和那等不入流的下人一般见识。” 侍琪是沈淑妃拨给温月吟的,闻言便小声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现在就去领罚。” 看着侍琪落荒而逃的背影,春袖一头雾水:“我不过就是说她几句,她还不高兴了?” 温月吟缓声道:“晏凌罚了她,她这时候不去,又要给人话说了,侍琪一心为了我着想,你别怪她。” 春袖深有同感:“晏凌可不好说话,侍琪落在她手里,不死也得掉一层皮。” 温月吟目光一闪,主动拉起春袖进了屋,嗅到空气中曼陀罗的香味,她鼻翼微动:“你又在调制摄魂香?” 春袖给温月吟取了一块面纱,示意她戴上,免得毒气侵袭,狐疑道:“上次调制的摄魂香也不晓得哪里出了错,居然让睿王错杀了白芷,我调配的分量明明没有出错,可王爷还是把我骂了一顿,睿王杀不杀白芷又有什么关系,我真是冤死了。” 温月吟的眸底掠过细碎微光,她若无其事地宽慰春袖:“白芷是晏凌的婢女,恐怕晏凌是因为白芷恼了君御,君御这才迁怒你。” 春袖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再看温月吟略显落寞的神情,她顿时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强行转移话题:“月吟,你的身体怎样了?快给我把把脉。” 温月吟笑着伸出手腕,春袖看到她腕上戴着的金铃手镯,奇道:“这镯子好久都不曾见你戴了,我记得还是你满八岁,淑妃娘娘特意赏给你的。” “昨日清理妆奁看见它,就戴了。”温月吟轻声解释:“之前都感觉挺沉的,像我这么细的胳膊撑不起,最近你帮我调养身子,我觉着自己似乎长了点肉,所以便拿了出来。” 春袖微微一笑:“戴着好,这是淑妃给未来儿媳妇的赏赐,你就得时时刻刻戴着。” 温月吟的脸上适时流露一抹羞涩。 春袖仔细给温月吟把了脉,沉吟片刻,笑道:“你身体近日好多了,我已经把药用在了女暗卫身上,再过几天,等我观察出结果了,就能给你服。” 温月吟有些不安,她咬着唇,充满希冀地看向春袖:“我的余毒真能全拔除?” 春袖犹豫一会儿,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七七八八,这方子还是我从师父的手札上看来的,就算不能全都拔除,至少也比而今这局面好,届时再用别的药给你调养,迟早能康复的。” 温月吟淡淡一笑,轻浅的话语不自觉流露出向往:“如此也好,我老拖着这么一副病歪歪的身子骨也不是事,平时看着你们朝气蓬勃,我也怪羡慕的。” 春袖素来怜惜她体弱多病,当即抓紧她的手郑重承诺:“我一定治好你。” 略微停顿,春袖又忍不住打趣:“到时候让你健健康康地嫁给王爷为妻!” 温月吟便低了眉眼,蛾眉婉转,顾盼生辉,连一向苍白的脸孔都平添几分娇媚。 “八字还没一撇,瞎说什么呢。” 春袖还欲再揶揄几句,不期然想到了晏凌,她面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固,当下也不再取笑温月吟,兀自拿着器皿进了里间碾药。 待春袖的身形消失在屏风后,温月吟的双眼倏然沉郁下来。 她垂眸,眸光萦绕着那只散发异香的小炉子,视线缓缓移动,凝定在炉子边零散的摄魂香丸上,那是不太成功的残次品。 漆睫翕动,温月吟取过其中一小块塞进衣袖。 睿王为何会杀掉白芷? 自然是摄魂香中加了别的东西。 懂医的,从来不只是春袖一人。 不过是旁人都不知道罢了,包括萧凤卿。 她原以为白芷的死能加深萧凤卿和晏凌的矛盾,可没想到,无论是客观亦或主观,冥冥中总有那么一些原因让他们越走越近! 但是没关系,无论他们的感情有多亲密缠绵,晏凌的身世就是一把悬在萧凤卿心头的刀。 温月吟勾勾唇,唇畔的笑意凝冷如冰。 她想到了被侍琪送走的那条手帕。 秋风瑟瑟,窗外的一串红婆娑摇曳。 嫣红的花朵映在温月吟幽深的眼底,像血光撞进了她的双眸。 …… 寒衣节临近,皇宫也开始准备祭祀事宜。 自从晏皇后招了建文帝的厌弃十来日都脱簪谢罪之后,各大世家都开始动起了送美人给建文帝的歪脑筋。 对于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建文帝照单全收,还封了几个位分不低的贵人,他自觉身体有亏,那些美人又很快令他重振了男人的雄风。 然而,时间久了,建文帝不由得想起晏皇后。 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曾经还有过三个孩子,就算晏皇后此次的确惹恼了他,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还是不免怀念起晏皇后的好。 这一夜,有宫人在廊檐下点起了宫灯。 灯下看美人,分外妩媚妖娆。 建文帝又临幸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其中一少女媚态十足,敛眸低眉间,颇有几分熟悉,建文帝定睛看去,终于明白那自心底一闪而过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少女,极像晏皇后年轻时的神韵。 