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获不见了,张邯茵有些害怕,她想起了初到柳南关时被流民抢夺的经历,也是这样多的人,哄抢声,和不见的赵兖。 于是,她下意识蹲在了原地。 徐获没听见张邯茵刚才说的话,在拥挤的人群里越走越远,再转身发现人早就不见。 徐获清楚看似热闹太平的临安,实则暗潮涌动。天子脚下,有着太多藐视王权的人。他既然救了张邯茵,就不能让她从自己手中消失。 “张邯茵。”徐获逆着人群寻找,却怎么也得不到回应。 “徐获,你在哪——”张邯茵的声音被埋没在喧嚣里,不知过了多久,她想先站起身,却发现根本没有勇气。等到人群散去,徐获终于发现了远处的张邯茵。 “还好吗?”徐获快步走去她的身边。张邯茵抬头与徐获四目相对,泪水夺眶而出,“不好。”她的这副模样让徐获有些不知所措。 张邯茵蹲在地上擦了擦泪,委屈的看向徐获:“能把我扶起来吗?”徐获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将张邯茵扶起。 起身后,她给徐获指了指地上被碰掉的葱包桧,说道:“掉了,怎么办?”徐获没想到,这种时候张邯茵最先关心的竟是葱包桧。 徐获看着她回道:“再买一个。”,张邯茵却摇摇头,“吃点别的吧。”徐获也没再多说什么。接下来一路,他不敢再快步行走,放缓了脚步,让张邯茵始终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行至街角,无人问津的小摊。 一个老妪却在卖力的吆喝着:“片儿川,片儿川,好吃的片儿川——” “咱们吃这个吧?”张邯茵被吸引过去,徐获没有反对,跟着她坐在了位子上。 “夫人,您要几碗?”老妪走来。张邯茵依旧是用手指比了个二,这次徐获刚想阻拦,就被张邯茵一个眼神噎住。转脸她微笑着对老妪说:“婆婆,两碗片儿川。” 再看向对面徐获,张邯茵撇了撇嘴:“你怎么跟红绫一样,吃个饭这么难。难不成你们都是神仙,不吃东西也不会饿?”徐获没有接话,瞧着徐获这个态度,张邯茵的嘴快撇上了天。 不大会儿,老妪端着片儿川搁在了他俩的面前,张邯茵摆上筷子,将碗推去开口:“逛了这么久,你真的不饿吗?就权当陪我,行吗?”徐获见状不再推脱。 吃饭的时候,他俩什么话也没说,都只是自顾自的。 片儿川的汤,香味浓郁,张邯茵在喝下最后一口后,满足的笑了。虽然简单,但她确实感受到了温暖,她从没有这么真实过。市井,果然才是这人间最繁华处。 徐获看张邯茵将碗底的汤都喝光了,想着这是平日将军府的饭不合她的胃口?可他不知道的是,张邯茵能在将军府稳稳当当住这么久,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府中的饭菜好吃。 “吃好了?”徐获问道。张邯茵点头,他起身去付了钱。 告别老妪,徐获领着张邯茵出了市集。 和徐获并肩走着,张邯茵没什么话说,显得有些尴尬。她忍不住打破这种气氛,问起徐获:“还要去哪?”徐获看了张邯茵一眼说道:“到了就知道。” 张邯茵垂着头,不知再接什么,就没再说话。 春寒料峭,晚风仍有些凛冽。一条路的尽头,听的到远处传来江潮翻浪的声音,再看去江岸上的灯火星星点点。 张邯茵兴奋地跑去江边,扒着岸边的石栏往远处看,不由赞叹:“这地方真好。”徐获走来站在了张邯茵身边,她回头去问:“这是哪?”徐获看向江水,回道:“钱塘江。” “这便是钱塘江,只在书中见过。”张邯茵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有江水混合着泥沙的味道,潮湿又清新。她闭上了眼,细细去听,去感受钱塘江的风浪。 往前她从没想过,自己能踏出邺城那方天地。她明白,时时刻刻在赵家注视下的张氏,看似兴盛,却处处受制。张邯茵安慰自己,如此这般,又算不算因祸得福... 徐获在旁负手沉默,一言不发。许久,张邯茵睁开眼,凝望着远方的风景,轻轻叫了声:“徐获。”徐获站在那“嗯”了一声作答。 张邯茵眼眸低垂,昔日的光熄灭了,就再也难燃,她问道:“你为什么帮我?”矛盾了这么久,她终于开了口,虽然徐获不一定需要给她一个解释。可她终究还是问了。 徐获不觉地看向她的侧脸,晚风吹过,她耳边碎发随着风摇晃。他该如何作答,要真诚的说出,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可怜她的这些话吗—— 显然,徐获不会这样回答,而是反问起她:“重要吗?”张邯茵没想到他会这样答,半晌,她笑起来回了句:“不重要。” “我们走吧,时候不早了。”张邯茵转过身想要回去了。可站在一旁的徐获却迟迟没有动身,他开口:“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听见徐获开口。张邯茵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他知道她在听。 “赵兖,逃回邺城了。”徐获看着张邯茵的背影,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开口。可有些事她迟早会知道。徐获或许觉得,在这种氛围之下,才不会显得太痛。不然今日,他也不会这般相邀。 徐获开了口:“赵兖报了豫王妃殉国。月前,已立衣冠冢下葬,东平也因此赐了侯爵位于张家。但对于赵兖脱逃的事,赵肆远只是将其削位思过。” 起风了,张邯茵逆光站着,徐获望去她单薄身影矗立在风中,不曾动摇。她相信徐获的话。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赵兖,更了解张家。 一切都已明了,难怪那时,无人问津关于她的一切,甚至连张家也没有。 张文忠死后,襄贵嫔的宠爱已大不如前。张家需要这样的虚荣去维系,所以,只一个兴阳侯的位子,张横便能将她的死当做默认。但是他们总不该,靠吸食她的骨血而活。 此刻,张邯茵不敢去想,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 只是,邺城... 真如赵兖所说,她再也回不去了。 可张邯茵硬要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转身仍笑着对徐获说:“走吧,回去吧——”但徐获看的真切,张邯茵的眼里分明是有泪。
