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是李大人外室生下的儿子,外室死后,李大人便将李谦接回了李家。 李家不缺儿子,李谦的生母又是以色侍人的花魁,李大人对她本就是逢场作戏,而李谦因为生母不光彩的身份,在李家自然亦是仰人鼻息受尽磋磨。 “二公子,您可快别说这些了,有什么可谢的,是小的该谢您赏了我一口饭吃。”吕顺收回思绪,安慰李谦:“苦尽甘来,当年幸好有玉华公主帮您,玉华公主指名道姓让您做了伴读,那之后您的日子才渐渐转好,府里的人也不敢再拜高踩低欺负咱们,可惜……” 吕顺小心翼翼地偷觑了一眼李谦微恙的表情,斟酌一会儿,还是惋惜道:“可惜玉华公主红颜薄命,竟被歹人害成那样,这世道也太黑了,为什么偏偏就好人不长命?!” 李谦默不作声地呆坐着,俊逸的眉宇之间无声无息沁散一股抑色。 吕顺生怕自己的话会让李谦伤心,忙道:“二公子莫要悲伤,逝者已矣,公主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您为她黯然伤神,二公子请宽心,反正案子有线索了,大楚的宁王妃一定能查出凶手给公主偿命,咱们也得化悲愤为力量,等着看凶手落网!” 李谦的眼眸陡然一片幽邃阴沉:“你也觉得宁王妃能抓到凶手?” 吕顺以为李谦是对晏凌没有信心,急忙说:“二公子,小的先前都打听清楚了,宁王妃没嫁给宁王前,是在杭州做捕快的,破过不少案子呢,只要她说自己能破那就肯定能破,况且,还有大楚的大理寺啊,他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李谦面无表情,眸光游移不定,身上那股诡异的气息越发浓重了。 吕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李谦今日格外古怪,但他也没多想,毕竟他们主仆都受过玉华公主的恩泽,别说李谦,就是他这个仆人都为玉华公主的死郁郁不得纾解。 李谦没再说话,两手又轻轻放在了琴弦上,缥缈缱绻的琴音很快便充斥了整间屋子。 吕顺站在原地,走不是留也不是。 李谦弹这首曲子谈了整整一下午,他不晓得名字,但怪动听的。 依稀记得,曾几何时,他家公子也跟公主合奏过这曲子,他当时听着,下意识就想起了在学堂听过的那句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除了曲儿悦耳,公主与公子合奏的画面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就在这时,李谦的呼唤打断了吕顺的回忆。 “顺子。” “诶。”吕顺习惯性地应声,应完,忽地笑了:“公子,你好些时候都没这么叫过小的了。” 李谦和煦一笑:“这是你乳名,你初来乍到那会儿,虎头虎脑,别人都这么叫你。” 提及往事,吕顺蛮不好意思的:“小的爹娘死得早,都是家生子,奶奶把小的送到您身边伺候,也是期望小的能为您带来好运,这辈子都顺风顺水。” “顺风顺水?” 李谦喃语这四字,耐人寻味地笑笑,从今夜以后,他的人生再不可能顺风顺水,即便是昔年的风光,也是贺兰悠带给他的,至于他本人,生来便是卑贱的庶孽,就连亲生父亲都未曾正眼瞧他。 “顺子,我饿了。” 吕顺一喜:“小的给您准备饭菜去。” “不。”李谦叫住吕顺:“我从没来过大楚,那日在驿站听闻城南的陈记馄饨很好吃,你给我去买一碗吧,不过他家离这儿非常远,估摸你要跑上大半宿。” 吕顺不疑有他,他的欢喜溢于言表,只要李谦肯吃东西,让他走遍天涯海角都心甘情愿。 “公子,没事的,小的白日睡饱了,正巧睡不着呢,我现在就过去,等天一亮,陈记馄饨一开店,我就给您买一碗,开门红嘛,您吃了保准开心!” 李谦又笑笑,自琴案下取出一张百两银票给吕顺。 吕顺怔住:“公子,一碗馄饨要不了多少钱,再说,小的自个儿也有。” 李谦温声道:“拿着吧,多买几碗,总能派上用场。” 吕顺虽不解其意,但他向来不忤逆李谦的指令,是以接过银票,谨慎地揣进了贴身的兜里,还抬手拍了拍胸膛,他憨憨笑着:“这样就不怕掉了,公子,您等着我。” 李谦的脸上迅速掠过一抹黯意,尔后若无其事地笑道:“去吧,路上小心。” “好!”吕顺欢欢喜喜地关上门,走了。 屋内又恢复了静寂,李谦撩袍坐到了琴案旁。 不多时,琴声骤起。 依然是同一首曲子,然而,缠绵悱恻的曲调却霎时间变得铮铮激扬。 这是贺兰悠亲自谱的小调,他为之取名——清平乐。 彼时,这乐曲寄托了他和贺兰悠太多太多关于未来的美好遐想,他希冀他们的余生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能够清宁平安,可是,就在他们以为能如愿相依相伴时,秦皇的一纸诏书无情地在两人间划开一道巨大的天堑。 分明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想要厮守一生,却那么难。 只因贺兰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他,是寄人篱下的私生子! 迫不得已,李谦为了解救贺兰悠于水火,走上了那条不容回头的路。 他知道,或许晏凌白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故弄玄虚,但他不能拿贺兰悠去冒险。 