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沛针锋相对:“她以后会是你表嫂,你也不希望沈家人拿她的过去刁难她吧。” “呵,离霜在我面前说过九百九十九次了,她不喜欢你,你别整天在那儿一厢情愿,连我都看着累得慌。” “萧凤卿!”沈之沛拍案而起,大步走到萧凤卿面前:“我好歹是你表哥,你……” 看清萧凤卿的模样,沈之沛立马愣住了,他不厚道地大笑出声:“怪不得你一直背对着我,你这什么鬼样子?” 萧凤卿凉凉地瞥他一眼,没说话。 沈之沛笑着笑着,笑容突然一点点凝固,他眯眸盯着萧凤卿:“你对晏凌用强了?” 萧凤卿脸色更难看了。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失控而已。 为什么连沈之沛这个十四岁就有通房的伪君子都要用看禽兽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人生在世,谁还没个房事受挫的时候? 沈之沛端正了表情,狐疑道:“你和谁睡不好?你为什么非得睡晏凌?天下女人千千万,你居然去睡仇人的女儿,而且还是用强,你这么重口味的吗?” 萧凤卿的面上有风雷闪过,薄唇抿成条直线。 沈之沛打开折扇,兀自说得起劲:“就算你老房子着火也得挑对象啊,这也太饥不择食了,诶?月吟不是你未婚妻?你背着未婚妻偷吃,我看你一会儿回去如何面对月吟!” 萧凤卿神色阴冷,淡笑:“说完了?” 沈之沛挑挑眉,定睛打量着萧凤卿的窘态,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完了。” 萧凤卿好整以暇地勾勾唇,诡谲一笑:“表兄,你知道离霜为何不喜欢你吗?” 沈之沛精神一振:“为何?” “哦,她心悦洁身自好的男子。”萧凤卿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声色含笑:“所以表兄,你没机会了,谁让你十四岁就……” 他遗憾地耸耸肩,一副深表同情爱莫能助的样子。 沈之沛闻言饱受打击,身上的精气神就像被针扎破了的气球,刹那无踪。 “我要是早知会遇到离霜,我一定能为她守身如玉。”沈之沛神情沮丧,忽而又振奋起来:“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就是最好的例子,我难道会连你都不如?只要我现在坚持不近女色,离霜他日总会被我感动。” 萧凤卿冷笑,不予置评。 “离霜多谢世子抬爱,不过离霜早就心意已决,此生绝不踏进靖远侯府半步。” 沈之沛循声回头。 珠帘轻动,姿容绝艳的丽人挽着披帛款步而来,声若银冰。 萧凤卿嗤笑:“第一千遍。” 沈之沛收起脸上那份嬉笑之色,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缓声道:“靖远侯府的大门永远为离霜敞开,靖远侯府的女主人唯你一人。” 离霜笑意婉柔:“世子的执念太深了,离霜自知多说无益,不过除了嫁娶这件事,世子能常来如意坊与离霜畅聊对饮,亦无不可。” 沈之沛怅然若失地笑笑:“如此,就很好了。” 萧凤卿没兴趣听这些,他直视着离霜:“消息打探到了?” 离霜看了沈之沛一眼,沈之沛会意:“我先去外头,你们谈。” 沈之沛关门离开以后,离霜轻步上前,自袖口里拈出一根竹管递给萧凤卿。 “这是可能藏有前朝宝藏的几处地方,可信度很大。” 萧凤卿接过竹管,倒出里头纸条,随意扫了一眼之后,将纸条在掌心一攥,片霎工夫,满手碎屑就化作了齑粉。 “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清冷低沉,不带一丝情绪。 离霜恭敬低眸:“少主言重,这是属下分内之职,更何况,少主对离霜与花腰都有救命之恩,属下也该回报一二。” 萧凤卿修长如玉竹的手指握着锦帕轻轻擦拭长笛,碧色的竹身莹润剔透,而男子的手白璧无瑕,两者交相辉映,风雅天成。 然而,就是这双风雅修洁的手在黑风岗掏出了十颗血淋淋的心,那时的他,才十三岁。 十三岁,就敢单枪匹马进黑风岗把她救出来,还把她充作官妓的妹妹花腰赎了回去。 自此,她自愿进如意坊为萧凤卿收集情报,她的妹妹也留在萧凤卿身边做了暗卫。 萧凤卿转过身,淡静地注视着离霜。 离霜的纤睫一颤:“少主您……” 眼前的男人长身玉立,俊美无俦的脸孔带着伤,半边脸映着巴掌印,尤其是薄唇,不仅红肿,而且破了好些口子,嘴角还挂着淤青。 老实说,真有点儿惨不忍睹…… 倘若,萧凤卿相貌平平就罢了,破了相也没什么,可问题是,萧凤卿那般芝兰玉树的人物,脸上破相了只会叫人更加惋惜。 离霜只看一眼便低下了头,心中却在好奇是谁这么大胆敢毁萧凤卿的容。 电光火石间,离霜忽然想到了骊京的传闻。 莫非……是那位宁王妃? 这么一想,离霜觉得又好笑又意外。 他们这些属下一向被萧凤卿的迫人气势所威慑,素来对他唯命是从,如今见到有个人敢张牙舞爪地和萧凤卿叫板,还真挺有趣的。 虽然离霜垂着眼眸,竭力掩饰心中所想。 萧凤卿却一眼洞穿了离霜的想法,漆黑眼瞳深邃冷魅,淡粉色的唇紧紧抿着,锋利至极。 