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萧凤卿平日智珠在握,但当噩运发生在他心爱之人的身上,他也不过是个不敢接受现实的凡夫俗子罢了。 不远处,仲雷被一干侍卫押着,秋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找萧凤卿求情又不敢开口。 温月吟瘫坐在距离萧凤卿几步开外的地方,面色苍白,眸光虚弱,整个人丢了魂似的。 她忘不了,得知晏凌跳下去的澜江有火药之后,萧凤卿不假思索地随她一起跳进了江水。 她更忘不了,飞箭簌簌,晏凌将她丢给萧凤卿时,萧凤卿正眼都没瞧她一下便直奔向晏凌。 彼时那么多箭,他既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也不担心她是否会被误伤,他满心满眼都是晏凌。 温月吟水漾的眸子抬起,眸光凝定在萧凤卿雪白的脸庞,他的发髻散了,脸上还有被江下碎石划破的细小伤痕,他素来爱惜自己的容貌,如今却连面颊有伤都置之不理。 一股巨大的恐慌像泡了水的湿棉花将温月吟的心缠裹,让她一时间透不过气来。 想着,温月吟忽然开始恐惧,假如萧凤卿察觉是她给晏凌下蛊,他会怎么待她? 温月吟瑟缩了一下,心烦意乱地绞着手帕,一错眼,就对上花腰别有深意的打量,她微讶,仓皇垂首,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悲哀又可怜。 花腰一哂,移开视线,看向不断有侍卫上岸又下江的澜江,说实话,她对晏凌能否生还已不抱微末希望,本来萧凤卿的计划就只有七成把握,后面又发生了那么多突发意外…… 只能叹一声,计划不如变化,人算不如天算。 第262章 他们再无可能破镜重圆 萧凤卿一动不动地坐着,目不转睛凝着澜江,寒凉刺骨的滂沱雨水笼罩着他,周遭空气湿冷,令他几欲窒息,胸口一阵滚烫一阵冰冷。 他早就预料到这辈子或许再也见不到晏凌了,但他真的从没想过,会是以阴阳相隔的方式,他明明不是这样筹划的。 他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可现在,他很后悔把晏凌带到骊京,更后悔在她生命走到尽头的最后一刻,他都在戴着面具对待她。 他送她上摘星台,是想安排晏凌假死,毕竟她身上的蛊毒不能再拖了,西秦人擅长用蛊毒,赤鹄恰好是西秦世子,他把晏凌交给赤鹄,为的是让她尽快解蛊。 他任由死士行刺她,是因为那批刺杀晏凌的死士有他的人,摘星台下也有他早就安排的暗卫接应,她跳江逃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她那么刚烈的性子,怎么可能受制于人? 只要晏凌能以死人的身份离开骊京,沈淑妃便再也不能伤害到她,此后,哪怕她得知真相回来报仇,他都可以欣然面对。 他与她同穿红衣,是想重温当日成亲的光景,月汐锦是老皇帝赏赐的,他并不知晓温月吟也有,还扯上了嫁衣这一套说辞。 他故意羞辱她,激怒她,是想打消沈淑妃的戒心,为她争取活下来的时间,也是想催她快点逃跑,他连澜江上游何时关闸都算好了。 可她没能体会到他的用意,平日那般聪明的人,昨夜变得格外执拗,字字句句都在细数她所承受的伤害,情绪更是失控到无法控制。 无论她挟持秋眉还是温月吟,他都是乐见其成的,起码沈淑妃的顾虑又多了一层,谁知沈淑妃宁可牺牲她们两都要杀了晏凌,甚而用秋眉来试探他跟丁鹏。 那一刻,唯独萧凤卿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害怕。 他故意用自己的后背挡住箭矢,本来以为她真的要带着温月吟逃走,结果她迟迟不肯离开,她还问他对她有没有过丝毫真心。 他当然不能说有,否则等待她的就是万箭穿心,他是镇北王的儿子,他岂能公然相救? 他有他的责任,他有他的使命,他不能三番两次为了她更弦易辙。 她太傻了,他人就在她面前,她手里又有刀,明明对他恨之入骨,却连捅他一刀都做不到。 萧凤卿笑出了眼泪,平日恁般爱憎分明的人,看着心狠手辣,其实从没想过伤害他。 嘴上从不愿意吐露真情,然而,死士突袭的刹那,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他。 那一句句失去理智的勃然痛斥,怨怼他的同时,何尝没把她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她永远都不知道,她摔碎玉珏、截断青丝立誓之时,他的心有多痛,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们这辈子再无可能破镜重圆。 可这还是能承受的,他只希望她平安地活着。 最后,她终于要逃了,他暗暗窃喜,哪怕筹划穿帮也没关系,所以他飞身替晏凌挡住了箭,可他万万没想到,下方等着她的不是生路,而是一条再不能回头的死路…… 随着又一波侍卫的无功而返,萧凤卿的背又佝偻了一些,心越来越冷,哪怕内心深处知道答案,他也固执地不愿去接受晏凌的死。 凌乱又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萧凤卿僵硬地转过头,晏衡冒雨大步而来,面色惶然。 还没靠近澜江,晏衡焦灼的声音就透过雨幕贴耳传来:“阿凌呢?我女儿呢?!” 他是睡梦中被下人叫醒的,听闻萧凤卿遇刺晏凌落江的消息后连袜子都来不及穿,匆匆套着靴履就出了门。 无人应答晏衡,他们有志一同地瞥向萧凤卿。 