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承煜终于说话了,他说:“那是个疯女人,以后少招惹她。”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我觉得紫蝶不是疯女人,她可能是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得知自己死去了亲姐姐,所以才那样的伤心。 但我没有反驳承煜的话,我发现他不好惹,在一切都清楚之前,我也不打算告诉他紫蝶还活着的秘密。皇室中人,有时比刺客还要可怕,整日喊打喊杀。 我问:“你能不能放了她?” 承煜为我包扎的手一顿,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我应该杀了她。”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我不相信此话出于他口,而他暗如黄昏的目光让我不敢不相信他这句话的真实信。 他忽然有些可怕。 “为什么?”我小声问,“她没害人,为什么要死?” “因为她伤了你。” 时间忽然凝滞 ,承煜的眼神随着这句动情的话渐渐柔软,我忍不住想要逃开他的目光,但我知道我逃不开了,因为我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我的眼睛,与大婚那日在铜镜中看到的暗如死灰的眼神不同。 面前的这个男子,忽然变得非常地熟悉。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我,放过大狱里的疯女人,不过他要我答应他一个要求。 说实话,他的要求十分地幼稚——他要我为他做一根冰糖葫芦。 我说:“我不会做。” 他笑了笑:“我教你。” 为了让紫蝶活着,我答应了。 但我知道,我不该答应他,我应该按着青南的吩咐杀死他,这样他在我心中便永远是温柔的太子承煜,接下来也不会再发生那些伤心的事。 承煜带着我穿过三个月亮门洞,我问他去哪,他说:“阿沐,跟着我,我带你看一百颗山楂树。” 东宫真的好大,雕栏画栋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他牵着我的手,穿过第三个月亮门洞后,他指着前面的密林,笑着说:“你看,我没有骗你。” 他真的没有骗我,东宫真的藏着一百棵山楂树。 日入仲秋,满目的映山红,大大小小的红果缀在羽扇似的叶子上,像大婚时穿的华裳上面缀着的彩色流苏。 看着这天地一景,我浑然忘却方才大狱里稀奇古怪的事,在毛毯似的泥地上欢快地蹦蹦跳跳。 金色的霞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承煜的脸上,我忍不住怅然慨叹:“好美啊……” 承煜抬手摘了一个成熟的山楂果,挑眉问:“谁美?” 我贪婪地看着他手中的红果,垂涎欲滴:“……你美。” 可惜的是山楂并不似外表那般可人,兴许是还早的缘故,味道像青梅一样的酸涩。我咬了一口,酸的舌头都麻了,苦着脸怨声载道:“好酸。” 承煜接过我手中的山楂,学着我的模样苦着脸端详着。我想,如果我是那颗山楂,一定会被他盯得脸红,虽然山楂的脸原本便是红彤彤的,犹如此刻的日落。 看着看着,他手指不知搞了什么动作,山楂主动弹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他顺势仰头,那颗山楂毫无悬念的落在了他的口中。 “哇,你是怎么做的?” 我忽视了承煜吃我咬过的山楂这个重要的问题,忙不迭的请教。 但看他的脸色,似乎还在缓解山楂的涩味,没空教我。 我兴冲冲地摘了一颗,想学着他的样子将山楂弹入口中。 我以为这和射箭一样的道理,我射箭从来都是百发百中,料想玩这个一定也不会差。令我失望的是,憨态可掬的红果似乎无意落入我的腹中,它端着胖嘟嘟的身子,以毫厘之差落在了柔软的草地上,顺着缓坡慢悠悠地滚到墙角。 承煜看着我爱而不得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似乎专门为了刺激我,他凑到我面前,专门等着吃我弹起来的山楂。 他的唇有好几次差点亲到我的脸,我只顾着与山楂斗智斗勇,竟未留意。 “喂!你不教我也就罢了!干嘛抢我的山楂吃?” 先前为了贴合青楼女子温婉与太子妃的贤良,在承煜面前我一直缩着声说话,如今他气得我恢复出凶恶的本性,大吼大叫起来。 承煜停了一瞬,他似乎被我炸毛的样子惊到了。 我刚弹起的山楂没有落入他的口中,他回过神来发现要失误时已然来不及。我刚想嘲笑他也有失误之时,他足尖微动,山楂仿佛长了翅膀似的,又落回他的手中。 “诺,给你吃。” “我不吃。”我别过头去,“ 酸。” “不酸。”他耐心地说道,学着我的样子偏头看着我,“阿沐,有没有人说过,你噘嘴时像一头驴。” 我彻底被激怒了,两只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大,破罐子破摔的接过他递来的山楂,“没有!人人都说我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好——你叫我吃是吧,我……”我忽然不安静了,方才噘的比天高的嘴默默地合上,然后细细地咀嚼,“唉,好吃唉,好甜。” 承煜满意地拖着下巴,两只眼睛笑眯眯的望着我。 “这又是戏法吗?”我神色发懵,抬手指着他,“还是你有仙法,念句口诀就变出来啦?” 承煜可能没料想他八抬大轿抬来的太子妃智商如此低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会仙法的手从宽大的袖口里探出,轻轻拍在我悬在半空的手指上。 “不是仙法,是戏法。我的戏法比仙法还要神奇,不用念口诀,便能给你变出甜甜的山楂。” 我看着他骄傲的样子,好比当了皇帝掌万里江山般自豪。 我摊开手,索要道:“那劳烦殿下再给我变一些呗!” “咦?太子妃怎可如此贪心,不怕甜怀了牙齿?”承煜笑眯眯的,学着我正儿八经的语气说道。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感觉我贪心了。 “神仙的仙法用多了会耗损仙力,你的戏法用多了是不是也会晕厥?……那你还是不要变好了,我怕一会你晕倒了我没力气把你抬回去。” 承煜看着我失望又体谅的神色,哭笑不得:“大婚那日见你攥宫绦的手劲挺大的,怎么抬我就走不动道了呢?” 我愣了愣,大婚那日因着紧张,我一紧张便爱抓东西,没想到他观察细微,居然记着。 没想到堂堂大晉的太子殿下记着这个,居然是用在拌嘴时堵住我的话。 我回敬他道:“殿下没听说一句话吗?吃多了走不动道儿,我吃的连牙齿都甜坏了,哪里能有力气抬你?” 他一时吃瘪:“我只听说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直憋着装严肃的我闻言瞬时破功,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竟笑出了泪花。隔着薄薄的一层泪珠,我看见承煜的桃花眼开成了六瓣,在风中摇曳着,出奇的好看。 答应做给承煜的冰糖葫芦终是未做成,冰糖所有的甜,都融在两个人没心没肺的笑里了,山楂的酸,也要日后才能尝到。 我心里始终惦记着紫蝶的事,约好宛宁于今夜午时去干一件有损阴德的事,故以早早打发了承煜。 一开始承煜还未尽兴,不愿离开,碰巧那位高深莫测的孙良娣遣了丫头来,说身子微恙,请承煜前去照看。 承煜再怎样都不好博了丞相家千金的面子,只好留下一颗甜甜的山楂,与我依依惜别。 后来长信宫传来孙良娣亲手为太子殿下做冰糖葫芦的妙事,此事不失为一桩茶前饭后的美谈,京城中的官妇纷纷效仿,为丈夫做冰糖葫芦来表达爱意的方法风靡一时。 不过我听说太子殿下并不领那位闲居在长信宫的贤妻良母的情,那根冰糖葫芦至今还陈放在书房的窗台上,被光照化了,可又有人说是太子殿下感念良娣真情,舍不得食用。 当我亲眼瞧见一只来路不明的猫儿将那份舍不得食用的心意堂而皇之叼走时,我诚实的笑了。 大狱我闯过,大狱后的乱葬岗却从未去过。 宛宁及其不情愿地陪我来了,她说,若非上回劫狱时欠我的一箭之情,打死她都不来这晦气地方。 她瑟缩着头,问:“阿沐,神神秘秘的,你到底要干嘛?” 一阵阴风适时的刮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挑眉一笑:“验尸啊。” 宛宁露出惊悚的表情:“验……验尸!” “紫蝶神神叨叨的,谁晓得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我觉得其中大有文章。难道……你不好奇?” 经过一番辛苦后,真相浮出水面。 事实证明,大狱中活着的是紫蝶没错,死在东宫的才是永蝶。 新婚之夜伤人性命,太子担心遭圣上怪罪,又怕污了我这颇有争议的太子妃的名声,用雷霆手段将此事压下。 此事,就连朱哲也毫不知情,但我好奇,承煜究竟就想要隐瞒什么? 那时我明明见着承煜不想杀掉永蝶,是她说了一番话后,他盛怒之下才一剑刺去。至于抱着必死之心的永蝶说了什么,除了死人,恐怕只有她的妹妹紫蝶知道。 晦气的地方适合说苍凉的故事,宛宁柱着铁锹,娓娓道来。
第7章 〇柒·利用 京城中的流言蜚语宛宁详知,甚至倒背如流。 是夜,乱葬岗的红旗在风中滚动。 正所谓:金珠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太子承煜三年前被刺客追杀,剑术天下第一的太子承煜与平生从未失手的刺客雷雨,这是一次颇有悬念的对弈。 他们一定发生了如电闪雷鸣般的激战,可能在血光飞溅的泥地里,亦或在卫森严的东宫中,这些都是我这个晚辈对前辈陈年旧战的追忆。 宛宁呵呵一笑,说:“阿沐,你太有当刺客的潜质了,满脑子侠义情怀。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太子殿下和雷雨最后的战场在青楼。” 她说,不仅在青楼,还是在当时京城中最大的青楼——琉璃坊。那是无数达官贵人的温柔乡,漂亮女人比宫中贵妇头顶戴着的珠子还多,风情万种,顾盼生辉。 据说,太子承煜在雷雨密不透风的层层追杀之下,受的严重的伤,几乎濒死,绝境之下的承煜,逃入了一个叫阿沐的女子怀中,从此再难自拔。 阿沐喜欢上了这个不知从何处而来,更像是上恩赐的俊美青年,太子承煜丝毫不嫌弃阿沐的风尘之身,二人陷入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深恋之中。 阿沐的的琵琶弹艳压群芳,承煜的长剑舞的绝世无双,“你的琵琶他的剑”,大抵如此。 可惜,天不遂人愿,三年前琉璃坊失火,曾经熙攘热闹的章台楼阁毁于一旦,而阿沐也失踪在那片汹汹燃着的大火里,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直到三年后的一天,拿着短剑的阿沐突然出现了,太子承煜择她作妃,入东宫。 这个故事看似将过往解释的通透,但仍有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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