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获将手背起,直视着眼前的神仙,他开口道:“找我何事?” “妾身说过,您想处置妾身。妾身不逃。”陈慧将手掌放下,却依旧跪着没动。她低垂的眼眉,写满风霜。 “所以,你做这一切,就只是为求一死?”徐获冷笑,他不懂陈慧,只觉得她凉薄。 扶着供桌站起身,陈慧还未来得及开口。无庸便从外头端着个玉坛子走来,徐获眼神示意他将玉坛子送去。 无庸走到陈慧面前,将东西搁在了供桌边上。 陈慧抬眼看到,她伸出纤长指尖,在触到冰冷的坛体后,泪如雨下。 “我不杀你。”徐获望着痛不欲生的陈慧,只觉得杀与不杀她,都没了意义,“你应该活着,背负着对她们的愧意活着。东西交给你了,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东西既然已将交给陈慧,徐获不想再同她纠缠,转身毅然离去。 陈慧的泪一滴滴落在玉坛上,渐渐地混合着,她嘴角淌出的血一起滑落。陈慧在徐获来之前,饮下了与曹生娇一模一样的毒药。 她感受着曹生娇曾经的绝望,她的救赎,已然成为了一场杀戮。可她是爱她的,只是,比起那丛生不止的恨意,陈慧对曹生娇的爱倒显得微不足道。 抱起装有她骨灰的玉坛,陈慧瘫坐在神像前,喃喃了句:“阿娇,我们会再见的...” 徐获走出城隍庙,此间事了。 他无言望着庙宇外的豆槐参天,无庸站在身旁相问:“将军,接下来要做什么?” “回去见她。”徐获还记得对张邯茵的那句承诺,他已好久没见过她。思念狂增,徐获不愿再浪费任何一刻钟。解下乌金的结,他没来得及让无庸反应便架起了马。 长街策马,路过刑场时,正巧听见一声令下,曹谓安终是命丧。 徐获绕开沸腾的人群,朝着将军府的方向狂奔。 ... 与此同时,将军府里,倦春芳的门被张邯茵推开。 今日,云依出殡。张邯茵因不能亲自送葬,而倍感伤怀。她便独自到了这儿。 孤身而立,无言凭吊。 她眼前云依好似犹在。枯败的梨树,霎时,开满繁花。风还是一样拢起她的衣袖,只是,她那单薄的身子却随着风,自由远走。张邯茵再也抓不住她。 手掌心轻轻抚摸上梨树的干,张邯茵忍不住潸然泪下。 这条路,走到这儿,她失去的越来越多。再一次不安感的涌出,张邯茵觉得自己就好像要被这种感觉吞噬。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熟悉的感觉拥入怀中。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只听,徐获在她耳边说了句:“我想你了。” 张邯茵立刻转身,将徐获紧紧抱住。分别这段时间,她才终于发觉,徐获早已成为了自己的依靠。于是,她开口回道:“我也一样。” “你将夫人送走了吗?”许久,张邯茵抬起头来。徐获望向她的眼眸,觉得自己的心从未这样安稳过,他柔声回道:“嗯。我将云依送至城外十里,云公带她回了桐乡。” 张邯茵听后,从徐获的怀抱中脱离出来,回眸望向,高高的枝丫,她开口说道:“但愿夫人再来这人间,能够活成她想要的模样。” “会的。”徐获牵起张邯茵的手,道了句:“走吧。” 最后再望了望这静谧的倦春芳,张邯茵同徐获一起离开。 当陈旧的木门,缓缓合上,旧事将被尘封,故去的人也会渐渐沉入时间的长河。可这条坎坷新途上,活着的人却仍会继续走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出自《临济录》。
第68章 盛夏 “小南,来,叫阿娘。阿——娘——” 转眼盛夏七月半,小院的江阴红豆郁郁苍苍,遮蔽去炽热骄阳。 张邯茵特地叫人在树下铺了张草席,她就跪坐在上头,一字一句悉心教着方半岁多的徐柳南。 徐获从门外跨进来,瞧见树下对坐的母女俩,笑着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张邯茵抬眼看向徐获,顺势抱起徐柳南,摇了摇她肥嘟嘟的小手说道:“小南,快看爹爹。咱们告诉爹爹,阿娘在教你喊人呢!” 徐获走向她们身边,俯身蹲下,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徐柳南的脸蛋。凝望着他们,张邯茵笑容可掬,她想这样平淡幸福的日子,若是能过上一辈子该多好。 可正笑着,徐获却将捏徐柳南的手,移到了张邯茵的脸颊上。 徐获装作狠狠捏了一下,说道:“傻笑什么?” “你干嘛!”张邯茵不乐意。 她刚准备拿掉徐获捏着自己的那只手,就见他动作迅速,又将手捂去徐柳南的眼睛上。接着,蜻蜓点水的一吻,却满是甜蜜。 张邯茵不知他已经将闺女的眼睛捂了上,有些羞愤地开口:“你干什么?闺女,可还在呢!” “她看不见。”徐获回道。 张邯茵将视线下移,徐柳南的半张脸都盖在了徐获的手掌下。瞧着闺女这个样子,张邯茵忍俊不禁。可她转念一想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倒不如不做不休。 张邯茵抬了头,猝然靠近,同徐获热烈相吻。 树间缝隙,播撒下的阳光。均匀落在他们身上。浪漫而又灿烂着。 许久,他们分开时的深情对望。好像望穿了三世温柔。 