他这一晚上都心乱如麻,外表的镇定不过是靠数年定力伪装出来的,稳稳心神,他又看向离霜:“沈之沛刚才说的话,你不多考虑吗?” 离霜摇了摇头,柔声道:“属下心里已经有了亡人,再装不下其他人了,况且,一入侯门深似海,属下只希望能替少主尽忠,早日助少主君临天下。” 闻言,萧凤卿冷峻的脸色稍稍温和了些许:“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你下去吧。” 离霜并未立刻离去,她犹豫地看了看萧凤卿,沉吟片刻,问:“少主,您今夜要去顶楼吗?” 如意坊是萧凤卿的地盘。 一共四楼,一楼是大厅,二楼是雅间,三楼有设赌馆,顶楼则专属于萧凤卿。 萧凤卿沉默,释放的威压令离霜冷汗如雨。 “少主对不起,是属下僭越了。” 萧凤卿神情冷厉:“出去。” 离霜又福身行了一礼,倒退几步,拨开珠帘,脚步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萧凤卿重新回到窗边,如意坊就建在骊京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窗外是波光流离的夜景,整座骊京的锦绣辉煌皆可尽收眼底。 欣赏几息,萧凤卿兴致索然,往日能燃起他雄心壮志的景色,此时,却觉着有些乏善可陈,静坐一会儿,他拖过桌面上的榧金棋盘,开始用自己的双手对弈。 这是萧凤卿多年的习惯,一旦思考事情就会自己与自己下棋。 萧凤卿的两手一边快速落子,脑子一边飞快地转动起来。 玉华公主假死的案子破了,西秦使团得留在大楚,他要物尽其用做点对自己有利的事。 明天要进宫复命,萧鹤笙前些日子就有意给他找个差事,明天肯定就会借着封赏晏凌的机会下旨,五城兵马司早就打点好了,指挥使的位置是他囊中之物。 晏凌…… 该死的,怎么又想起这女人了? 然而不对,明日必是要与晏凌一同入宫的,他这副丑态毕露的模样如何出现在大庭广众下? 要他一个大男人学女儿家涂脂抹粉掩饰伤疤,那还不如直接给他换个性别。 沈淑妃那儿,他怎样搪塞? 萧凤卿苦恼地皱起眉,思绪一转,忽然又想起晏凌的情况比他还凄惨,倘若真要进宫,那他们明早岂不是还得碰面? 碰了面,说什么做什么? 晏凌应该不会擅自跑路,但没准儿拎着刀在洗砚堂正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遥想他们两人一脸伤痕相对无言的画面,萧凤卿突然很想试试改颜蛊那玩意儿。 为今之计,只能用人皮面具蒙混过关了。 这可真是……虐妻一时爽,善后火葬场。 正出神,窗外倏地有黑影飘落。 “少主,月吟小姐出事了!” …… 洗砚堂的厢房。 萧凤卿大步流星地走进内室,沉声道:“月吟如何了?” 他特意收拾过自己才回王府,是以粗略一看,并不能从他脸上发现端倪。 春袖毕恭毕敬:“少主,月吟的毒性又发作了,她很痛苦。” 隔着一道木质屏风,月吟的痛吟声断断续续传到了萧凤卿耳中,他眉心紧拧:“你真的没办法根治?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总该想出一些法子减轻她的痛苦。” 春袖闻言一怔,犹豫半晌,她嗫嚅:“法子不是没有,属下近日确实想出了一个。” 萧凤卿眉峰一挑:“快说。” “就……”春袖面露难色,眼角余光不自觉地往某个方向掠了一下:“这办法有点儿剑走偏锋,属下也不知是否可行。” 第74章 拿晏凌做药人? 萧凤卿眸光一动,清黑锐利的眼眸陡然攫住春袖的双眼,仿佛轻易洞彻了她内心。 春袖一震,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满腹话语全都咽了回去。 “本王先进去看看月吟。” 萧凤卿越过春袖身侧稳步走进内室,声线平缓,没有丝毫波荡。 等到萧凤卿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春袖才迫不及待地呼出自己憋着的那口气。 那个办法还没说出来,少主就已然如此,如果她真的坦言告知,少主会同意吗? 春袖愁眉不展地退到了拱门边。 见状,花腰眼波微漾:“春袖,你怎么吞吞吐吐的?到底什么法子能救月吟?” …… 三色堇,名字好听,却是至阴至寒的奇毒。 但凡中了三色堇的人,就算侥幸活得一命,余生也会生不如死,每逢月圆之夜,毒性发作,中毒者的五脏六腑皆为毒素侵蚀,肝肠寸断,四肢百骸犹如被万虫啃啮,体无完肤。 试想,让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肠穿肚烂、皮肉无存,那将是多么的绝望惊悚? 光是这种束手无策等着惨死的恐惧就足以把人折磨得神魂失常。 秦有毒蛊,楚有三色堇。 这两样是令所有医者都头痛的剧毒之物。 整整五年,每到圆月如环,月吟都活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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