不但是容貌,即便是媚色入骨的眼神都如出一辙,在龙榻上承欢的风情亦是一模一样。 建文帝定定地审视着那少女,从头到脚,目光犹如刀刃寸寸划过,再不复床笫上的疯狂。 “皇上……”少女吞了口唾沫,被建文帝阴鸷的眼神盯得头发发麻,她穿着暴露,胸口的美景一览无余,大抵是想到建文帝刚幸了自己,她大着胆子,赤足膝行上前,白嫩小手勾住建文帝的腰带,娇滴滴道:“皇上!” 谁知,话音刚落,建文帝猛然踹开了她。 少女猝不及防地摔倒,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雪亮的刀芒骤然横过她纤细的脖颈,紧跟着,一股冰凉的剧痛从脖子迅速传到四肢。 眼前遽然一黑,她沉沉倒地,所有的意识都被疼痛吞没,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唯剩那双装满惊恐的翦水秋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建文帝。 建文帝阴沉着脸,丢开了染血的刀。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另一个少女恐惧地扑倒在地毯,浑身抖如筛糠。 建文帝面色森冷,听到这聒噪的声音,他拿起刀抵在她脖子上,寒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近来不少门阀氏族都争先恐后往宫里塞人,建文帝也乐得享受,所以对那些鲜嫩可口的美女来者不拒,如今看到有人送来了酷似晏皇后的美人,他的疑心病又发作了。 他对晏皇后的看重,天下皆知。 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想利用他对晏皇后的宠幸做什么?难不成又打算培养出第二个晏皇后? 建文帝越想越暴躁,直接提刀割断了那少女的喉咙,直到耳边没了任何声音,建文帝终于觉得清净了,狂躁恣睢的心情渐渐平息。 满殿都是血腥味,刺鼻得很。 建文帝披好外袍,面无表情地出了内殿。 单公公侍立在一侧,见状,朝身后的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机灵地进殿拖出了那两具女尸。 邢公公亦步亦趋:“皇上,您想去哪儿?” 建文帝不悦地皱眉:“这整座皇宫都是朕的,朕有哪里去不得?” 邢公公讪然地笑了笑:“是老奴多嘴了。” 建文帝扭身瞥向恭顺静立原地的单公公:“单福全,你跟着朕。” 单公公弯腰,低声应诺。 …… 出了盛乾宫,深夜的寒气扑面而来。 建文帝摁着眉心清醒了几分,放眼四顾,偌大的皇城四四方方,华灯闪烁,环佩叮当的宫女穿行在长廊,满目锦绣,却没有他眼熟的。 “去未央宫。” 在寒风中伫立良久,建文帝上了龙辇。 龙辇铃铛轻响,于夜色下渐行渐远。 单公公默不作声地垂着头,眼中情绪莫名。 到了未央宫,建文帝有顷刻的出神。 晏皇后立后那日,他把凤栖宫改成了未央宫,牌匾是他亲手题写的。 长夜未央,他希望晏皇后的宫殿永远都能保持灯火辉煌,晏皇后也没让他失望,未央宫的火烛二十年如一日地燃着。 每当他驾临未央宫,远远的,这未央宫便仿佛一座流光璀璨的水晶宫。 可是,目下的未央宫却黑漆漆的。 注视着黑布隆冬的未央宫,建文帝眸色深深。 单公公识趣地挥退了抬龙辇的人。 建文帝定足片刻,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步伐迟滞缓慢,少了以往的稳健。 单公公目送建文帝的背影被黑夜逐渐掩映,眼中闪动着诡异莫测的光。 建文帝缓步走进未央宫,令他意外的是,宫殿里连一个宫人都没有,他出现这么久,也不见谁来迎接。 晏皇后这一阵子的确是不讨他欢心,可之前他盛宠她了几十年,她本人掌控后宫也手腕狠厉,按理说,宫人们应该不敢怠慢她,但是眼下的所见所闻,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建文帝眯眸,心底多了份勃然怒意。 晏皇后是他的妻子,就算要落面子,也轮不到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正想着,忽然远处有隐约的歌声飘入耳朵。 那乐音空缈苍凉,透着淡淡的寂寥。 无端的,建文帝的心被这歌音揪了一下。 似是鲛人在月光下发出了某种摄人心魂的召唤,建文帝身不由己地往内殿走去。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在建文帝踏足内殿的刹那幽幽响起,幽微清馥的芳香盈满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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