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忽然依稀传来熟悉的呼唤。 她循声望去,那人面容模糊,长身玉立,依稀可见唇畔挑着的戏谑弧度。 惯常的漫不经心,痞而坏。 四面火树银花,穹窿被五彩斑斓的烟花装扮得绚丽耀眼,他替她戴上亲手雕刻的菡萏青玉簪,附耳贴近她:“阿凌,生辰快乐。” 两个人呼吸可闻,她脸庞微微发烧,他却轻声一笑,柔软的嘴唇顺势捕捉了她的…… 他总是那样的,狠辣又顽劣,霸道又孩子气。 他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都像伴着融融春日起坛的桃花酿,后劲十足,让她一经品尝,就再也忘不了那缠绵悱恻的味道。 醒来的时候,晏凌觉得眼角发紧,很不舒服。 她顺手一触,湿凉的水珠从指缝渗透,透明如晶石,她盯着湿漉漉的手指,神情晦涩。 菖蒲恰好端水进来准备给晏凌梳洗。 见晏凌正对着自己的手发呆,不禁笑笑:“姑娘午睡醒了?歇得还好吗?” 晏凌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淡淡一笑:“尚可。” 她撑着双肘起身,习惯性地通过大腿用力,可是,下肢依旧毫无反应,无知无觉。 本就不甚明朗的心情愈加低落了,可她很快又强行振作起来,勉强笑了笑。 她可以做到的,就算站不起来,她也能好好活下去,正如她曾经的那十八年。 菖蒲走来扶晏凌下榻,打量晏凌几眼,她严肃道:“姑娘是不是又没睡好?眼下还有青印子呢,要不奴婢再去找滕医官要点安神药?” 晏凌笑着摇头:“不必麻烦了,小毛病。” 菖蒲叹息:“姑娘,您总这样,哪儿不适就要说出来,别自己硬撑着,多辛苦。” 晏凌表情恍惚,随即失笑:“是挺辛苦。” 可她已经习惯了。 她也试过去依靠,去信赖,最后一败涂地。 或许,在这个世上,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晏凌收拢思绪,振作精神:“你下午不是要领我去看纸鸢吗?时间可还来得及?” 菖蒲掩嘴笑:“自然来得及,就咱们起云台的小宫女小太监闲着没事干办了个比赛。” 晏凌顿时来了几分兴趣:“那快收拾好,我也很久没放过纸鸢了。” 想着,眸光又不自觉落在双腿定住,她今后也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再跑着放纸鸢。 …… 天气晴丽,万里无云。 起云台的后花园也栽有一处繁密丰茂的桃花林,周面卉木清幽,花色秾艳,空气极清新。 各式各样的纸鸢竞相飞上蓝天,把天幕都修饰得五颜六色,远远望着,倒别有一番意趣。 菖蒲推着晏凌的木轮车停在石桌旁,宫人们事先得了菖蒲的吩咐,遥遥对晏凌行了一礼,并未上前打扰。 晏凌看着石桌上的纸鸢,目光流露一丝向往。 菖蒲察言观色,正要问询晏凌的意见,晏凌忽道:“给我一只吧,我试试自己能不能放。” “奴婢正有此意呢。”菖蒲大喜,她挑了一只狐狸图案的纸鸢递给晏凌:“姑娘喜欢吗?” 晏凌抬眼望去,纸鸢上的狐狸栩栩如生,眼珠蓝湛湛的,活灵活现,她嘴边的笑淡了些。 菖蒲忐忑:“姑娘不喜欢?” 晏凌重新低头看着桌面,发现里头还有一只猪八戒纸鸢,那猪八戒亦画得别出机杼,挤眉弄眼的,古灵精怪。 记忆中,也有个人戴过这样的面具…… 她脸上的笑容更淡了,隐隐散发冷意。 菖蒲小心翼翼地把狐狸纸鸢放下,谁知,晏凌又抬头笑了,她指着狐狸纸鸢:“我就要它。” 眸子一转,她又瞥向那个猪八戒纸鸢:“这个挺丑的,换下去吧,我瞧着碍眼。” 菖蒲依言照做。 晏凌把玩着狐狸纸鸢,突然想起了丸子。 也不知道丸子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人照顾。 还有桂嬷嬷母女…… 她们约摸都以为她死了。 这样也罢,物是人非,免得再见徒生伤悲。 她在骊京的羁绊少得可怜,也不觉得没有了自己,谁会多么地放不下。 第331章 相认 菖蒲很快就回来了。 “姑娘,您想在哪个方向放?” 晏凌抬手遮在额前仰望天空,随意指了北边。 菖蒲把晏凌推向北方,替她将线轴和滚轮都备好,末了,她自己也拿了一只蜻蜓纸鸢。 “姑娘,奴婢也在这儿放。” 晏凌心知这丫头是不放心她,笑了笑:“好。” 坐在木轮车上放风筝,比站着放要难多了。 晏凌既要控制线绳,又要跟着风筝跑,实在很不容易。 这时,一阵飕飕的北风迅疾掠来,晏凌的风筝摇摇摆摆地往桃树上钻,躲进去不肯出来了。 菖蒲搁下自己的风筝,跑去帮晏凌拉线,晏凌不由得莞尔:“我好像尽添乱。” “没关系,奴婢也经常这样。” 菖蒲跑到桃树下,线被卡在树枝上抽不动,她拽了一阵子,风筝还是没下来,因担心把风筝扯坏,索性叫来小太监帮忙找梯子。 晏凌看着这一幕,唇边的笑容滞了滞,心里生出浅浅的涩楚以及无所适从。 