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咳了声,林繁把这种心虚归结于“让母亲空等了”。 “与人说事儿,回来得迟,”林繁定了定神,道,“您让我按时吃,您也一样要按时歇,莫要为着等我误了时辰。” 老夫人连声应了。 待林繁退出去,老夫人唤了声“巧玉”,冲着林繁的背影与巧玉努了努嘴。 巧玉会意,追出屋子:“国公爷。” 林繁顿住脚步。 巧玉行了礼,问道:“上回您说要送一份谢礼,不知您是否送了?奴婢惦着,不晓得那提议能否合对方心意,怕出错了主意。” “送了个笔架子,”林繁道,“她很喜欢。” 巧玉展了笑颜:“喜欢就好,奴婢放心了。” 送走林繁,巧玉转身进屋,冲老夫人重重点了点头:“送出去了,那位姑娘很喜欢礼物。” 老夫人捂着胸口,眼中笑意,挡都挡不住。 到底是她养大的“儿子”。 虽然没有血脉缘分,但她是从这孩子还在娘胎里时就认得他了,又一直从呱呱坠地教养他,林繁的一点儿小神态都瞒不过她这个当娘的眼睛。 昨儿夜里迟归,定然是送礼物去了。 也许,这样的夜会在一众老古板眼里,不正经、坏规矩,可老夫人不这样想。 这两年,林繁太循规蹈矩了。 若不是防着宫里,老夫人更喜欢林繁小时候的性格。 淘气,皮得跟猴儿似的,开朗亦真挚。 长大后的林繁“收敛”了,依旧是好孩子,但老夫人想,他本该更张扬些、肆意些。 至于姑娘家身上那一套一套的规矩,老夫人更不在意。 如果说,她真的认同女子就该这样、不该那样,她怎么会成为瑰卫呢? 她练武艺、念兵书、守城池、杀敌兵,她做过的不似“大家闺秀”的事儿多了去了。 午夜敌军来袭,她们冲上城墙救援之时,可没有琢磨过女子夜里该不该出门。 只要问心无愧,三更半夜和午时三刻,就是一样的。 真是行事有缺的,大白天都会杀人放火。 老夫人想,她和林宣一起教出来的念之,他会钟意的姑娘,定是个好孩子。 这二十年,老夫人深入简出,居于内院,她为林宣、为念之付出,这是她的选择,她甘之如饴。 可她绝不会以此来否定从前勇于战斗的自己。 也不会去否定未曾谋面的小姑娘。 “我现在啊,”老夫人笑了起来,笑容里,感叹夹杂着各种滋味,“我想到念之刚学走路时候了。” 开窍了呢。 走路是,送姑娘礼物也是。 作为母亲,看到儿子的“每一步”,都忍不住欢喜。 而她,同时也会有无限的思念。 以前是想,她的亲女儿,是不是也在学走路了。 现在是想,那位叫念之开窍的姑娘,是什么性子、什么模样。 巧玉与她奉了盏甜汤润嗓子:“奴婢光看您这神情,就叫您感染了,您看,奴婢的嘴角都压不下去。” “那就笑出来,”老夫人笑道,“是得笑,笑了心情才好,康健。” 另一厢,林繁赶着去上朝。 母亲与巧玉的对话,他自不可能知道。 清晨的大街上,已经有不少赶早谋生的百姓了。 街边支起了面摊。 锅子里熬着浓汤,香气扑鼻,让最好这一口的方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林繁笑他:“我进了朝房,你只管出来吃面。” 方天憨笑,问:“那小的回头给您捎一碗到衙门里?” 林繁呵了声。 原只当时句笑话,没成想,林繁回到赤衣卫衙门,他的桌案上正摆着一碗热腾腾的面。 “您来得正好,一点都没有坨。”冯靖也得了一碗,捞了一筷子面,笑着与他喊道。 林繁看向冯靖。 有那么一瞬,他忽然觉得哪儿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与冯靖一颔首,林繁压下心中疑惑,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知他喜好,方天让店家多加点肉。 一碗面里码了满满一层。 林繁先喝了口热汤去寒,然后取了筷子。 面被筷子挑起,送到口边,吹了两下,林繁的眉头皱了皱。 那股怪异感又出现了。 他定定地想了想,倏地恍然了。 面条挂在筷子上,与符灵挂在笔架上,异曲同工。 想通了,林繁不由笑出了声。 冯靖听见了,从碗间抬头,奇道:“吃个面,怎么还能吃笑了呢?” 林繁道:“忽然想到了个事。” “那肯定是桩好事,”冯靖吸了口面汤,“我看您笑得挺高兴的。” 林繁挑了挑眉。 高兴吗? 应该是的。 送了份合对方心意的礼物。 秦鸾和符灵,都从这份礼物里得到了乐趣。 就连林繁自己,看符灵在那荡秋千,也很乐呵。 甚至,他刚刚还想到了,不止笔架,还有别的能让符灵荡的东西? 又或者说,还有什么小玩意儿,能让符灵寻到出人意料的用处? 下次,是不是该送年礼了? 囫囵吃完了面,最后两口热汤下肚,浑身都是暖意。 便是街口最普通的小摊,都有不输大店的好味道。 秦鸾回京不久,应当是不曾…… 念头涌上的一息间,林繁重重地,抿了下唇。
