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太保反应更快,已然知道了秦胤的目的,当即附和道:“是啊,皇上,老太傅到底怎么想的,让他说出来。老太傅真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老臣立刻与他割席!” 许太保亦点头:“臣也与他割席!” 一时间,被这两人带着,声讨话语连绵一片。 皇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些人,看似是为他打抱不平、要与徐太傅如何如何,实际上,他们要让一直没有出现的徐太傅来亲口说一说。 就徐太傅那脾气,站在金銮殿里,会有什么好话? 黄太师亦清楚,老太傅一开口,把皇上骂个狗血淋头就算好的了,万一脾气上来,撞柱明志,才真是难以收场。 “皇上,”黄太师忙上前开口,“大朝会上,再争此事,不够恰当,待退朝后,御书房中再议……” 这个建议,范太保没有拒绝。 皇上也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徐太傅跳起来骂,颜面扫地,那确实不合适。 永宁侯亦不吭声了。 老侯爷知道,逼皇上可以,逼急了不行,见好就收。 皇上从龙椅上起身,一摔袖子,大步往外走。 徐公公扯着嗓子喊“退朝”。 几位老大人恭恭敬敬送皇上出去,又赶紧快步跟上。 大殿槛高,范太保稍稍慢了慢。 永宁侯在旁扶了他一把,然后,快步向前。 他气势汹汹,纵然身处几位老大人身边,也走出了单刀赴会的架势。 而皇上,在这一路上,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落入了秦胤的陷阱里。 秦胤坚持要徐太傅给一个解释,定然是他已经握有徐太傅的证据,能证明徐太傅并未有以赵逞为后手的打算。 老太傅还困在宫中时就提出来的证据,与他被放出宫、徐家解了围困、他后续拿出来的证据,这就是两码事了。 一个是真的清白,一个是涂涂抹抹、粉饰的清白。 是他想慢了,且被“顺妃咒老臣战死”这个让他极其不愉快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没有防到后续杀招。 秦胤一通横冲直撞,成了这么个结果。 他就知道,秦胤的理解、认同,就是个骗局! 秦胤这老头,对秦鸾的婚事推三阻四,他们秦家,怎么可能是忠于他的呢? 皇上越想越气,等几位老臣进来,他没有给一点好脸色。 徐太傅从偏殿出来,没有让人搀扶,自己拄着拐杖,走到御前。 秦胤一副心急模样,问:“老大人,您家几位子弟与涂家公子多往来,您知道不知道?” “知道。”徐太傅答道。 “您让他们这么做的?”秦胤跺脚,“您怎么可以这么做?太伤皇上心了!您可别说您不允许,口说无凭的事儿!” 徐太傅睨了秦胤两眼,哼了声:“莫非要老头子把心剖出来?” “您这么说话就不对!您这是把皇上置于何种境地了?”秦胤气得吹胡子。 范太保拍了拍秦胤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些,问徐太傅道:“同僚多年,我也不愿意相信老太傅您会失了分寸,但永宁侯说得对,口说无凭,您骂儿孙,我们谁也没有听到,又不是落在信上……” 刚才,秦胤扶他那一下,在他掌心写了两个字。 “家书”。 范太保聪明人,立刻就领会了,徐太傅以前必定在信中与儿孙提过与涂家交往的尺度。 他这么一说,徐太傅便道:“谁说没有?老夫连写了三封信去骂徐况,怎么,徐况还没从太平府把信送上来?” 这句话,范太保不好接,秦胤也不能接。 总不能告诉老太傅,外头只知他被留、却不知缘由,徐家大宅还被御林给封了吧? 这话能把老太傅气死。 可徐太傅不傻,从几人神色就品出几分味道来。 那日君臣争执,阉货在旁跳得欢,老太傅自知说了也白说,再说下去,他先被气死了。 皇上让他去偏殿,那就去。 反正,等外头知道消息,自会去太平府找徐况核实,而徐况会把家书送上。 现在看来,他似是想岔了。
第101章 砌墙 深深地,徐太傅看着皇上。 皇上靠着椅背,面容紧绷,一脸不悦。 范太保轻咳一声,打破沉闷气氛,道:“既然徐况那儿有老太傅您骂他的信,不如派人往太平府去?” “派谁去?”徐太傅反问,“火一烧,水一泡,老头子不如先剖心吧。” 黄太师观皇上面色,硬着头皮打圆场:“三司、赤衣卫、御前侍卫,老大人选一处?” “那还是赤衣卫吧,”徐太傅道,“林小子烦归烦,不坑人。老夫信得过他,皇上应当也信得过吧?” 皇上额上青筋直跳。 他自己任命的赤衣卫指挥使,他如何能说不信? 皇上冲徐公公抬了抬下颚。 徐公公会意,退出去使人传召林繁。 林繁就在衙门里等着。 退朝时他没有跟去御书房,此事不适合他过分积极。 皇上叫了,再来,才合适。 徐太傅道:“辛苦你去一趟太平府,把信取来。” 林繁佯装思量,后道:“太平府说近不近,再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得三四天才能回来。