从前的她,遇到这种情况,自己直接就能纵身上树了,眼下却需要别人来帮助。 忽然又唾弃自己不自量力,明明动弹不得,还学人放风筝,平白扫了旁人游乐的兴致。 只是放风筝这么一件小事,她都做不好。 今后,还有许许多多比放风筝更困难的事等着她去做,她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 置身这片烂漫春景,晏凌开始认真思考将来的路该怎么走,出了西秦皇宫,又如何谋生。 她想得入神,没提防身后的脚步声。 直到清正怡人的独活香萦绕鼻端,晏凌一个激灵,下意识侧过了头。 她身边,紫衣锦袍的男子玉树临风,袍摆随风轻微晃动,上头精致的云纹在日光下如波涛涌动,金丝银线的筒靴彰显了他不凡的身份。 贺兰徵迎光而立,琥珀色的瞳眸泛着浅淡的茶色,他启唇,声线有种冰雪消融的温润感。 “今日这样的天气,确实很适合放风筝。” “太子不批阅奏折吗?” 晏凌颇有些不自在,神色难掩局促。 贺兰徵何等灵机,光看她的表情就猜到她还在为那天的事介怀。 姜皇后把晏凌弄来西秦,初衷就是因为晏凌长得像他曾心仪的女子阿渔。 她自觉亏欠贺兰徵,既没替他改变入大楚为质的命运也没替他保护好心上人,所以想方设法地弥补他。 只因贺兰徵在书房闲来无事画了一幅晏凌当日射狼的画,只因晏凌长得有几分像阿渔。 哪怕晏凌在大楚已为人妇,姜皇后都坚持己见地派出了人手虏劫。 人弄回来以后,姜皇后居然还庆幸晏凌这张脸能用,否则怕是要把人直接丢出西秦了。 思及此,贺兰徵淡淡一笑:“孤的母后素来不靠谱,她会这么做,孤着实没想到,孤的东宫已经被她塞了不少酷似阿渔的女子,孤偶尔都不敢回东宫了。” 晏凌浅笑,耐人寻味道:“既然是挚爱,自然不是随便谁都能取代的,皇后娘娘或许是出自爱子之心,但这样的行径……” 贺兰徵从善如流地接口:“无异于强盗。” 他笑晲着晏凌,话锋陡然一转:“可是,孤很感激母后的这次强盗行止。” 晏凌心领神会,她目光含着不作伪的笑:“我也很感激,若非皇后,我现在……” 她没有再说下去,对她而言,回忆起那晚可怕的一切甚至是在骊京的点滴往事,相当于一次次揭开心头流血的伤疤,再无法痊愈。 贺兰徵凝视着面容淡淡的晏凌,忽道:“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大家都扯平了。” 晏凌目露讶异:“我何时救过你?” 她偏着头,明灿的阳光折射进清澈眼底,犹如两泓清波潋滟的流泉。 她果然是不记得他了,对他全无印象。 贺兰徵眸光微微一闪,视线调开,静静地投向桃花树上那只惟妙惟肖的狐狸纸鸢。 “景泰二十二年,孤乔装去了杭州游玩,遇到了一伙扬州来的拆白党,他们眼见行骗不成便诬陷孤夺了良家子的清白。你当时十五岁,刚入知府衙门不久,在公堂上仅凭五句话就戳破了他们的陷阱。” “十五岁……”晏凌自言自语,细细回想。 望着晏凌沉吟不语的模样,贺兰徵失笑,想必她办过太多案子也见过太多当事人,所以才把他忘了。 话虽如此,贺兰徵的心底终究划过一丝失望。 晏凌蹙眉思索一晌,蓦然眼睛微亮:“我记得了。” 第332章 秋千 春风徐徐,桃花雨落。 清越的女音顺着风声飘进贺兰徵的耳廓,像一朵朵粉嫩清灵的芙蕖在他心上悄然绽放。 贺兰徵回头,迎上晏凌温暄明亮的双眸,心头倏然感到了多年未曾有过的轻快与踏实。 晏凌笑意加深,不疾不徐道:“我那时才刚刚及笄,接到的其中一宗案子里确实有拆白党。不过那个郎君似乎不愿在公堂逗留太久,匆匆回答了几个问题就退到了堂后。我当时还惊讶小郎君为何这般神秘,如果是你,那就能解释得通了。” “其实你说我们在杭州就见过,我还真不太相信。”晏凌轻点着自己的眼尾:“你这双眼的瞳色辨识度太高了,我若是先前看到过,绝不可能认不得,另外……” 她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勾唇道:“而且当年那位小郎君瞧着挺其貌不扬的。” 贺兰徵忍俊不禁:“你的意思是怪孤的易容术太糟糕?顺便把你没认出孤的原因推到孤的易容术上?” 他也跟着回溯了一番,忍不住打趣晏凌:“没想到你彼时小小年纪,对人的容貌却有这么大的讲究,早知那样,孤何不化妆成大楚举世无双的美男子?” 话落,两个人同时怔住了。 不论萧凤卿品行怎样,他的容貌在大楚确实是万里无一,谁见了都要赞一声举世无双。 贺兰徵无意间的揶揄触动了晏凌心中某根深深陷进骨肉的弦,面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 她暗忖,或许在杭州的那十几年,萧凤卿也曾隐匿在人潮不止窥探过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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