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钦元,往后你跟着我。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就是!”别人听到沈钦元这么说,一定觉得是普通的关照。可对于十六年,从未听过类似这样的话的林二狗来说,却是十分温暖感激。 “我能叫你哥哥吗?”沈钦元二十八了,林二狗叫一声哥哥也不为过。 “嗯。”沈钦元应下了,他低声询问:“还有家人吗?” “没有。我是孤儿,从出生起就一个人了。”沈钦元一时无言,他在这世上同样孤身漂泊,家人也早就成了最陌生的词汇。 “沈哥哥是哪里人?”林二狗听出沈钦元并不是临安口音。 “南达大研。”林二狗没出过临安,对于沈钦元口中他的故乡,他也没听过,于是问道:“这是哪?” 沈钦元笑了笑说:“一个很远,但四季如春的地方。”林二狗想象不出,“我有机会去看看吗?”沈钦元点点头,说了句:“或许吧。” 沈钦元不敢保证,他也不知这样混乱的世道会到几时。那遥远的故乡,会不会真的变成奢望... 散落一地的头发,只剩下些短短细碎的在林二狗的头上,沈钦元问林二狗:“都剃光吗?” “剃光吧。”林二狗没有犹豫。 当林二狗顶着光光的脑袋站在木桶边,水中倒影出他清瘦的少年模样。他仍不忘玩笑:“阿弥陀佛,我不该来后骁营,应当到普济寺去。” “行了,好好洗洗吧。”沈钦元没说什么,退出门去了。 林二狗在沈钦元关上门后,跳进木桶,好好开始享受沐浴。 过了会儿,沈钦元取来皮甲,敲了敲门,开口问:“二狗兄弟,洗好了吗?”林二狗刚从木桶里跨出来站在外边,忙回了声:“好了。” 沈钦元推门,林二狗光/溜/的站在屋里头,风吹进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二狗兄弟,快穿上别冻着。”沈钦元将新衣与皮甲递给林二狗。 林二狗接过新衣迅速套上,可皮甲拿在手上迟迟没有穿,他拿着皮甲问:“沈哥哥,这个怎么穿?” 在一旁收拾东西的沈钦元抬头看他,说了句:“我来。”沈钦元走去,将皮甲套在林二狗身上, 穿戴好,沈钦元上下扫视,说了句:“好了。还挺精神,你就是太瘦弱了些。”看着眼前的林二狗,他不由得叹气。 这年头富贵的人,太富贵。穷困的人,太穷困。尽是些不平事。沈钦元如今一心想着搏些功名来,只有那样他才能救渡更多的人。 “好好干,往后就不用再流浪了。”沈钦元笑了,林二狗也跟着笑了,“是!属下遵命。” 沈钦元接着拍了拍他的背,说道:“走,跟我去校场。”林二狗点点头,跟着沈钦元去了校场。 校场上的训练,如火如荼。 林二狗勾着头看,他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王都之下的乞丐虽然困匮,却也不知塞外的苦寒,战争的艰难。 “沈什长,这位是新来的小兄弟?”一个手持长戈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朝沈钦元走来,沈钦元见状为林二狗介绍道:“二狗,这是秋山大哥。” “秋山大哥好!我叫林二狗。”林二狗赶忙回应。 秋山握着手中的长戈点头示意,接着说道:“二狗兄弟,要不要来一起练练!也叫大伙瞧瞧,你的本事!” 后骁营制度规定,等级分明,末尾淘汰。就连人数最多的步兵也分甲乙丙三等,周浒的步兵营是丙等,齐鸣的步兵营是甲等,何有道麾下的步兵营便是乙等。 徐获规定这样的制度虽然残酷,却是最公平。曾有人反对徐获,宣扬如此执行会扰乱军心,影响团结。可在利弊权衡后力排众议,徐获将此制度实行下去。 所有事皆是两面,并非绝对。其中虽有诸多艰难,但效果还是有目共睹。后骁军成为明德主力军后,那些曾经反对的人便也不再吭声了。 这校场上的大多数士兵,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进到这来的。秋山也不例外,他曾一战八十四杀,才从丙等提上来。 他自然有他的骄傲,秋山倒要看看这个瘦弱的小子,到底有什么本事一来就稳坐乙等。大家也同样默许着秋山的做法。 沈钦元在一旁没有吱声。当初他被徐获安排进乙等时,也是如此过来的。沈钦元知道不经历此番,林二狗在这里很难立足。他知道徐获不会平白无故,安排这样一个瘦弱的乞丐到乙等的步兵营来。沈钦元也期待着林二狗的过人之处。 林二狗瞧了瞧身边的沈钦元,他只是说了声:“去吧。” 校场中间,许多人将秋山与林二狗围起来。秋山先开了口:“小兄弟,练什么你说。哥哥奉陪——” 林二狗眼睛一转,说道:“举重。” 周遭的人都笑起,多是嘲笑林二狗的不自量力。有人起哄说了句:“你可知这校场上,还无人能举重过秋山。我劝你呐,早些去周浒的乙等营报道吧!” 林二狗什么也没说,走向掇石边。举起那二百斤的掇石,眼睛都不眨一下。 校场上炸了锅,有人叫好,有人惊诧。秋山笑着走向林二狗:“小兄弟,果然有一手。那哥哥就献丑了。”只见秋山抬手举起二百五十斤的掇石。 林二狗好胜心涌出,不甘示弱跟着就举起二百五十斤的掇石。众人拍手叫好,只是这二百五斤林二狗举得还是有些吃力。但也早已是远远超越了其他人。 在场的可能也只就有林二狗与秋山能如此较量,旁的恐怕二百斤就已是到了极限。更何况林二狗还如此瘦弱。林二狗气喘吁吁的放下掇石,秋山却轻轻松松。 秋山嚷着: “小兄弟,再来!”