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又有两三个御医从大门陆续步出。 冰凉的雪花扑面,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叹息一声,随后步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马车。 其中一位白胡子御医用不大不小的音量怅然叹息:“久闻宁王对王妃一往情深,我本还不相信,如今见着王爷昏迷不醒的样子,我倒是深信不疑了。” 另一位年轻点的欣然赞同:“从前宁王是骊京出了名的浪子,目下却为了亡妻呕血败了身体,这可真是令吾等动容。” 又是声声扼腕的长叹,御医们似乎压根儿没看到门口偷偷听墙角的百姓,兀自走远了。 于是不出一个时辰,宁王因为遭受丧妻之痛而吐血的惊闻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众人齐齐感佩萧凤卿用情至深的同时,不免又想到了曾在大庭广众纠缠晏瑶的太子。 第267章 榨取晏凌最后的价值 人同人果然是大不相同。 太子失妻不到半年就春心荡漾向新欢,宁王素来肆意妄为,可碰上妻子的突然离世,又是呕血又是昏厥的,其情深似海的真心令人刮目相看。 沈淑妃听到来自民间对萧凤卿的赞扬后,满意地挑了挑眉,笑着叮嘱胡嬷嬷:“替本宫好好赏赐那几个御医。” “是。”胡嬷嬷犹豫片刻,觑了眼沈淑妃:“刚才听御医说了,七爷到现在还没醒过来,胡话就没停过,句句不离晏凌,老奴觉着,七爷这次是真的伤了心。” 沈淑妃嘴角的笑意淡了淡,意味不明地看向北方:“他这性子像他爹,长情又专情,倘若萧胤还在世,也会感到骄傲吧。” “可是,萧胤不在了,他们夫妻都被晏凌的爹娘害死了。”沈淑妃眸光泛冷,话锋陡然一转,冷声道:“老七的优点也就成了最大的缺点,本宫不能让他有任何软肋。” 胡嬷嬷摇头叹息:“老奴也没想到七爷竟然对晏凌情根深种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七爷从小最听您的话,事事都考虑您,但为了晏凌,他忤逆过您无数次,昨晚在摘星台还差点对您动了手……” 萧凤卿看到晏凌殒身的澜江被炸开,当即就发了狂,双眼如同两块黑色的寒冰,谁拦着他不让下江,他直接一掌把人劈飞。 包括沈淑妃都被他的掌风殃及,胡嬷嬷眼下回想都不由得心有余悸。 那么可怕的萧凤卿,她从没见过。 萧凤卿自幼情绪内敛稳重,未曾失控至此。 后来沈淑妃坚持带走仲雷两兄妹,萧凤卿喝令赤鹄领着暗卫将他们夺了下来。 沈淑妃忌惮天将破晓,不欲闹大,只能暂时妥协,但也警告了萧凤卿莫让北境人心寒。 沈淑妃冷冷眯眸,漠然道:“木已成舟,晏凌如今魂归黄泉,老七就算再怎么放不下她,还真能跟阎王爷抢人?时间长了,他自然就会忘了她,他是要君临天下的人,将来还不知道要经受多少考验,情关固然难过,可熬过去了,便是真正的无坚不摧之人!” 胡嬷嬷抿了抿唇,问出心中盘亘已久的迷惑:“娘娘,您为何一定要晏凌死呢?” 沈淑妃恍惚一瞬,再开口,她的语调染上一丝若有若无的落寞:“只是为了报仇而已,当年萧胤遭难,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过,而今总算有了机会,只想做得更多。” “人心都是肉做的,你真当我想逼死晏凌吗?”沈淑妃长长叹了一口气:“本宫昨晚只要闭上眼,就会梦到晏凌血肉横飞的样子。” “经此一事,七爷将来只怕会恨您。”胡嬷嬷忧心忡忡:“他不日登基,沈家就是他名义上的母族,以后他会不会冷落沈家?” 沈淑妃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嬷嬷可知萧胤他败在何处?” “老奴不解,请娘娘赐教。” 沈淑妃悠然地踱着步子走到一盆水仙前,她拾起剪子修理花叶,不疾不徐道:“萧胤重情重义,这是他最大的弱点,守成之君可以宅心仁厚,开国之君却必须心狠手辣,本宫对老七的期望不止于希望他反了萧鹤笙。” “一个处处被情义掣肘的皇帝,又能走多远?沈家人倘若真有本事,无需老七照拂也能够再创辉煌,况且本宫抚养老七,本来就不是奔着成为新皇母族这条路去的。” 这意味深长的话语一落地,胡嬷嬷立时心领神会,她心悦诚服地点点头:“娘娘高瞻远瞩,七爷定能成为旷世明君。” 沈淑妃清寒的脸色稍霁:“吐血并非是小问题,从本宫的私库多拿些好药材送去宁王府,嘱咐月吟好生照顾老七,还有一天便是皇祭,万万不能出差错,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胡嬷嬷应下。 沈淑妃又沉吟道:“老七为晏凌伤及心脉的事不要刻意传播,注意分寸。” “七爷那里若晓得了您利用晏凌为他造势的打算,又该不满了。” 胡嬷嬷不赞同地皱眉,近前两步,试着劝阻沈淑妃:“人都死了,何必再让她干扰七爷?” “有的时候,活人恰恰比不过死人,不管怎么说,晏凌也算是为七爷而死,又是那样一个水晶心肝的女人,”胡嬷嬷语重心长:“七爷越是愧疚越不能忘记她,长此以往,她不就在七爷心头扎根了?” 