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卿并非无的放矢之人,兼之朱嬷嬷与涂氏的证明,晏凌恐怕真是晏瑄! 而他,身为亲生父亲,这些年是如何待她的? 不能想,多想一分都觉得肝胆俱裂。 “夫人!”朱嬷嬷悲恸地抱着慕容妤:“大小姐出生之时,恰逢您难产,老奴那时全部的心神都在您身上,根本没听清表妹的提醒……老奴不知道自己弄错了襁褓,老奴看到香蔻手里的襁褓就错以为那是苏眠的女儿!这全都是老奴的错!老奴对不起你们跟大小姐!”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已无从探知。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香蔻手中抱着的,的确是大小姐晏瑄。 第328章 往事如刀 慕容妤木然跌坐在地,脑子里空白一片。 朱嬷嬷的声音犹如惊雷炸响在她耳畔,搅动了她胸口原本止水一般的海潮,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她浑浑噩噩的,忽然忆起晏凌第一次回国公府的情景,她面上宽厚,实则心里厌恶至极。 这么一想,又牵出了晏凌为何回京的原因。 因为她想把晏凌送给晋王做小老婆。 得知晏凌被赐婚给当时臭名昭著的萧凤卿,她还感到十分解气,巴不得晏凌能日夜面对一堆新妾、庶子女。 晏凌出嫁的那日,她在心底暗暗诅咒晏凌在宁王府定要受尽折磨,最好如苏眠一样。 后来每次碰见,她说话总是绵里藏针,她瞧不起晏凌的出身,羞辱晏凌生不了孩子。 就在前不久,她还动手打了晏凌一巴掌…… 往事纷沓而至,仿佛一场滔天大火,将慕容妤的心肺灼烧得如临地狱,生不如死。 她心心念念惦记了十八年的女儿,原来一直就在她身边! 她以为自己在磋磨苏眠的孩子,其实她是在折辱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而现在,真相大白,晏凌却回不来了。 上苍曾把孩子送回她面前,她认不出,也不懂珍惜,最后那个孩子又彻底离开了她。 “这是报应!”慕容妤大睁着没有瞳孔的眼睛,撕心裂肺地喊道:“这是我的报应啊!” “如果当初我没狠心坚持把瑄儿送到杭州,就算我一直不知道她是我女儿,她也能在国公府娇生惯养地长大而不是吃那么多苦!”慕容妤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哭声凄厉尖锐:“老天爷看不惯我的歹毒心肠,所以让我亲手惩罚了自己的女儿!” 朱嬷嬷强忍着泪水:“是老奴对不起您,老奴当初为什么不多留一个心眼?老奴明知自己认错了孩子还企图……企图继续瞒着您,老奴真的不该啊!” 这些话慕容妤全都听不进去了,她神情狂乱,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襟,不停地捶打着胸口,像要把拧成团的心脏都拍出来。 “我吃斋念佛了十八年,日日夜夜在佛祖面前期盼能同我的瑄儿再见上一面,我还点了长明灯,这十八年来,我没有一刻不想着瑄儿,可是到最后……” “我拼死生下的孩子被我当成仇人驱逐出骊京流落在外,过了那么多年流离失所受尽欺凌的日子,她当年还那么小,年岁尚未满月,我到底是怎么下得了这个毒手的?” 慕容妤的双眼布满血丝,泪雨滂沱,死寂的大厅回荡着她摧心断肠的悲哭,闻者俱是心酸。 这画面太过令人震撼,饶是涂氏都落了泪。 萧凤卿双眼激红,眸底泛起了模糊的雾气。 若非他,只差一点点,晏凌本来还有机会和亲生父母相认的,他剥夺了她的希望。 晏瑶脚步虚软,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直到她的脊背突然碰上硌人的门框才幡然醒悟。 怪不得,她第一眼看到晏凌就觉得亲切,就算她是苏眠的女儿也抵挡不了她的亲近之心。 原来那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眼缘,是血脉的牵引,是同在一个母亲的宫床待过的亲昵。 脑海中猝不及防闪过那次在崔家赴宴,晏凌望着她同慕容妤那种充满渴望又羡慕的眼神。 晏瑶不由得哽咽,难过地哭出了声。 慕容妤蓦地把手上戴了多年的佛珠扯断重重砸在地上,被摸得起了一层包浆的佛珠蹦到四面角落。 “我修了整整十八年的佛,连最起码的宽恕都不懂,所以自己做的那些孽全都应在了瑄儿身上!”慕容妤双目赤红,神情激动,悔恨不已:“我掏心掏肺供奉别人的女儿,自己的亲生骨肉小小年纪却饱尝了无父无母的辛酸,这都要怪我!我不配当她的娘,世上哪儿有娘认不出自己的孩子?不是说母女连心吗?为什么我偏生就认不出她?” 晏衡红着眼看向慕容妤,何止慕容妤不配当晏瑄的娘,他更不配! 他满以为送走晏瑄,可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谁知,却是一错再错! 他们失去过晏瑄一次,她回来了。 结果……他们如今又把她给弄丢了。 她再也不能回来。 “瑄儿,我苦命的瑄儿……”慕容妤匍匐着,犹如痛失幼崽的母兽,发出了阵阵悲鸣:“都怪我是个有眼无珠的瞎子,不但眼盲,就连心也瞎了,活该我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慕容妤忽地嘶喊了一声,尔后栽头晕死过去。 