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开口道:“母后不顾我,我哀求她,她却还是把画中的你都给烧了。那把火,就像今日,你我看到一样。我到现在都记得,母后那张在火焰里狰狞的脸,我恨她!我不会让她伤害你,我要保护你。” “保护我?就是将我变成假的明辉郡主,然后跟着那几个宗室女,一起送去和亲?”郑媛媛拨开了吕弗江放在她脸上的手。 南达那段晦暗的岁月,足够让郑媛媛痛苦一生。 迢迢远嫁的宗室女,跟战功赫赫的异姓王,本是一段在外人看来完满的姻缘,却是十年敌对。无休无止的羞辱谩骂,徐褚在一点点折磨消耗着她。 郑媛媛从没有奢望,她千方百计的逃离,也只是想回家。 吕弗江紧紧握住郑媛媛的手,他想祈求原谅,却又摇摇头说道:“这些都是母后的安排,她本意是杀了你。我无力阻止,就只能以死要挟,却才换来这么个结果。姐姐,请别恨我,好吗?” 郑媛媛挣脱不开被吕弗江紧握的那只手,她的情绪有些激动,通红的双眼全是愤怒和失望:“我本不该过这样的人生!就因为我去了南达,阿姐她死了!你知道她是怎么去的吗?因为忧思过度,你们什么都有,阿姐却只有我——” 看着眼前的吕弗江,她将欲夺眶而出的泪,憋了回去。郑媛媛不会哭,她发过誓,要把所有眼泪与不甘留在南达。她要自己自由自在的活。 殿中寂静,遥遥对望。 他二人像是隔出了两岸,相视的目光被怨念填满。却仍有着割舍不下的情意。 事已至此,故人皆已远走。活着的人该怎么办呢?是转身毅然离去,还是就此原谅...郑媛媛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勇气。 许久,她终于决心挣脱开他的手,吕弗江开始害怕,他拼了命想要拉住她,却换来郑媛媛一句:“放手。”吕弗江犹豫,可还是听话的放了手。 郑媛媛直立起身,假装平静。 凝望着德曜殿中的一切,她叹了口气。再俯身,将一张张残破的画卷收入怀中后,一句话没说朝庭后走去。 站在廊下,郑媛媛用力将画抛去,画卷坠地的声音很轻很轻。她转身回了殿内,随意在灯架上取下一支,缓缓又来到了那堆画前。 吕弗江在殿内望着郑媛媛的背影,试探着叫了声:“姐姐。” 二十多年了,郑媛媛觉得这一声姐姐,从一开始就错了。可命运捉弄,还有必要回头吗?烛蜡燃烧,蜡泪滴落在她的手背,竟都不觉得烫。 “你欠我的。这下半辈子,可要一一偿还。”手中烛火落下,郑媛媛要将这本该在平康十八年烧完的画,统统烧掉,“弗江,我要做皇后——” 夏太后,死了。郑昭华,也死了。可郑媛媛还活着,她不会轻易放弃如今得到的一切。 权势在握,盛宠不衰,就是对夏氏最好的报复。 身后吕弗江看着燃烧的画卷,止不住的发抖,旧时的伤疤被一遍遍剥离。夏氏终究伤害的不只是郑媛媛,还有自己疼爱的儿子。 画燃尽了。 郑媛媛回身走去,俯身将吕弗江拥入怀中,她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吕弗江的背。她是爱他的,纵使到了这般,她还是不忍责怪。 “姐姐,我把一切都给你。你不要离开我...”吕弗江此刻怯懦的像个孩提,毫无君王相。 “陛下累了,臣妾扶你去休息。”郑媛媛逃避了,不想回答。 她拉起吕弗江,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扶着吕弗江在榻上躺下,郑媛媛为他盖上被子。不知是不是真的困倦疲乏,他竟枕着郑媛媛的手背,沉沉睡去。 郑媛媛见他睡去,轻轻将手抽了出去。 站在床边,看着吕弗江睡着的模样,郑媛媛难以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她转了身,踩过满地狼藉,走出后殿。郑媛媛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姐姐。”可她并没有一刻的停留,毅然推开了德曜殿的门。 殿外,静候多时的人们,纷纷抬了眼。 “娘娘。”曲襄迎着走去,郑媛媛开了口:“陛下,累了,歇息了。你带人将殿内收拾收拾,动作轻些。没别的事,就不要让人打扰了。” “是。”曲襄应下,领着御前侍奉的人,退进了大殿。 徐获站在暗处,观察着郑媛媛的神情。她分明在故意强撑,知母莫若子,徐获看的明明白白。 李荷中靠近郑媛媛,提醒道:“娘娘,沈良人如何处置?” 郑媛媛想都没想,冷冰冰回了句:“杀了吧。” “不要,不要。娘娘,娘娘——放过嫔妾吧,嫔妾知错了——”沈良人吓破了胆,伸手去扯郑媛媛的裙摆,却被李荷中一脚踹开。 李荷中厉色吩咐:“把人带走,处理掉。” 宫人们得了令,将沈良人连拖带拽,拖离了德曜殿。郑媛媛昂首走出殿前,瞥了眼徐获说道:“你跟我来。” 徐获却原地不动,拱手相劝:“不问帝意,娘娘怎可私自处置?” “本宫代掌凤印,协统六宫。不过处置个小小良人,又如何做不得主?本宫劝徐将军,还是不要插手宫闱之事。这儿是天子的后宫!”郑媛媛反驳,徐获作为外臣确实无权干涉。 他便不再多说,郑媛媛抬脚徐徐远行。李荷中经过徐获身边开口:“徐将军,请吧。”
