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一怔,沉默不语。 隔着一座香楠桥,她凄凉地说:“阿沐,我的傻阿沐,他在骗你。为什么每一次,你都要这样相信他呢?” “你……你说什么?” “呵,你喜欢他,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他。可你忘了么?他喜欢的女子死在了你的剑下,他恨你,他要你和他一样,永生永世得不到幸福!” 说到最后,几乎控诉一般,她哭了,泪水冰刺似的扎进我紧皱的眉头。 见我晃神不语,她又道,“你频繁地到大理寺找朱哲,去乱葬岗挖坟验尸,不就代表你在乎真相么?你想要知道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如今你看到的和那个人告诉你的不一样!” “不……我相信青南……他不会骗我。”我颤抖着说。 紫蝶看我执迷不悟的样子,嘴角裂开嘲讽的笑容:“阿沐,我们在琉璃坊义结金兰,而你却为了一个男人,背弃了我们。一开始,我们恨不得杀了你,是你引狼入室引来了雷雨,是你害得琉璃坊一夜之间毁于一旦……这些仇这些恨,我们记了整整三年,而你却轻易将它遗忘,将你犯下的罪遗忘。” 紫蝶慢慢地向我走来,宫婢都被承煜遣离,故以她一路畅通无阻。走下香楠桥,踏上白玉阶,她站在我的面前,拿出了一对锈迹斑斑的双刀。 秋雨淋漓,顺着檐角落在我的脸上,仿佛一滴璀璨的琉璃泪。 雨水冰凉彻骨,然而,我觉得那是一簇火,烧穿了我欲哭无泪的脸,蔓延到四肢百骸。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你口中的琉璃坊的阿沐。”我极力地镇定下来,淡淡道,“我是刺客阿沐,我来东宫,只是为了刺杀太子承煜。” “刺客阿沐?这种笑话只有青南才编的出来,也只有你这样的傻瓜才会相信。他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你更好的刺杀太子承煜罢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你坚信不疑的男人一直都在利用你!如果只是刺客阿沐,你以为青南会绞尽脑汁地让你来东宫,你以为太子会力排众议选你作妃,你以为我会和你说这么多?” 心中好似落掉了一拍。 我垂下头,不敢直视紫蝶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生怕多看一眼,濒临崩溃的我就真的相信了。 青南啊,你告诉我,她说的是真的么?我想相信你,我一直都很相信,可为什么你要骗我呢? 我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紫蝶疯癫的面孔,而是承煜苦涩的桃花眼。 手中的油纸伞悄然落地,他看着我,目光仿佛风吹雨打后枯朽的花瓣,难受地皱成一团。 与此同时,紫蝶的双刀骤然举起。 我忘记了抵抗,只是怔怔地望着雨中伫立的承煜。 天下第一剑的太子承煜迅风般的速度冲过来替我挡下紫蝶充满悲愤的一击,然后用余力将紫蝶重重地打退到殿下。 双刀砍在他的肩头,看着那一幕,我不可置信地捂着嘴,眼里含着泪。 汉白玉的宫阶上混杂着血丝,犹如一块稀世血玉。 紫蝶陡然拔出双刀,手腕轻颤,左单刀刀赫然落下,在汉白玉的宫阶上砸出细微的裂纹;右单刀落空,摔在宫墙上,碰撞出闪着金光的火星。 承煜将我的身体搂在怀中,隔着一层衣袍都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着湿冷,他在暗处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我依旧保持着后退的姿势,抬头望着他紧咬牙关的面庞,雨水直直地滴在瞳孔里,又酸又涩。 我颤抖着伸手将承煜摇摇欲坠的身体稳住,他目光疲惫,不应景的笑笑,似那种深夜的酒痞醉倒前的笑,渐渐地,又仿佛临死前看到了极乐。 他哑声说:“阿沐……我喜欢你……别离开我,好吗?” 我从未预料到,世间居然有一个人爱我胜于生命。 以命相抵的爱,是落落红尘中的一场奢望。 “承煜……醒醒!承煜!”我看着伤口处落下的黑血,心中一惊,冷声质问紫蝶,“你在刀上抹了毒?” 她不回答,只是笑,浑然像个疯子。 “哈哈哈哈,我可怜的姐姐,为了保护殿下甘愿去死,最后没人记得她……她讲那些故事,不过是想为当年琉璃坊无辜惨死的姐妹讨一个公道……” “闭嘴!”我冷冷地看着紫蝶,“我不知道你们姐妹在搞什么把戏,既然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死揪着不放? ——你知不知道,你的一意孤行,差点害死了你姐姐的性命,她那么的爱你,往事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我平生第一次这样严肃地教训别人。 对于有些过往,遗忘是最好的结局,逝去的英灵在地下长眠,死去的人都不在意了,为什么活着的人还在执迷不悟呢? 永蝶没有死。 被朱哲轰出大理寺的那日,我哪肯罢休,剑走偏锋,赌他大理寺卿吃硬不吃软,拎着半壶酒再次登门。 青天白日之下正大光明的威胁朝廷命官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做,挺刺激的。 这回我褪去巴结的丑恶嘴脸,将他紧锁的卧房门毫不客气的踹开,然后大摇大摆地甩袖而坐,说:“我晓得永蝶没有死,你若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我就——”摆了一个大刑伺候的表情。 朱哲的脸色青白青白的,他也算为官多年的老油条了,相比从未叫人如此胆大的威胁过。 