第73章 很难懂吗? 林繁起身,出了屋子,背着手站在廊下。 刚才,他为何会突然想到那样的问题? 若是从那“异曲同工”顺下来,以人的思考方式来看,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 “您就是要消食,也别站在风口上,”冯靖探着头,道,“好不容易喝汤暖和了,您寻个避风处。” 林繁顺口应了。 墙下,冷风不再直面吹过来,比起屋子里,自然是冷的。 他需要这样的冷静。 与西四胡同相比,秦姑娘那屋子里,当然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那宅子破旧,所谓的挡风的角落,依旧寒冷。 西四胡同再“闹鬼”,也得留一个心眼,万一有人经过…… 换到屋子之中,有顶有墙,不透风。 桌上摆着的点心,口味再轻,也有豆甜油香。 一点淡淡的灯油光,一盏清香四溢的茶,不冷不热正合适的温度,如此环境中,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不用有一丝一毫的提防,真正地松弛下来。 然后,去听秦鸾说的故事。 林繁舒了一口气。 正是那样的松弛与安定,让他“向往”了吧? 向往着,所以多了一份挂念,同时,也有了好奇之心。 林繁想到了早些年黄逸说的话。 黄家妹妹交友广泛,在京中有一众好姐妹。 不晓得是不是得了祖母、母亲的授意,回回耍玩后,都要与黄逸说道一番。 哪家姐姐穿了什么,哪家妹妹又说了什么。 黄逸不堪其扰,与林繁好一阵抱怨:“别家姑娘穿什么、说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要看上人家用的料子首饰,直说就是了,我当哥哥的还能不给她花银子? 她说我没救了,对别家姑娘没有一点儿的好奇心,她怕是要没有小嫂子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 前两年,黄逸自己改说辞了。 他能明白妹妹的好心了,好奇是心动的开始。 不好奇,怎么了解? 不了解,喜欢也只是一时。 林繁深吸了一口气。 他依旧觉得这话不对。 他是赤衣卫指挥使,他对各种事情都保持了探究之心。 这是他的职务带来的习惯。 就像是,他也好奇巧玉。 林繁知道,即便当初父母将巧玉送走,也一定会给她安排可靠的人家,不愁吃穿,生活安定。 可原本,巧玉该以国公府嫡女的身份长大。 琴棋书画、刀枪棍棒,只要她想学,父母没有什么教不了。 可巧玉在府外的那几年,到底过得怎么样呢? 即便巧玉现在再回到母亲身边,不知任何内情,她知足且快乐,但她真正失去的那些,已经不可能寻回来了。 而林繁自己,对如今的一切没有任何的不满,与父母亦有极深的感情,更知道若无他们的庇佑,他这个皇太后、皇上眼中棘手的刺,怕是活不到今日。 但他也会想,原本的他,该是什么模样、长大过程中又会经历什么? 生而为人,都想找到自己的“根”。 他有许许多多的好奇心。 可是…… 林繁垂下了眼。 他知道的。 这种好奇,与对秦鸾的好奇,是不一样。 他对巧玉的好奇,是愧疚,是同情,他的秦鸾的好奇,是了解…… 林繁呵的,笑了笑。 天太冷了,化作一股白气。 好奇、向往,了解、挂念。 很难懂吗? 其实也没有。 一叶障目,叶子被风吹开了,那广阔的、新奇的画卷,就展开在了他的面前。 不过,以秦鸾的命格,他对秦鸾生了心意,是犯了皇上与皇太后的忌讳吧? 犯就犯吧。 反正他这个人的存在,本就让那两位忌讳。 也不缺这么一桩。 林繁走回了屋子里。 冯靖抬头,冷不丁地,他觉得林繁的情绪有了变化。 就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整个人没有那么绷着了。 这状况原先也有。 手里握着个例如贪墨、结党之类的要紧案子,三司等几个相关衙门也急得团团转,猛地叫他们抓到个突破口,船到桥头直直就冲了过去,前头水面风平浪静广阔至极,什么都妥了。 冯靖摸了摸下巴。 指挥使出去这么一会儿,是灵光一闪,要定个大案子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腊月近在眼前,案子办了,大伙儿正好过个好年。 下午时,天空飘了雪。 比初雪时更大的雪花铺天盖地往下落。 有同僚唉声叹气,冯靖却很高兴,念叨着“瑞雪兆丰年”。 这场雪,陆陆续续下了三天。 积雪扫了又扫,堆在街道两侧。 秦鸾却出门了。 一辆马车到了宫门外,又换小轿到了慈宁宫。 皇太后召见,也等于是顺势解了禁足。 跟着嬷嬷进去,秦鸾规矩周全行了礼。 “受委屈了吧?”皇太后握着秦鸾的手,面上满是慈爱之色,“事情因哀家那不肖的侄孙所起,哀家不是不明是非之人,只因是血亲,着实心痛。 皇上狠狠罚他,本是应该的,若不然一个个的有样学样,公候伯府的公子都胡作非为,那我们大周还有什么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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