第48章 对峙 晟宫广阔,绵延不尽的宫舍万千,锁住无数寂寞的人。 徐获在郑媛媛身后走的每一步,都心惊胆寒。 临安落了雨,青石板斑驳出旧痕迹。郑媛媛却不在意,仍是一步步远去,李荷中追上前,说道:“娘娘——下雨了,请您先到周边的殿室避雨。奴命人去取雨具。” 雨是冷的,无情的打在郑媛媛的额头、鼻尖、还有脸颊。她回眸看了眼李荷中,语气同雨一样冷:“退下。” “娘娘。”李荷中怔住不前。郑媛媛此刻孤独的身影,与平日明媚灿烂的郑妃,相去甚远。 徐获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朝李荷中开口:“你回去吧,这儿交给我。” 李荷中无奈,只得领着人先回了长秋宫。徐获则跟着郑媛媛,一路去了清辉殿。 雨水顺着琉璃瓦檐落下,厚重的朱门在前,郑媛媛欲用力去推,却被徐获拦下,他低声道了句:“我来。” 郑媛媛看着徐获,有些惊讶,她也记不得什么时候,与徐获变得疏离了。 重启朱门,故人不在,剩下的也只是寂寞一地。郑媛媛迈了进去,指尖拂过白玉阑干,雨水浸了她的衣裙。 站在台阶之上,她背着身开口:“知道这儿是哪吗?” “嗯。”徐获蹙了眉,立在朱门之下,门下无雨,他的长袍随风飘摇。郑媛媛的清辉殿,徐获怎么会忘记,这曾是他最想要逃离的地方。 “你不知道。”郑媛媛性情多变,徐获不知她此番又是何意。 “这不是本宫的清辉殿,这是你姨母郑娇娇的清辉殿。是我偷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辈子。”郑媛媛抬头看殿前的匾额,这清辉二字还是先帝亲题。 先帝曾说过昭华郑娇娇,就如月光一般皎洁。但后来居上的郑媛媛,根本担不起这两个字。 郑媛媛笑了,雨水从眼角滑落,她又开了口:“我还记得阿姐受封的那天,就是站在这儿。礼服珠冠,册书恩赏。我紧紧拉着阿姐的手,我们都以为好日子来了。可谁知晟宫这么苦,繁华路的尽头,终究只容得下一个人去走。” 此时,风雨依旧。徐获漠然看着台阶上的郑媛媛,什么话也没说。 “你为什么不说话?”郑媛媛回了身,望着如此冷漠的徐获,她竟也开始觉得落寞。 徐获看着她,不得不开口:“雨下大了,臣送娘娘回去。” “徐白安——”郑媛媛忽的发怒,高声斥责道:“这世上只剩下你我母子二人是至亲了,你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你与我本该相依为命,我到底如何对不住你?赵居云那贱人,又是给你灌了什么汤,叫你整日与我作对!” 提及赵居云,徐获开口冒犯:“别提嬢嬢,你不配。” 说话间,雷鸣四野。 郑媛媛惊诧,她愤怒的走下长阶,至徐获面前伸手便是干脆利落的一掌。 巴掌声隐匿进雷鸣之中,飘摇远去。徐获却不曾动摇,他冰冷的眼神一刻也不曾更换。 “你凭什么恨我?若不是我,能有今日的徐获吗——”郑媛媛步步紧逼,说出的话更是伤人。她在泄愤,却只敢伤害这个她最亲近的人。她从未有一刻担起过那份做母亲的责任。从始至终,郑媛媛都只顾自己。 徐获面无表情的抽出了袖中匕首,递向郑媛媛,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杀了我,一切都还给你。” 郑媛媛愣住,迟迟不接徐获手中的匕首,她质问:“你在威胁我?” 徐获不作回答。他无惧于郑媛媛,他深知郑媛媛不能没有自己,更不能没有后骁军的支撑。荣辱损共,他二人本是一身。只是,徐获还一直念着,想要给她留下一份做为母亲的尊严。 看着他不惧眼神,郑媛媛冷笑了一声,说道:“非要闹成这样吗?” 抬起手,郑媛媛指尖轻轻夹住刀柄,缓缓将匕首推开,接着开口:“张氏的事,你还在怪我?” “可我要提醒你。将军府里,朝堂之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若是真的想要保护一个人,就不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你不能爱的太明显,你不止是你,你是明德塑造的徐获,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的徐白安。” 目光绕过了徐获的侧脸,郑媛媛看向门外的雨帘。 “小获,你也该学着妥协——”她说着,想那时候的吕弗江,也是想保护她的吧。只可惜,事与愿违。她觉得是命运戏弄了他们。 “我不会妥协,我也只是我。”徐获转了身,漆黑的夜里,只剩下门外那几盏石灯还亮着。 郑媛媛凝望去,她觉得徐获就像是一匹暂且被驯服的野马,随时准备脱缰远去。 秋夜微凉,郑媛媛将左手抚上了右肩,在徐获将要离开时,她开了口:“那豫王妃呢?” 听见郑媛媛这么说,徐获猛然停下脚步,握紧了拳,他的愤怒将要到了顶点。没想到,郑媛媛私下里竟偷偷查了张邯茵。她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些。 “你处理的很干净,倒叫我费了些时间。”郑媛媛私以为拿捏住了徐获,竟有些得意起来,“你放心。只要将军府的主母还姓云,你的孩子叫她一天母亲,那豫王妃就不会有事。” “豫王妃死了,世间已再无豫王妃。”徐获在暗处开口,他眼中浑浊不清,风雨也无情。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我对她到底是同情,还是怜悯?虽然,直到现在,我也不曾想得明白。但我知道,她对于我而言很重要。”徐获回了头。郑媛媛抬眼发觉,徐获眼底竟燃起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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