吕顺从小服侍他,万一事情败露,必将受到牵连,所以他用一百两将他打发了,从皇城到城南要一宿,足够他事成或失败。 倘若东窗事发,吕顺也肯定会得知真相,届时,他拿着银票可以随意找个地方过一辈子。 琴声渐渐终至尾声,李谦的眸底有坚定决然之色迭起不散。 当沙漏的流沙流完半个葫芦状的小口子,李谦推开琴案,义无反顾地换上了早就备好的夜行衣。 …… 大理寺牢房。 更夫敲打二更的声音透过厚重的砖墙传到夏露耳中。 她和夏翡是被分开收监的,并不在一处。 忆起白日接受晏凌盘问的情景,夏露有些惶然,她一遍遍回想那夜的经过,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想杀人,但是…… 她不要嫁到大楚,她不要做秦皇政治联姻的棋子! 她只是想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罢了,她和李谦都没做错,她也不需要感到愧疚! 奴婢,本来就该为主子去死。 就在夏露出神之际,牢房两侧的壁火倏忽一闪,紧跟着,一条矫健的人影仿佛壁虎游离到了牢房内。 看清来人,夏露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出去的!”黑衣人紧紧拽住夏露的胳膊:“他们已经有眉目了,再不走,一切晚矣!” 夏露拉住黑衣人,沉声道:“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晏凌不可能发现端倪!我们就这么贸贸然走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们爱刑讯我,就由着他们吧,只要熬过这道坎儿,我们都会无恙的,就算他们想给贺兰悠的凶案找替罪羊,也得掂量掂量西秦那边同不同意。” 黑衣人深知夏露的性子倔强,三言两语便把事情的经过给说了。 夏露面色微变:“这么说,这也许是他们在故意设局抓你?那你为何要来?” “因为你在这儿,我不能容忍你受到丝毫伤害,要是贺兰谌真把你生死不论地交给大楚,你还有活路吗?” 夏露面露嘲讽:“好一个诡计多端的晏凌,她是有心算无心,故意用我来要挟你露出马脚,真够卑鄙!” 话音落下,牢房两侧猛地灯火大亮,伴随台阶上传来的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管清越微凉的女音徐徐响起: “知我者,玉华公主也!” 第70章 “死而复生”的公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夏露侧头看去,台阶上,一双淡青色的绣鞋扑入了她的眼帘,她缓缓抬眸,女子清丽冷艳的脸孔出现在视线中。 “玉华公主心思缜密,李公子也深藏不露。”晏凌负手而立,歪头一笑:“本妃听李副使说过,李公子身子骨不太好,所以重文轻武,原来李公子是真人不露相。” 在晏凌身后,依次是嘴角淤青的萧凤卿、贺兰谌两兄弟以及殷泽昆、曾一鸣和李哲。 俨然是三堂会审的架势。 见状,李谦颓然地闭上了眼。 他恍若失了魂魄,呆呆地立定牢房,原先挺直的脊背一点一点变得佝偻。 失策了。 当贺兰悠想出这个李代桃僵的办法时,他就觉得行不通,可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杀了夏露,没料想,这个局居然轻轻巧巧就被晏凌勘破。 不,其实并非晏凌太厉害。 是他们的计划本就存在漏洞,仓促之下也根本来不及好好筹谋,所以才会无所遁形。 甫一看到李谦,李哲的表情狰狞了一瞬。 他早就撞破过贺兰悠与李谦的私情,本想回禀父亲,念及李谦曾在猎场救过他的命,便只是勒令李谦绝了心思。 后来秦皇下旨命玉华公主和亲大楚,他担任送亲的副使,原还松了口气,结果李谦又苦苦哀求他加入和亲使团,并且信誓旦旦保证绝不再跟贺兰悠纠缠,他看在兄弟一场的情分,一时不忍便应诺了。 熟料,现在却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贺兰谌狐疑地打量夏露:“宁王妃,你说她就是玉华,可有凭证?” 出乎意料,夏露也极其冷静。 她不言不语,只是淡淡地瞥着晏凌。 死无对证,在晏凌拿出最有力的证据之前,她绝不可能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不信晏凌真有那么神通广大。 晏凌的神情比夏露更冷,只是缓慢地吐出了三个字:“改颜蛊。” 此言一出,李谦身形一震,神色愈加颓丧。 晏凌果然知道了一切。 夏露亦是不敢置信,她眸色迷离片刻,目光如针一般刺向长身玉立的贺兰徵。 “是你?你怎么晓得的?” 崇嘉太子用改颜蛊退敌那一年,贺兰徵早来了大楚为质,他是如何得知个中奥秘的? 贺兰谌没听过“改颜蛊”,但涉及到蛊一事,他的眉宇间便添了几许深思。 晏凌转向贺兰徵,微微一笑:“前因后果,还请质子一一道来。” 闻言,贺兰徵越众而出,一袭白衣在灯火下流转着清濯的光华,他直视着夏露,眸光炯炯:“玉华,你这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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