第268章 我的命,早就丢在了摘星台 沈淑妃眼眸微动,想了想,终于改了主意:“说的也有道理,凡事适可而止,本宫越是这般,晏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越高。” “老七病重,王府也没个主事的女主人,晏凌的丧葬无人操持,你再让人送些置办丧事的东西去王府,这么多人看着呢,终归是婆媳一场,排面隆重些。” 言罢,她略略抬头,露出舒心的笑容:“去把本宫培育的那几盆花拿来,本宫今天心情不错。” …… 萧凤卿躺在榻上,面容苍白,额角冷汗淋漓,眼珠不安地转动着,破碎又清晰的画面在他脑中走马观花地掠过。 静谧无人的长街,他背着晏凌走过了一棵又一棵栀子树,花香清甜,犹如暗夜精灵,快活地追逐着他们。 他偏过头,她恬静的睡颜赫然映入眼帘,温热的呼吸浮动在他鼻息间。 “晏凌,你别喜欢我,我配不上你的喜欢。” 群狼肆虐的猎场,绯衣似玉的女子一箭射穿那只即将咬破他喉咙的郊狼,眉眼桀骜冷冽。 残阳如血,他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心脏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而剧烈跳动。 栖霞谷暮色苍茫,他们在河边嬉戏打闹又在撩人的夜幕下于葳蕤花海斗剑。 旭日东升,晨曦破风,他见到了她比朝阳晚霞还美的微笑。 情景倏忽一变,他们置身在花灯如昼的玉带桥,她懒散地倚靠在栏杆一侧,星眸慵懒如猫,眸底含着滢滢笑意:“你为何喜欢我?” 他迎视着她明亮灿灿的凤眸,呼吸发紧,耳廓悄无声息地漫开一层薄红。 可还不等他回答,这锦光流艳的画面倏地被蒙上了灰蒙蒙的色彩,连那活色生香的人都瞬间黯然失色。 他又惊又急,心里忽然变得惶恐,生怕眼前人真的消失,正想走上去,地面一阵剧烈颠簸,当他定下神,发现自己和她又来到了摘星台。 灯火璀璨、寒星皎月的摘星台,飞雪漫天,她朦朦胧胧地立在阑干边,影子只虚虚一条,静默地望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被她哀伤的眼神刺痛了心,难过又后悔,大步上前想抱抱她,她闪躲着,飞快地逃开了。 “阿凌!” 他惊骇呼喊,却骤然察觉自己发不了声,脚下也如同生了根,根本提不起。 冷风袭面,满月逐渐透出稀薄的血色。 他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抹红影翻身跃下摘星台。 紧跟着,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水花冲天而起,彻底吞噬了她。 “阿凌……阿凌……晏凌!” 萧凤卿猛然坐起,眼瞳急剧收缩,满头大汗。 一只带着兰香的素手轻柔贴上了他额头,少女惊喜的询问声轻叩耳畔:“君御你还好吗?” 萧凤卿循声侧眸,温月吟坐在他榻边,满脸关切,许是一晚上没睡,眼睑处还有隐约青黑。 萧凤卿冷漠地撇开头,避开了她的碰触。 温月吟眼色一黯,失落地垂下双眸。 房里,白枫等人也在。 萧凤卿捏了捏眉骨,嗓子火辣辣地疼,他咳嗽几声,黑眸深沉阴郁,情绪莫测地瞥向白枫:“晏凌呢?” 几人面面相觑,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肯触萧凤卿的霉头。 半晌,赤鹄硬着头皮低声禀报:“王妃的去向……还没线索。” 因着不想刺激到萧凤卿,他换了比较委婉的说辞。 事实上,在场的人人都心如明镜。 晏凌没救了。 萧凤卿的手指攥紧榻沿,默了默,突然掀开被子径自下了地。 温月吟眼眶一颤,不敢置信地抬眸:“你还要去找那个女人是不是?” 萧凤卿充耳不闻,套上长靴就疾步走向门口。 温月吟再也顾不上矜持羞涩,她大步追上萧凤卿,纤细的手臂从身后死死环住他。 “你够了!”温月吟失声痛哭:“你昏迷了整整一天,我守了你一整天,你醒来之后问过我吗?我一个大活人还比不过晏凌一个死人吗?你是不是忘了,你们是在做戏,做戏!” 萧凤卿面无表情地站着,一双墨眸风雨欲来。 温月吟抱紧他,继续哭诉:“她死了就算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手?你伤得这么重,吐了那么多血,你不要命了吗?” 萧凤卿没有血色的薄唇紧紧抿着,深眸幽黑,双手紧攥成拳,他抬手坚定而不容拒绝地一根一根打开温月吟箍着他腰部的手指,沙哑着声音说:“我的命,早就丢在了摘星台。” 第269章 他彻底看清自己的心 话音落地,不止是温月吟,其他人也愣住了。 这个男人说,他的命,早就丢在了摘星台。 什么意思? 这一刻,饶是八面玲珑的花腰都看不透他了。 温月吟浑身一震,泪眼朦胧地看着萧凤卿,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 萧凤卿漆黑的眼眸望着浮梦园的方向,俊脸苍白如纸,他一字一顿:“在摘星台的时候,我的命就已经丢了,如今活下来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个女人在摘星台毅然决绝地纵身一跃,改变了很多事,也让他彻彻底底看清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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