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卿五指猝然收拢,碎玉锋利的棱角将他的手掌割破,殷红的鲜血一线线从指缝挤出,因为用力过度,手臂肌肉贲起,两处冻结的伤口也迸裂,温热的血淋湿了他半边袍角。 “君御,你别这个样子!”温月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扑到萧凤卿身边抱着他:“她死了!她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你听清楚了,她尸骨无存!你如今这样作践自己又有什么用?我求求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我看了会心痛啊!” 见状,晏衡眼皮重重一跳,怒火让他发白的脸孔烧红,大声痛骂:“萧凤卿,你不是说只有阿凌吗?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有几个女人?你把阿凌当成什么了?” 白枫和赤鹄急忙拽住要冲过去的晏衡,晏衡一次次挥开两人:“别拦着我,我要打死这不懂珍惜的混账!” 尸骨无存…… 温月吟这一大段的话,萧凤卿都没听进去,晏衡的怒斥,萧凤卿也不在乎,他唯独清楚地听到了“尸骨无存”这个极其耳熟的词。 为什么会耳熟呢? 萧凤卿怔怔地回想,眼底渐渐浮起稀薄的雾霭,晏凌挟持温月吟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只要她敢伤害温月吟,他便叫她尸骨无存…… 最终,如他所言,她也的确尸骨无存了,就在他面前。 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能忍心对她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该死的人是他,今后,他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他蹙起眉,心头像被人挖去一大角,疼得他不适地弯下了身体,削薄的唇紧抿着,一丝血痕悄然淌落,生平第一次,他总算知道了何为心如刀割。 萧凤卿没法儿呼吸了,他浑身都疼,脑海中那人的一颦一笑尽数化作了温柔刀,刀刀落在他心上,蚀骨的疼痛席卷周身。 铺天盖地的回忆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本就难以负荷的身体,萧凤卿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湿凉的江岸。 意识模糊中,仿佛又看到了巧笑倩兮的晏凌。 犹记新婚后的第一天,他替晏凌描眉挽鬓,镜中男女珠联璧合,比画中人还般配。 当时只觉自己在虚与委蛇,今时却幡然醒悟其中的岁月静好,那是他一直求而不得的。 可惜……全被自己亲手毁了。 萧凤卿缓缓阖眼,水痕从眼角蜿蜒。 “君御!” 温月吟大骇,手忙脚乱地用帕子帮他擦去了唇畔的血,可是无论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越来越多的血从萧凤卿嘴里喷出。 赤鹄与白枫亦是脸色大变,纷纷上前替萧凤卿把脉,赤鹄扣住萧凤卿的腕脉探查,沉默半晌,他语气凝重道:“王爷这是心伤,而且他这一晚上都差不多泡在江水里,就算是铁打的也扛不住,得赶快回王府疗伤,不然他的心脉只怕会留下病根。” 白枫犹疑:“那……还找不找?” 其实在场者都深知找到晏凌是不太可能了。 赤鹄侧眸看了眼纵使昏死还紧握着那布料不放的萧凤卿,神情坚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265章 宁王妃……殁了! 这夜,不断有宁王府的侍卫出入城门,澜江两岸灯火通明,宁王府的人彻夜搜寻下落不明的宁王妃。 这夜,皇宫的御医署人仰马翻,出动了无数御医夤夜前往宁王府给昏迷的萧凤卿看诊。 太子得知萧凤卿遇刺的消息后,装腔作势地派了人在骊京内外进行时地毯式的摸排查访,一见矛头隐隐指向朱桓,立刻迫不及待地在朝堂兴师问罪。 骊京的百姓也听闻了晏凌落江的意外,唏嘘之余也纷纷惋惜红颜薄命,不痛不痒的感慨之后便各自忙活起了生计,毕竟年节快到了。 天明时,天空仍旧灰蒙蒙的。 昨日还是艳阳高照,今日太阳却像被浓雾云翳扯进了千尺深渊,怎么挣都挣不出来。 汀兰院中,慕容妤在小佛堂待了大半夜。 她昨夜没睡好,脑子浑浑噩噩的,心情烦闷不安,只能寻求佛祖的慰藉。 在小几旁坐定,慕容妤唤道:“朱嬷嬷。” 对方没应声,可空气里又有第二人的呼吸声,慕容妤耐着性子再次喊:“朱嬷嬷?” “诶,夫人!”朱嬷嬷猛地回过神,看了眼慕容妤在桌上摸索的手,意会:“您是要喝水吗?” 慕容妤颔首,又疑惑道:“你是怎么了?心不在焉,你很少这样的,是有什么心事?” 朱嬷嬷神色一僵,若无其事地讪笑:“老奴哪儿有什么心事,老奴……” 顿了顿,朱嬷嬷仔细观察慕容妤的面色,犹豫道:“老奴是担心宁王妃,也不晓得她怎么样了。” 话落,朱嬷嬷便看到慕容妤骤然晦暗的脸色。 慕容妤同晏衡分房多年,昨晚小厮来报信的时候闹得动静太大,慕容妤自然也听见了。 