第263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晏衡也转眸看了过去,看清萧凤卿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他心里猛然咯噔一下,那瞬间,他甚至不敢上前,就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然而,晏衡毕竟纵横沙场多年,他很快稳住自己的情绪,朝萧凤卿快步走去。 “宁王,我女儿呢?”晏衡一开口,嗓音同样嘶哑:“找到了吗?” 萧凤卿不置可否,转眸,看到侍卫们面露难色不肯再下江,他挣扎着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直奔江边。 “王爷!”见状,白枫慌忙拉住萧凤卿,大声劝阻:“您不能再下去了!这么冷的天,就算您有再好的武功底子也熬不过!” 萧凤卿眸色猩红,一掌拍开白枫的手:“滚!” 见此情景,晏衡哪里还能不明白。 过来之前,他还勉强抱着一丝希冀,祈祷是打听消息的小厮出了差错,可眼下看来…… 他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高大的身形微晃。 泪水和着雨水接连爬满了晏衡顷刻间苍老的脸庞,他神色难掩悲痛,一声呜咽从喉咙口溢出来。 “阿凌……阿凌啊,你怎么就不给爹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你让爹这把年纪还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于心何忍啊!” 晏衡痛悔不已,他不该同意晏凌回京,更不该让她嫁给萧凤卿,他好好的女儿,没过过几天舒心安稳的日子,就这么没了! “我女儿到底怎么死的?”晏衡面色骤变,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萧凤卿,蒲扇一样的大手牢牢擒住他的肩头:“你答应过我会善待阿凌!这才过了几天?我活蹦乱跳的女儿嫁到你王府,如今居然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你为什么不护着她?是不是因为你的真实身份!” 萧凤卿毫不客气地甩开晏衡,冷言道:“如若你真心疼她,就不会她一出世便把她孤零零地扔去杭州,当日朱桓要你交出五军都督府的兵权来交换她,你不也没立即同意吗?扪心自问,你对晏凌的父女情又有几分真伪?” 晏凌自嘲世上没有人真心疼爱对待过她,他此刻忆起便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揪得生疼。 她什么都知道,看得通透,所以从来不纠结得失,她活得洒脱清醒,是她的羁绊确实太少。 晏衡沉痛的神情猛然一滞,目光慌乱一闪,下意识辩驳:“我那是迫不得已!将自己亲生的骨肉送人,你以为我好受?” “迫不得已……”萧凤卿气若游丝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不知想起什么,眼底突如其来燃起了一片大火,烧得眼眸赤红,他苦笑,嘶声道:“呵,人生在世,谁没有逼不得已的时候?可因为不得已,就要委屈甚至牺牲掉至亲至爱之人吗?” 他似是在质问晏衡,又似是在诘问自己,表情茫然而伤痛,桃花眼藏着令人心惊的绝望。 晏衡愣住了,眼前的萧凤卿颓唐得无以言表,薄唇发白,上面还滚起了一层皮,俊美的面容憔悴不堪,脸庞微湿,分不清是雨水亦或…… 他心头一蛰,不忍再逼问,红着眼转过了头。 萧凤卿执意再次下江,白枫根本拦不住,就在这时,浑身湿透的赤鹄忽然走了过来,他眸有晦色,迟疑片刻,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萧凤卿。 “王爷,这是在下游的江底找到的,是……王妃身上穿的那条衣裙的布料。” 萧凤卿僵住身体,垂眸看去,赤鹄双手捧着一截布条,布条还很新,没有褶皱,在黎明到来前的黑暗中因灯火的照明而散发熠熠金辉。 恍然间,他的脑海又浮现了那一幕,一身红衣的女子凭栏而立,刀斩青丝,她放声大笑,说:“昔日结发成夫妻,今日截发为断情!” 第264章 斩青丝,断情丝 萧凤卿颤着手接过那截布料,抿抿唇,又缓慢地从怀里掏出那束晏凌斩断的青丝还有一个蓝色的香囊。 衣袍在冬夜中结了冰,他费力地探入衣襟,指尖冰凉凉的,冷得沁骨戳肺,唯有贴着头发与香囊的胸口仍尚存余温。 他神色木然,将三样东西紧紧握在掌心,攥得掌心渗血,仿佛这样便能挽留住晏凌。 他还记得晏凌红裙如火的俏丽模样,他也记得每次用手替她梳理发丝时,那柔滑美妙的触觉,他更记得当日以双珏定情的灿烂朝阳。 但是一转眼,她人就没了。 她什么东西都没给他留下,除了一块布料,一缕青丝,一袋碎玉,她什么都没留给他。 斩青丝,断情丝。 她如此决绝刚烈,在他的生命中消失得干干净净,几乎不留痕迹。 她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她死,怎么可能呢,从他承认自己爱上她的那天起,他从未想过杀她。 他只是想她安然地活着,盼着她全身而退。 他错了吗? 萧凤卿默不作声,脚步虚浮地走了几步,眺望着奔腾不息的澜江,双眼通红,冷风灌进他的喉咙,灼烧的刺痛感直抵心脏。 “那日在栖霞谷,我赠她半珏,她却言此珏通玦,是为诀别之意,我听了便觉害怕,但她又笑称那只是在开玩笑。” “我怎么就那般傻,竟信了她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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