秋山说着举起三百斤的掇石,只见脸上的青筋暴起,秋山还是用了些力气的。林二狗上前刚想抱起三百斤的掇石,却被沈钦元拦下。 “行了,秋山。二狗兄弟的本事你已经见识过了,今儿就到这吧。将来你教教二狗兄弟,再让他好好陪着你练。”点到为止,林二狗得到了校场上人的认可,大家不再像刚才嗤之以鼻。 “那是一定!既然沈什长发话了,那今儿就到这吧。”秋山笑了笑,爽快的应下。 “大家散了吧,继续操练。”沈钦元解散人群,秋山抱拳退去。 林二狗从前的力气都用来争抢夺取,不在正途,却是因从未有人引他入过正途。看着热火朝天的军营,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归处,有了用途。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臭乞丐了。 “往后,人前称我什长,人后你可叫我沈哥哥。记住了吗?”沈钦元发话,他怕军中人员混杂,恐生嫌隙。林二狗点头应下。 沈钦元看着校场上操练的士兵,说道:“你可知马上要打仗了。” “什么时候?”林二狗惊讶不已,沈钦元看着他像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三日后,便要启程了。”林二狗震惊的看着沈钦元,他可不曾听徐获说过这些。他虽做好参军的准备,也知仗迟早是要打的,却不敢相信是这样的快。 “三天?我滴个亲娘。”他开始幻想着自己如何惨烈的死在战场上,这个月二两的银子还没有到手,媳妇也没娶上。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怎么?害怕了?”沈钦元见林二狗愣了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林二狗却逞强的回答道:“怎么可能,我就一个人有什么好怕。” 沈钦元没再说什么,反倒是林二狗追问起来:“沈什长,这仗在哪打?” “南郡。”林二狗假装知道的点点头。 他自然不明白沈钦元口中的南郡是什么地方,但从未出过临安的林二狗,也想到更远的地方看一看,想来这样也算死而无憾吧。 照常巡视的徐获站在校场边,看着发生的一切。 无庸知道,这已经不是徐获第一次捡人回来。他常常从战场上、市井街边、乡间小道,捡回形形色色且有才能的人,并任用他们。知人善用,是无庸最佩服徐获的一点。 可在张邯茵这件事上,无庸觉得是徐获冲动了。或许,无庸不懂,冲动与冲动之间仍有很多不同。只是他参不透罢了。 “将军,这几日可还回府去?”无庸站在徐获的身边问。徐获没回头,答道:“不回了。” 徐获盯着远处若有所思,交代起无庸:“叫无为盯紧漪澜斋,曹谓安最近风头正盛。” “是。”无庸清楚曹家是比云家更危险的存在,云忠君只是想拉拢徐获,稳固势力。但曹谓安贪心不足,他恐怕想要的不止是后骁营,更是吕家的江山。 徐获会守好吕氏的江山,这是他对赵居云的承诺,但他并不想用自己的手除掉曹家。 云曹两家利益牵绊。他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足够让两家翻脸的时机。 “走吧。”校场上人群散去,无庸跟着徐获离开。
第20章 送行 三日后,倦春芳里依旧宁静。云依起了个大早,叫平华去了趟长川阁。 可吵醒张邯茵的不是平华的问候,而是扶桑树上做窝的禽鸟。不知为何她昨晚会睡的那样浅,早起来更是昏沉。眼下,她正孤坐在妆台无言,半晌发着呆。 “平华来了。”姬红绫早起练功不曾懈怠,在门外碰见平华,于是引了她进院。 张邯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了句:“这么早?叫她进来吧。” 姬红绫去叫了平华进来,平华跨过门槛,却没往屋子深处走,而是站在屏风后,问安:“给姨娘请安。”张邯茵手撑着头嗯了一声作答。 平华不紧不慢:“夫人让奴来问。她去送将军出征,您可一同前往?” “将军出征?今日吗?”张邯茵坐正了身子。日子过的舒坦,她早就将徐获出征的事抛在脑后。 “辰时便出发了。”平华回道。张邯茵望着卯时的天问:“大家都去吗?” 平华明白她的意思,答道:“夫人只邀了您一人。”张邯茵想了想,回了句:“麻烦转告夫人,我同去。” “那奴便回去复命了,劳请您三刻后到府门外。”平华得了回应,准备回去交差了。 “我容态不佳,就不送你了。”张邯茵瞧了瞧黄铜镜中的自己,有些疲惫。 “不必劳烦,奴告退。”姬红绫将平华送出长川阁后,二人相视一笑再无过多交流。 “红绫姑娘。”平华走了,君眉从前屋出来叫她,姬红绫站在院子里,开口吩咐道:“去给姨娘梳头吧,她一会儿要跟夫人出去。”君眉点头应下,跟着她进了屋。 “简单些,不必复杂。”张邯茵坐着,君眉用梳子抚上她的发。姬红绫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张邯茵发问:“我还要与你同去吗?” 黄铜镜里,张邯茵瞧得见姬红绫的神情,她回问:“你不想去?” 姬红绫沉默了,她并不是不想去,她只是怕触景情伤。这是她第一次留在临安,未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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