第329章 一只胳膊被拧断了 卫国公府上下乱做了一团。 虽然下人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主母昏厥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飞遍全府。 汀兰院中,服侍的下人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晏衡坐在慕容妤房里,看着妻子寡白憔悴的脸色,心口冰凉凉一片。 他就那么呆呆地坐着,面无表情。 朱嬷嬷送大夫出去,一脸愁云惨淡地走进来,见到晏衡,她踌躇片刻,哽声道:“国公爷,对不起,是老奴没照看好夫人和大小姐。” 晏衡疲惫地摆摆手,眼里血丝与水光犹存,声音苍哑如摔破的胡琴:“事已至此,我们再来追究孰是孰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朱嬷嬷黯然,无声地退到了一边。 晏衡应该是对慕容妤颇有怨言的,连她的病情都没过问,朱嬷嬷也不好擅自开口。 毕竟当年晏衡是为慕容妤才决然送走晏瑄,如今真相大白,慕容妤痛悔,晏衡更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这对夫妻的隔阂,比往年更深了。 正想着,晏衡忽然起身大步往门外而去。 朱嬷嬷叹了口气,转身回内间照顾慕容妤。 …… 拂雪斋。 一抹金阳从窗口斜斜探入,将萧凤卿颀长的身影笼在浅橘色光晕中。 阁楼下的那片林海,松涛连绵起伏,金镶玉翠竹迎风晃动的声响伴着春光,灵妙无比。 他负手而立,眼神空洞,怔怔出神了一会儿,然后缓步走近那张榻边的花梨木梳妆台。 梳妆台许久没人用过,也没被打扫过,桌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妆奁盒也随意摆放着。 可见主人在这府里是非常不受重视的。 萧凤卿拿起桌上的桃木梳,长指爱惜地抚过那些梳齿,低垂的眸子透出些许怀念。 他几乎没来过晏凌的闺房,仅回门后的那一次,当时也没进门,只是走个过场便离开了。 匆匆一眼瞥过闺房内看似精致实则普通的布置,他便知晓晏凌在国公府的艰难处境。 他那时不以为然,此时回溯,心底漫开了密密麻麻的痛,愧疚和怜惜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地桎梏。 宁王府中的浮梦园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却是他给她设的牢笼,澜江边的摘星台华美璀璨,却是他为她准备的葬身之地。 她这短暂的一生,连一间纯粹的真正属于她的屋子都没有。 “萧凤卿,你还有脸来这儿?” 萧凤卿不动声色地把桃木梳收进自己怀里,掩去面上的惘然,踅身看向怒容满面的晏衡。 “我想她了。”萧凤卿言简意赅。 晏衡冷哼:“你不配!” 他大步走进寝房,环顾一圈周遭,锐利的眸子仿若冷电扫向萧凤卿,字字如刀:“她活着的时候,你不曾真心待她,如今她人都没了,你装模作样给谁看?你砸了阿凌的衣冠冢又大闹阿凌的灵堂,我问你,阿凌究竟为何会出事?别再胡言乱语地搪塞我,堂堂男子汉,你连坦白的担当都没有吗?” 萧凤卿垂眸,目光定格在左腕上,沉默良久,诸多纷杂的思绪于脑中一闪而逝。 就在晏衡觉着萧凤卿又要顾左右而言他时,萧凤卿抬眸,深深地看了眼晏衡。 晏衡一愣,被萧凤卿眸底汹涌的情绪击中,那是他从未见到过的,他莫名不敢再听下去。 萧凤卿站起身,倏忽撩袍在晏衡面前跪下。 见状,晏衡再次一惊,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此事,要从八年前说起……” 青年绷紧的声音打破了满室静谧,清风渐起,屋内的绡纱幔帐微微轻漾,映出幽篁浮动。 一只黄鹂逗留在树梢上,小脑袋窝在翅膀里,悠游自得地啄着自己的羽毛。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陡然爆发男人暴怒的嘶吼,紧跟着,是屏风等物被什么东西撞倒稀里哗啦碎一地的嘈声。 黄鹂一震,转动着脑袋好奇地瞅向那扇窗口,等看清屋内的情形,黄鹂尖唳着飞走了。 …… 白枫焦急地等在国公府门口。 午时初,他终于看到熟悉的人影从府内蹒跚走出,白枫赶忙迎上去:“王——” 余音戛然而止,白枫看着萧凤卿近乎毁容的脸还有他诡异垂落的半条胳膊,大惊失色。 萧凤卿张张嘴,一行污血从唇边沁出,浓浓的疲倦将他拽进了无垠黑暗,他双眼一闭,再也支撑不住地晕倒了。 白枫慌忙架起萧凤卿,他陷入昏迷前,用了种柔肠百转的语气唤:“阿凌……” 这声缱绻呢喃,宛若能穿越千山万水。 第330章 我瞧着碍眼 “阿凌……” 微风和煦,轻薄的纱幔在殿中飘飞旋转,宛若九天之上的重重烟阙,烟波浩渺,朦胧美逸。 “阿凌……” 春阳灿烂的光辉透过白镜窗,在青砖上洒落满地粼粼金波。 柔风将满园花香送进寝殿,各种奇香萦绕在晶莹剔透的珠帘外挥之不去。 一身海棠红轻纱襦裙的女子静静地卧在檀木床上,容颜姣美,清绝卓然,她两手交叠安放在腹部,呼吸轻浅,睡姿恬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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