最后他叹了口气,嘟嚷了一句:“扫把星,我就不该招惹你。” “扫把星”之称他并未冤枉我,此番,我无意之中的确坏了他的好些事儿。 老谋深算的朱哲编排了一出戏,想诱引雷雨现身。 当年雷雨失算,并未成功刺杀太子。 想来雷雨那样顶尖的刺客绝不允许他的失误,肯定会卷土重来,朱哲作为太子的得力部署,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想出一计震出神秘莫测的雷雨——可惜,雷雨的耐力比他更胜一筹,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死也不露面。 我问他:“雷雨究竟是什么人?他惹了什么事?让你们朝廷这么大张旗鼓地追杀他?” “他嘛,他可是刺客行的传奇。啧啧,据说那家伙只认钱不认人,素来冷漠,从不插手朝廷的事。殿下曾派我拿着千两黄金同他求和,你猜猜怎么着,一个扬名四海的刺头子,居然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不见人。”朱哲耸耸鼻子,轻蔑道。 我打趣道:“嗯,这点和你有的一拼。”见他脸耷拉下来,赶忙弥补道,“我是说,他自然比不上您光明磊落。” 朱哲白了我一眼。 “雷雨嘛,很会使剑。外人都传他刺杀太子是受过九王的大恩,我觉的不然,那家伙倒像是高处不胜寒久了,独孤求败,想找个高难度的挑战一下。总之,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当年在琉璃坊的知情人大多被他杀干净了,我好不容易查到永蝶紫蝶这两个漏网之鱼,又怎么舍得杀了?” “知情人?是她们手上握着雷雨的什么把柄吗?” “非也。不是雷雨的把柄,而是九王指使雷雨刺杀太子的把柄,倘若太子得到了这个把柄,九王便会彻底倒台——阿沐, 你千万别相信紫蝶,她满嘴胡言,说什么爱慕太子殿下,实则都是假的,她的后台是九王。不过唉……”朱哲叹了口气,“我们的计划,中途出了一点小差错。” 朱哲计划着先在晉朝大范围地搜捕“蝴蝶双侠”的踪迹,我说这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他说非也,为了他的精密计划,他专门将“蝴蝶双侠”的背景查的通透。 二人原先在琉璃坊相依为命,不知何故发现雷雨的秘密,遭到一路不明人士近乎一年的追杀,无奈之下,她们边逃边慢慢地散步她们知道的东西。 果然,追杀渐渐不再密集。 只要朝廷加派人马,“蝴蝶双侠”一定会继续散播,这恰恰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不费吹灰之力九王的把柄便可天下皆知。 朱哲的秘密天衣无缝,可惜,不知半路哪位大侠横插一脚,霸气十足地将“蝴蝶双侠”捉到了他家门口。光天化日之下,他想故以防水都没有办法,只得强颜欢笑地带回大狱。 听到儿,我老脸刷的一红,原来是我好心办了坏事。 朱哲又告诉我,他们往外面放了口风,说已经屈打成招云云。想必九王坐不住,雷雨更坐不住,肯定会来大狱劫人。 朱哲乃神人也,劫狱的人如期而至,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本大侠,而非雷雨。 朱哲却不以为然,只道:“那日雷雨果真来了,我带着御林军埋伏在大狱周围。兴许是我太激动的过,没留意竟让他侥幸杀了出去,那剑法的确很厉害,不过相较之本官还是差些火候。” 诚然,朱哲口中差些火候的正是我,我毫不留情地拆台道:“呵,大人,敢问您一介文官,会使剑么?我倒是听说那劫狱的刺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剑法卓绝……” 朱哲毒辣地瞪了我一眼。 “咳咳!”卖自夸的话到此为止。 朱哲想方设法意图放了“蝴蝶双侠”,让河蚌相争,然后他们好坐取渔翁之利。 然而,机敏过人的朱大人再次会错了意,转而言之,好好的一盘棋被他下的一团糟。 按照他的意思,放松戒严,永蝶逃出来了。 朱哲愤愤道:“都说法大于情,本官属实没想到,永蝶这个做姐姐的居然如此重情重义——紫蝶三年前在琉璃坊不知何有误杀一位有头有脸的金客,永蝶以为朝廷是因为这个才要逮捕她们,所以干脆扮成紫蝶的模样,去东宫刺杀太子殿下……不过貌似也有爱慕殿下的因素在里面。” 承煜假意杀死永蝶,实则只是将她打晕罢了。 朱哲千算万算,没算到和宛宁大半夜的会去乱葬岗验尸。 在宛宁娓娓道来时,眼尖心细的我注意到尸体的奇怪之处:按说死者身体都该僵硬了,可永蝶的身体却依然温热,且温热的极不自然。 混迹江湖多年的我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永蝶兴许没死,只是被喂了某种药物,才构成假死的状态。 朱哲说罢瞪着我:“没想到你居然拿我的破绽威胁我。” 我冤枉道:“我的好大人,一开始我端着半壶般若汤前去探望,您不是不领情,嚷嚷着叫我滚嘛!还说什么来着……为国运担忧,我看您先担忧一下自己的仕途吧,拿办事不利来形容您的所作所为简直有辱这四个字!” 我给朱哲现场展示了什么叫做睚眦必报和过河拆桥,他气得一口酒喷在我脸上。 再后来,便是承煜来长乐宫找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前脚刚走,紫蝶便来杀我。 但不知为何他又回来了,还替我挡了一刀。 紧接着,惊动了巡视的御林军,晁顾携着一队人浩浩荡荡的赶来,一边喊着“臣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一边不紧不慢地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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