虽然慕容妤表现的无动于衷,可若真的满不在乎,也不至于辗转反侧,最后还去了佛堂。 莫提朱嬷嬷,就是慕容妤自己,精神都不大好,如今听朱嬷嬷提起,她不自觉失了神。 鬼使神差的,想到晏凌或许会出事,慕容妤的心就砰砰跳个不停,似乎被什么揪住了,所以她只能去佛祖前求个心安。 可过去了整晚,她的心至今依旧没着落。 “晏凌功夫不错,应该是没大碍的。”慕容妤轻声说,随后也不知想起什么,目光中有幽芒闪过:“那丫头命大得很,当年在庄子上都能逃过一劫,现在长大成人又有了自保的能力,一定会没事。” 朱嬷嬷勉强笑笑,心里头默默祈祷着另一件事,她仍是有些神不守舍。 倒茶的时候没注意,以致于茶水漫出了杯沿,直到慕容妤提醒才意识过来。 “你还在挂念晏凌?”慕容妤的语气不辨喜怒。 朱嬷嬷局促:“总觉得心头发慌,不踏实。” 慕容妤沉默一会儿,松了口:“那就再去找府里的人打听打听。” 昨夜慕容妤下了令,院子里的人都不许谈论晏凌,是以直到现在,朱嬷嬷都不清楚晏凌是死是活,一整夜都没睡好。 慕容妤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忽道:“你最近好像很关注晏凌。” 朱嬷嬷欲言又止,许久,她把心横下来,终于鼓足了勇气:“老奴……” “夫人。”莺哥捧着早膳轻步走进内室。 朱嬷嬷只好止住话,又莫名舒了眉眼。 慕容妤偏头,听着莺哥放早膳的声音,指腹缓慢地摩挲过手腕上的佛珠,漫不经心道:“国公爷回来了吗?” 莺哥恭敬答话:“回来了。” 慕容妤眸色微动,又拨了一粒佛珠:“他几时回来的?这会儿又歇下了?” 莺哥默然几息,咬唇低声道:“国公爷快天亮才回来,一直坐在中堂,后来还吩咐了荣管家……将府中的红灯笼撤下来……还有爆竹那些物事也收起来了……” 慕容妤手下的动作一滞,眉心倏然跳了跳。 朱嬷嬷大惊失色:“莫非宁王妃她真出事了?” 莺哥嗫嚅:“他们都在传,宁王妃……殁了!” 第266章 真正的母女连心 慕容妤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这一瞬的感觉,就好像她心里长久以来都绷紧了一根弦。 然后,这根弦猛地就断了,弦线陷在心中,一拉一扯,俱是疼痛无比,且那痛楚极其隐晦。 “怎么没的?”慕容妤脸色微白,哑声问:“不会是搞错了吧?遇刺的时候,也没人保护?” 莺哥的语速极为缓慢:“宁王昨夜同王妃在北城从前那家叫长安居的酒楼游玩,侍卫本来就没带多少,刺客出现时,王妃为护着王爷失足摔进了澜江,没想到……澜江里面还埋着火药,王妃掉进去没多久就、就爆炸了!” “天啊!”朱嬷嬷瞠目,惊恐地捂住嘴。 慕容妤心惊肉跳,面上却极力不显,她定住心神,喉咙艰涩地挤出声音:“没找着人?” 莺哥服侍慕容妤多年,知晓慕容妤对晏凌的龃龉。 然而,此时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事还有那个见过寥寥几面的女子,她悲声道:“澜江里头埋上了火药,就算只是在宁王妃附近爆炸,宁王妃也逃不过呀,她终究是人,不是神,再好的功夫又管什么用?奴婢听说,国公爷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腿还发软。” 闻言,慕容妤手中的佛珠蓦然掉在了地上。 苏眠的女儿死了,她应该感到高兴的。 可是…… 慕容妤抚上自己的胸口,阵阵绞痛令她眼底情不自禁浮起了薄薄的水花,她勉强笑笑,为自己内心的剧烈波动找借口:“念经念得太久,还真把铁石心肠给炼化了,那孩子是生是死,同我又有何关联?” 话虽这么说,慕容妤的脑中却不由自主出现了她与晏凌相处的一幕幕。 不久之前,她还打过晏凌一耳光,这么一想,右手都微微发抖,那种懊恼的情绪再次卷土重来,让她自责难安。 “夫人……您别难过。”朱嬷嬷的脸上愧疚和心痛交织,她颤颤地扶着仿佛随时能倒下去的慕容妤,藏在心底的话在喉间绕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本来就是没影儿的事,尚未得到证实,更何况晏凌现下已经死了。 不管是真是假,她都得把自己的猜测牢牢锁在心中,她不能让慕容妤再崩溃一次。 不然,慕容妤也活不成了。 “我难过什么?她娘害死了我女儿,这也算一报还一报了。”慕容妤深深吸气,面孔依然苍白,她无力地挥挥手:“莺哥,把这些早膳都撤了,我没胃口。” 莺哥退下之前,慕容妤又叫住她:“汀兰院的红灯笼还有窗花,也全换了,叮嘱院里的下人,说话行事注意点,别犯了忌讳。” 枯坐良久,慕容妤转头对朱嬷嬷轻轻道:“头疼得厉害,你扶我去佛堂,我还有佛经没抄完。” 这是慕容妤的习惯,一旦遇到无法疏解的事就会用佛经来寻得心潮的宁静。 朱嬷嬷目光复杂地瞥了眼慕容妤,慕容妤看似面色如常,语气却极是低落。 沉了沉心绪,朱嬷嬷越发觉得自己不该再去揭慕容妤的陈年伤疤。 记起自己刚寄回老家的信,她决定稍后再去信一封,收起自己打听旧事的心思。 逝者已矣,有的秘密就让它随着时光掩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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