徐获伸手将徐柳南抱走,从怀中掏出他在街上买的芡实糕,递向张邯茵说道:“给你买的,尝尝?” “好啊。”接过芡实糕,张邯茵看见徐获单手抱着闺女,起身坐去了一边的青石凳上。她想挨着他们同坐,于是,也起身跟着去了。 轻轻将手中团扇搁在身边的空位上。张邯茵打开油纸包,捻起一个芡实糕,喂到徐获嘴边玩笑道:“麻烦将军,先替我尝尝——” 徐获瞥了眼张邯茵,张嘴咬了一下,回道:“没毒。” “那我就放心了。”张邯茵朗声笑道。 玩笑过后,将他咬过的那块芡实糕吃完。张邯茵又拿了一个,放进嘴里之前,她开口问了句:“郑妃娘娘让你进宫可还是为了那些事?” “嗯。”徐柳南在徐获怀中渐渐睡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 张邯茵将芡实糕塞进口中,望着不远处,若有所思。 云依这才故去不到半年,三年丧期都还未满。临安的世家侯府就已经开始,打算着叫女儿们,嫁到这将军府来做填房。 这倒叫她想到了从前的自己,还不是一样的身不由己。或许,嫁给赵兖是她自己所选。但她永远逃不出的,仍是张家给她的编排。 张邯茵将糕点咽下,转头看向徐获问道:“那你怎么说?” “我告诉她,我要娶你。也只娶你。”徐获这会儿说的风轻云淡。 但那时候他在长秋宫里开口,惹得郑媛媛是勃然大怒。郑媛媛可以接受徐柳南交还给张邯茵抚养,可以接受张邯茵做妾。却永远不会接受,张邯茵做徐获的妻。 “徐获,谢谢你。”将手中油纸团皱,拿起团扇,枝头蝉鸣了两声。张邯茵抬手摇了摇,却怎么也摇不走临安城炎热的夏。 徐获听见张邯茵的道谢,心下忐忑。他怕她会选择退缩,他怕她会委屈求全。所以,他在转头望向她时,开口问道:“阿茵,我问你,你是如何想的?” “徐获...其实,我对于那个位置没有什么奢望。但...”张邯茵手中团扇停滞,徐获以为这就是她的答案。可张邯茵似乎还有话要说,“我想嫁给你。” “既然,你都愿意为我搏上一搏。我又有什么理由退缩?哪怕结局事与愿违。我也愿意和你站在一块,同你一起分担。”张邯茵坚定回答。徐获眼中的她,散发出璀璨的光。 一时间,徐获有许多话想说,却难以言表。半晌,只同样坚定地应了声:“好。” 院门口,无庸拿着封书信赶来,到了徐获面前。无庸看着熟睡的徐柳南,欲言又止。张邯茵见状,接过闺女朝徐获说道:“我把小南抱给君眉,你们聊。” 目送张邯茵抱着徐柳南进了屋。无庸才将书信为徐获双手奉上,开口道:“将军,是金陵的来信。请您过目。” 徐获接过信封,掏出书信,还没阅看。先抬眼看了看杵在面前的无庸,说了句:“还有事?” “嗯?没了,属下告退。”无庸反应过来,抱拳告退。 张邯茵将徐柳南搁在君眉那安顿好,瞧见无庸离开,才敢从屋里走出来。坐回徐获身边,她将双手撑在青石凳上,望着院子发起了呆。 将信中内容看罢,徐获看着无动于衷的张邯茵问道:“你不好奇哪里来的书信?” “啥?别人给你寄的信,我干嘛要问?难不成,又能是哪家看上你了,要把女儿嫁你,还特此修书来告诉你?”张邯茵觉得他这话奇怪,故意玩笑起来。 “你整日这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谁刚还要同我站在一起,现在就巴不得别人嫁我?”他的手指轻轻弹了下张邯茵的额头后,接着正色说道:“金陵来信,邀我去参加老师的六十上寿宴。” 张邯茵揉了揉被他弹红的额头,疑问了句:“金陵?” “嗯。”徐获将书信收进怀中,开口道:“你不是说过,想去金陵?下月初三,你便随我同去。咱们多待些时日,等我赴过宴,就带你好好将金陵城转个遍。” 张邯茵揽起徐获的脖颈,她实在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她将头靠上在徐获肩,温柔地道了句:“能遇见的是你真好。” 徐获没接腔。张邯茵接着随口问了句:“徐获,你的老师是谁?倒听你提起过,但却不知是哪位高人学士?” 徐获听她发问,便如实答道:“前任太学仆射,张文清。” 张文清的名字一出。张邯茵猛然抬起头,她虽表面看不出来什么异常,可心里却是一惊。 徐获没有察觉,继续开口:“先生虽只教了我五载,却能叫我受益一生。听说老师退居之后,张家一直是由他的长子金陵郡守张植掌管,这次的上寿宴便也是他操持的。可想来金陵张氏,这样的百年世家,经历到老师这一代,已然算是没落了。” 徐获说完,见张邯茵没什么反应,开口道了句:“阿茵,你可有听我讲话吗?” 张邯茵心不在焉,她开始纠结要不要将自己的秘密,讲给徐获听。那时她的确有意利用他,来达成祖君的遗愿。可今时早就不同往日,她已然想将真心交付,他们之间也不再陌生。 只是曾经的刻意隐瞒,到如今再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张邯茵担心这么做,会让他们彼此疏远,彼此猜忌。她不是不信任徐获,她是不相信自己。 沉默良久,张邯茵还是决定不言,她想着等到了金陵再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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