第11章 月光 一路上,张邯茵都是沉默的。徐获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便什么也没说。 子时人潮散却,昏黄的街口已经不再像来时那么喧嚣,一切归于平静。原来不夜的临安仍有尽的时候。将军府的小厮牵着马车,等待着主人们的到来。 远远地小厮瞧见徐获后,唤了声:“将军——”徐获与张邯茵走来,小厮麻利的将马凳搁好。张邯茵扶着徐获上了车。 车厢内,光线昏暗,偶然有斑驳的灯火照进,映在张邯茵脸上。坐在对面的徐获,仔细去看,却依旧看不清她的脸。 马车停在府门外头,小厮与他们道别。张邯茵下车后,站在将军府的门外,与徐获匆匆道别:“今日多谢将军。我累了,就先走了。” 张邯茵故作镇静,可她的那双眼,骗不了人。徐获想要叫住她:“张邯茵。”可张邯茵似乎并不想和他多说,只是在俯身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看着张邯茵离去的背影,徐获竟有一瞬的心疼。他好像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再回首,人早已走远,徐获无言,抬脚往府中去了。 张邯茵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长川阁,所有人都睡了,只剩下姬红绫坐在廊下等她。姬红绫看到张邯茵回来,起身开口说了句:“回来了。”张邯茵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姬红绫看着她疲惫的样子,什么也没问,只是说:“需要给你烧水沐浴吗?”张邯茵挥了挥手,轻轻推开了屋子的门。 转身进屋,在将要关门时,张邯茵看着姬红绫,从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朝她说了句:“早些休息。”便立刻关上了门。 姬红绫看着关上的门,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可就像那时张邯茵没问自己,为什么打不了仗一样,姬红绫也没问她。 “有事叫我,我随时在。”姬红绫冲着关上的门说完话后,转身离开。 关上门的张邯茵,背靠着门没动,她撑了很久,泪还是忍不住的顺着脸颊往下淌。 赵兖还是摧毁了,她自以为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原到头来,似乎彻夜悲痛的只有她。赋园的春不春,满塘失夏,故园的枝头落满寒鸦。她会被这样的噩梦吞噬。 张邯茵蹒跚走去,推开庭后的门,蜷缩在了庭后的廊下。她将脸埋进膝间,一个人静静的抽泣,髻上的珠钗不经意间,掉落在地板上,敲碎了夜的寂静。 那头回到昆山筑的徐获,坐在案前,忘记燃灯。在一片漆黑里,不知想些什么。无庸推门,瞧见徐获坐在正中便问:“将军为何不燃灯?”徐获不答。 无庸走去,打开火折子,吹了两下,火星四散。将灯引燃后,昆山筑璀璨依旧。 “将军在想什么?”无庸跟了徐获九年,徐获总逃不过他的眼睛。徐获开口说道:“有些真相,是不是也不必知道...” 无庸在灯旁,缓缓落下灯罩,语重心长:“并非,有时真相能让人成长。如果是痛苦的,在悲痛后就会释然,如果不知,那将永远活在未知的悲痛里。可如果...” 无庸话音未落,徐获起身向门外走去,他还是不放心,想要去那长川阁。“将军...去哪——”无庸朝着徐获的背影高声问起,却被他抛在了身后。 徐获一路走去,袍角随风,走的急。却在将至长川阁时,放缓了脚步。徐获并不知道,此刻的张邯茵是否想要见到他。 望着静谧的院落,徐获旧时记忆翻涌。 十岁,徐获清楚地记得,父亲那张决绝的脸,怒吼着将他推出门外。他哀求着父亲不要抛下自己,可门外的母亲却捧着他的脸,冷冰冰的说:“他不要你了,你现在没有家了。”字字句句刻在徐获的心里,成了无法愈合的伤疤。 时至今日,徐获仍旧没能得到,对于当年那件事的解答。真相,就像一把随时能够置他于死地的利刃。所以他才会在遇见,落到这般境遇的张邯茵时,动了恻隐之心。 再回过神,徐获的手还是推了长川阁的门。他在长川阁的后头,找到了张邯茵。 徐获俯身拾起地上的珠钗,悄悄握在手中。张邯茵听见动静抬起头,哭红的双眼,与徐获的目光正好相对,她没想到徐获会来。 徐获凝望着她那双哭红的眼眸,轻轻叫了声:“张邯茵。”没想到,接下来的话还未说出口,他就被张邯茵一把抱住。 一瞬间,积怨已久的悲痛涌出,本想要一个人消化掉这份悲痛的张邯茵,却发觉自己并不够强大。她失声痛哭,紧紧抓着徐获不松。就好像抓住了黑暗中最后一缕光。 徐获有些不知所措,可抱着张邯茵的手却没松。不知过了多久,张邯茵累了,脸抵靠在徐获的肩上说道:“就这么抱会儿,好吗?”现下她只想这么安静的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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