老大人,家书嘛,有来有回,徐大人在任上给您回信没有?” “回了,”这么一提,徐太傅想起来了,“家书都收在我书房里,管事知道怎么收的,让他给你找。” 林繁又道:“您还与其他人提过吗?” “徐忱,我那长子,信也在书房。”徐太傅道。 林繁与皇上行了礼,出去做事了。 光明正大、装模作样去徐家宅子转了一圈,下午时候,林繁拿着一叠信,进了御书房。 “指挥使做事,真是太迅速了。”徐公公接过信,呵呵直笑。 林繁不理会他,只与皇上道:“徐忱、徐况两位知府的回信,是从徐太傅的书房里拿出来的,又派人往徐忱任上赶了一趟,路程近,快马半日就跑完了。” “半日能跑个来回?”皇上问。 赶在林繁之前,秦胤一本正经地与皇上解答:“当年奇袭彰德,骑兵跑得比这都快,也就是老臣年纪大了、不比当年,不然老臣亲自去,早半个时辰,把这信给您送上来。” 皇上抿了抿唇,心里后悔。 问什么呢? 这些臣子,定然一早就知道徐家家书能替老太傅证明了,岂会没有准备? 谁知道这信是何时送到京里的。 往下一翻,皇上看到了太平府的信。 这是装都不装了? 林繁垂着眼,道:“城外十里亭遇上了徐况知府从太平府派回京城的人,说是不能回来陪老大人过年,年前送了年礼,后来入手了一套孤本,想来能得老大人喜爱,就赶紧又往京里送,顺便收拾了些书画、家书一块,都运回大宅。臣在其中翻了翻,正好翻到了。” 皇上呵了声:“那还真是挺巧的。” 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是,不管这些信到底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到了林繁手里,他怀疑也好,相信也罢,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信里的内容。 徐况、徐忱的字迹,自有过往文书可以比对,徐太傅的字迹,皇上更是熟悉。 几封信里,徐太傅的态度很明确。 老太傅骂起皇上时都不留情面,更别说骂儿子和孙子了。 让他们恪守本分、忠心皇上,几个臭小子年纪小、乳臭未干,徐况和徐忱两人都入仕当官了,还不知道怎么做事吗? 字里行间,脏字一个没有,一样把人骂得五雷轰顶。 这些信,实实在在证明了,老太傅绝对没有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也没有咒皇上早死的意思。 反而是极其维护皇上。 皇上把信放下。 其实,从秦胤在金銮殿上开口起,送到御书房里的一定就是这些东西了。 皇上不觉得意外,他只觉得心烦。 “皇上,”徐太傅沉声道,“老臣的忠心,苍天可鉴,却蒙如此误会,老臣心寒。” 皇上直直看向徐太傅。 黄太师见状,暗叹一口气。 老大人要皇上认错,可皇上,能认吗? “老大人,”黄太师一个劲儿给徐太傅打眼色,“皇上肯定是信任您的。” 老太师左右劝解,又示意范太保、秦胤等人帮帮忙,好说歹说,勉勉强强稳住了这对君臣的剑拔弩张。 徐太傅终是出了御书房,与其他人一块。 而皇上,黑沉着脸,坐在大案后头,一言不发。 徐太傅回到家中,知道御林围困多日,难得的,没有怒发冲冠。 他进书房,简单梳洗后,躺在了榻子上。 这一趟,徐太傅就没有起来,翌日早朝亦不露面。 老大人以养病为由,拒绝上朝。 皇上的情绪比昨日还糟。 回御书房后,他冷声道:“太傅是什么意思?要朕亲自去探望他、给他赔礼吗?” 徐公公没敢答这话。 邓国师道:“皇上,跋扈的大臣、大将不会把犯错的皇上放在眼里,您真为此赔礼……” “国师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的声音冰得渗人,“你在说,朕是被那些跋扈之臣威压的无能之君吗?” 邓国师忙后退一步,脑袋埋得低低的:“您不是,是太傅失了分寸,以不上朝来要挟您。” “他不想上朝,就别上了!”皇上气道。 中午时分,范太保还拉着黄太师琢磨如何化解徐太傅与皇上的这次冲突,就听说从徐家撤了的御林又回去了。 这一次,他们还拉了两车红砖。 叮铃哐啷的,红砖砌墙,封住了徐家大门。 一时间,千步廊左右,面面相觑,还没等大伙儿缓过神来,徐家里头又传来动静。 徐太傅命家仆拆了一院墙,把碎砖拼拼凑凑,在大门内侧,又立了一道墙。 范太保闻讯,捂着心口,好一阵咳嗽。 黄太师扶着额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师生俩,一脉相承的臭脾气! 君臣之间,彻底僵住了。 徐家里头,每日只一家仆搭个梯子,进出采买所需,其余人不管老幼,不再出门一步。 如此过了七天,范太保撑不住,寻秦胤商议。 “听说今日上午,太后去了御书房,应是为了太傅之事,母子两人不欢而散,”范太保道,“如此下去,终不是办法,老侯爷你说,等大殿下出殡时,老太傅会出来吗?” 秦胤摇了摇头。 不是不知道,而是,这两天他一直有个想法。 这么僵持下去,皇上再被邓国师挑拨着,指不定会有更极端的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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